獨尊西洲,以一洲遼闊無邊之地所供養的千佛寺乃是正道宗門中的中流砥柱,向來以佛法高深、超脫世外揚名天下,因此,千佛寺向來立場中立,故而多擔當仲裁和調節的位置,因佛門居士慈悲爲懷,在正道數洲中頗有名望,向來地位很高。
不過千佛寺已經是昨日黃花了,一日之間,整個千佛寺便在一夕之間崩塌殆盡了,再也沒有了西洲獨尊掌控一洲的千佛寺存在了,對於千佛寺的覆滅,修真界衆人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完整的真相,那些親眼目睹千佛寺毀滅的魔修與少數倖存的僧人都對此事十分忌諱,並不開口將真相說出。
千佛寺的僧人們,或是被判處有罪壓入了鎖魔塔之中,日日夜夜都要承受業火煅燒之苦,或是無罪離開了千佛寺,從此以後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走單僧人,再也不是什麼千佛寺高高在上的高僧,偌大的一個頂尖勢力,已經分崩離析,再也不剩什麼。
若不是親身經歷這一切,怕是誰也不會猜得到,千佛寺之所以會迎來毀滅的下場,其原因不過是一起私人恩怨。只是千佛寺佛子妙清破戒所傷害的唯一一個人,那個人卻成爲了將整個千佛寺毀滅的因緣所在。
在妙清也得到了自己應有的下場,整個千佛寺也分崩離析落下帷幕後,寧修臣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前來幫他的那個人沒有一絲留戀和遲疑,毫不猶豫的就把身體的支配權還給了他,而且寧修臣也得知了在這段他沉睡的時間裡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本來,對於玄淵對千佛寺的懲罰,寧修臣是稍稍有些不滿和異議的,因爲他認爲與他有仇的人是妙清,而不該因一人仇恨擴散到千佛寺整個宗門上,就算妙清入魔做出令人不齒的惡事,也不該因一人而遷怒整個千佛寺。
但是當得知千佛寺以西洲一洲供養自身,反而使勁壓迫西洲百姓與修士後,當他知道千佛寺的僧人有一大半都被業火懲罰後,他才知道,原來他以爲的超然世外、慈悲悲憫的千佛寺,其實也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看起來慈悲和善,其實狼心狗肺。
與千佛寺那些剝削西洲百姓、上瞞下騙、中飽私囊,只顧著自己攫取利益卻不顧西洲到處盡是餓殍的僧人們,妙清其實不過是私德有虧這一個錯處罷了,至少妙清除了殺死他以外,從沒有去做過那些欺壓百姓的事情,當年也確實是在盡心盡力的幫助信徒們。
比起妙清,千佛寺那些高高在上,視西洲百姓如草芥的僧人們才更加可恨。那些僧人肆意欺凌西洲百姓,咬著他們的血管喝血壯大自己,踩在他們的累累白骨構建他們的極樂淨土,他們的方寸佛園,實在是該殺!該罰!
以業火懲處這些千佛寺的佛修們,並且將他們壓在他們自己創造出來專門關押邪魔妖物的鎖魔塔當中,正是非常適合他們的下場,這些僧人們雖然不曾真的破戒殺人,但他們手中沾染的罪孽卻是數不勝數,落得這樣的下場,也著實是他們罪有應得。
而在與妙清的恩怨也被解決了以後,寧修臣當真是了無牽掛了,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在經歷了一次次的背叛與傷害之中,寧修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再去接觸什麼人,再去真正和誰交心做朋友。
也許他只是註定了要成爲了無牽掛的孤家寡人,寧修臣自嘲的勾脣笑了笑,即使面容絕美昳麗,五官清逸完美,也遮掩不住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深沉疲憊和苦澀,他只覺得很累,很累,累得他再也支撐不下去,只想就此放棄。
當所有的仇恨報完,寧修臣卻覺得人生已經毫無前景了,他沒有任何希冀和嚮往,對未來也沒有任何期許和渴望。他彷彿已經死在了妙清殺死他的那一天,他對這世間的熱愛,對於未來的希冀,對於知交的渴求,都在那一天盡數死去了。
活下來的只是一顆復仇的心。而等到仇恨已經得報,他連復仇的心都沒有了,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接下來,也許他將會變成沒有目的的,只是迷茫而機械的在這塵世間四處行走的一具活屍,雖然肉體還活著,但其實精神早已死去,再沒有新的追求。
因爲寧修臣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做什麼,所以也就保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與流宿雲同行,打算去看一看據說正被合歡宗專業人才調教的姜樂容,所以最先發現寧修臣不對勁的人正是流宿雲,作爲寧修臣的前師尊,流宿雲特意準備關心他一下。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在又一次對丹田中的魔氣進行了洗滌之後,流宿雲神清氣爽的出關,然後叫來寧修臣,擺出一副慈師的模樣,和聲細語的問道,“有沒有什麼計劃?那位大人離開之前,應該給你安排好了一切吧。”
提起玄淵時,流宿雲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幾分敬畏、感激和躍躍欲試的嚮往來。他感激玄淵想出的洗滌魔氣的辦法,敬畏於玄淵遠超過他的力量,但是在敬畏的同時,他卻也不屈於現在的修爲,想要努力奮進,朝更高的修爲去努力。
被流宿雲如此一詢問,寧修臣微微一怔,目中彷彿有些許茫然之色,他凝神細細一觀,這才發現玄淵給他留下了不少東西,媚骨魔體的控制法門不說,還有洗滌魔氣重新成爲正道修士的辦法。
而且,對於這方修真界之中魔氣的隱患,玄淵也留書一封告知了寧修臣,至於他是不是會站出來做什麼,是不是會去洗滌魔氣抑制魔氣的蔓延,玄淵並不關心,也不強求。他只是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寧修臣,之後怎麼選擇,就是寧修臣自己的事情了。
看著自己識海之中,玄淵所留下來的衆多信息,寧修臣一陣怔忪,俊秀到過分的面容上是淡淡的遲疑,他一時沒能輕而易舉的從行屍走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一時卻又不願意放任有著巨大隱患的修真界再這麼情況惡化下去,故而整個人都彷彿僵住了一般,無法輕易做下決定。
流宿雲也不著急要寧修臣的回答,他洗滌丹田中的魔氣很有成效,重新再次修劍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近正忙著選取合適的靈材,準備等他丹田中的魔氣盡數洗滌乾淨後,親手給自己煉製出一柄本命飛劍來。
他之前的本命飛劍,早在他被人害爲魔修、靈力被魔氣沾染時,便已經崩碎成了兩截徹底毀去了。而在那之後,流宿雲一直沒有煉化新的本命法器,寧願空置也不願意煉化其他類型的法器,這一番堅持,到如今,終於瞧見了曙光,終於有所收穫。
發了好一會兒呆,寧修臣的腦子裡其實還是亂糟糟的一團,混亂得就如同一團找不到頭和尾的亂麻,最終他輕吸了一口氣,語氣淡淡的回答流宿雲的問題:“……先變強吧。”
“?”流宿雲正翻著自己儲物袋中的各種靈材寶物,得到這個回答以後,不由投過來一個疑惑而不解的目光。
寧修臣神情寡淡,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倦怠和疲累,他淡淡道:“之前我爲什麼會屢屢遭受傷害,甚至被殺死?無非是因爲我本人不夠強大,沒有實力,所以纔會任人欺凌,就算想報仇,單隻靠我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毫無辦法,只能祈求旁人的幫助。”
“無論我到底想做什麼,都需要強大的實力作爲保證。強者的善能幫人,弱者的善卻只會害己,我已經吃過很深重的虧,日後都不想再走當年的老路。我現在明白,有時候,責任與善心,是與自身實力掛鉤的。”
是要去幫助世人,是要淨化這方修真界中不斷蔓延開來會使這方修真界淪陷的魔氣,都需要實力支撐,否則他做不了那個施恩的人,他的善意和好心,只會成爲他的弱點,被人尋著機會朝他下手。因爲弱者的善良,在這弱肉強食、血雨腥風的修真界,毫無意義。
流宿雲讚許地點了點頭,不由帶了幾分誇獎的語氣:“你這樣想就正常了嘛,你以前所懷的想法也好,抱負也好,說來在我看來都十分可笑。我當初收你爲徒,其實就是想看你信念崩塌、懷疑自身理念的下場。倒是沒想到,你死一回,反倒大徹大悟了。”
對於當初收寧修臣爲徒所懷的惡意,流宿雲並沒有隱瞞,也不覺得有什麼必要隱瞞,他又不是寧修臣,非得覺得自己要對誰好要幫助誰。事實上,作爲魔尊,他壓著魔修們不許他們肆意大開殺戒,已經是很難得的好魔尊了好嗎。
對流宿雲的性情,寧修臣不說十分了解,但也算是頗有認知,故而對於他瞎BB的大實話完全當耳旁風不放在眼裡,只是自顧自的計劃起來:他原本所種絕靈散所留下的傷勢已經復原,以他的天賦和根骨,修煉速度不會太慢。
他還是無法像以前一樣對這世間的人懷有真摯的關懷,無法像以前一樣發自內心、誠心誠意的去幫助他們,因爲他再也沒有辦法相信這些人了。體會過人心之惡的寧修臣,已經沒有辦法再去信任任何人了,自然也無法全心全意的去幫助誰。
既然如此,他不如獨自一人在魔域深處不見人煙的地方好好修煉,一是提高修爲,二是避開衆人,三是洗滌淨化魔氣。他一個人的力量很小,但若是能挽救這方修真界哪怕些許,他也義無返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