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旁?冥月一個冥王,不待在閻羅寶殿中,跑到三生石旁做什麼?”玄淵揚了揚眉,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這對於冥王而言應該算是很奇怪的事情,但孟婆卻直接一口回答出來,顯然她對於冥月的下落很清楚。孟婆一直固守在奈何橋上,卻能直接說出冥月的下落,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玄淵微垂下眼簾,心下若有所思:“只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冥月一直都待在三生石旁。所以哪怕孟婆固守奈何橋不得輕易離開,卻也對這件事情瞭如指掌、十分清楚,所以在我詢問時能一口回答出來。但,孟婆提到冥月時眼中有悲哀嘆息之色掠過是爲什麼,到底是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眉頭擰起,玄淵心下有幾分驚訝和憂慮,既然他視冥月爲友人,對於處境堪憂的冥月自然會有所擔心,因爲在他印象中冥月是個爽朗大氣、愛酒好戰(zhàn)的好對手,而如今她卻流連於三生石旁,這樣的反差實在太過劇烈,玄淵很難理解是爲什麼。
心頭雖然疑惑不解,且微帶憂慮,但玄淵卻不打算向孟婆詢問什麼,既然此事有關(guān)冥月,那他還是親自去見一見冥月,看看她現(xiàn)在的情況,然後再親口詢問一番她爲何流連於三生石旁即可。並不多加詢問孟婆,玄淵只是對她微一頷首,便大步朝著奈何橋下走去。
大步流星的走下奈何橋,玄淵於那不斷在忘川河畔徘徊的淡金色身影旁走過,在經(jīng)過這個容貌俊秀清雋、神色卻迷茫懵懂的年輕男子時,玄淵在他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十分奇怪的波動。而他身上所纏繞的那一絲淡薄得彷彿隨時可能斷開的因果,隱隱讓玄淵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到底熟悉在哪裡。
壓下心頭的疑惑和想要進一步探究的渴望,玄淵繼續(xù)往幽暗深沉的冥界更深處走去,在途經(jīng)望鄉(xiāng)臺和孽鏡臺之後,他遠遠看見了那枚記載著世界萬千生靈前世、今生和來世的三生石,也在那顆泛著清淺白光、溫潤透徹的大石旁看到了冥月的身影。
只不過,時隔多年再見,冥月現(xiàn)在的模樣讓玄淵有些驚訝,錯非身上的氣息不曾改變,玄淵甚至無法認出站在三生石旁的人就是冥月。怎麼說呢,實在是差別太大了,大得讓玄淵覺得有些疑惑,他有些不明白,這短短歲月裡,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才這樣徹底的將一個人從頭到尾改變。
三生石旁,冥月不再如當初玄淵認識她時那般穿著一身堅硬冷厲的黑色堅甲,將整個人都藏在甲殼之下,而是穿了一身剪裁簡單、樸素大方的黑色長裙。她身形纖弱,看上去竟有幾分柔弱憂鬱之態(tài),與玄淵記憶中的狂暴女暴龍(……)完全不同,渾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冥月一頭如瀑的青絲半挽成髻,烏髮蟬鬢、堆發(fā)如雲(yún),長髮披散於身後,於冥界四處鼓盪的陰風中輕輕搖擺著,然後在風過時無力落下,輕飄飄的搭下來。這樣的冥月乍一眼看上去,居然覺得她是個氣質(zhì)憂鬱的柔弱女子,很有幾分楚楚動人、纖細柔弱。
而冥月如今的這般模樣,實在是讓曾與冥月戰(zhàn)鬥過,對她的印象和記憶一直保留在爽朗大氣,能一起戰(zhàn)鬥也能一起喝酒上的玄淵覺得無所適從、無語凝噎、無法直視……這真的是一個人嗎?確定中途沒有發(fā)生過臨時換人的事情嗎,他眼前這個真是冥月?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冥月她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
作爲一個心志堅定到可怕地步、不可能因爲任何事情而改變自己踐行道路的劍修來說,玄淵對冥月這翻天覆地的改變只能想到走火入魔這一個理由和解釋。畢竟在玄淵看來,能讓一個人的心性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肯定是修爲上遇到了問題,其他的事情不足以讓人的心性發(fā)生改變。
玄淵覺得只有走火入魔可以解釋爲什麼原本和他一樣堅定信念想要不斷攀登更高峰、變得更強的冥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模樣,一定是冥月修煉有誤、走火入魔,所以纔會畫風大變,突然變成現(xiàn)在這幅讓玄淵看著不太習慣也不喜歡的模樣。
但顯然……直男思維和心目中變強屬於最重要事情的玄淵這一次是猜錯了。又或者說,用他固有的想法去猜測冥月發(fā)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原因,那有很大的可能會猜錯,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一生舍劍以外,再無其他追求。
“玄淵?”站在三生石旁的冥月擡眸看向來人,在發(fā)現(xiàn)是玄淵後,她微微一怔,方纔彎起眼眸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不復往日的明媚大氣,反而帶著揮之不去的猶豫和疲憊。眼中露出幾分熟稔和懷念來,冥月笑著說道,“真是好久不見。”
雖然距離她上一次和玄淵見面並沒有過去太長時間,但是對於冥月而言,確實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尤其是在玄淵一如往昔,意志堅定不移,依舊走在他踐行的道路上,而她卻已經(jīng)變了模樣的情況下,越發(fā)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她如此清晰的認識到,原來變了的人是她。
在和玄淵相識時,冥月還是天庭冥界有名的武瘋子,整天套在一身堅硬沉重的鎧甲下,每天不是在找人打架,就是四處找酒喝,日子過得恣意又自在,不管旁人看她的眼神如何,冥月自己是過得很開心的。反正她武力值高,打起來不要命,就算有人看不順眼她,也不會願意惹到她這個打起來就暴走的冥王,冥月我行我素從來無人阻止。
但是現(xiàn)在卻與過往不同了,冥月已經(jīng)不太能回想起之前那樣簡單積極的心態(tài),她忘了過去的自己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每天鬥志昂揚的找人打架,偷溜到旁人珍藏美酒的酒窖中偷酒喝,才能從戰(zhàn)鬥和美酒中發(fā)掘出快樂和滿足來。
那樣明媚鮮活、自由自在的人生,就好像是經(jīng)年之前的一場夢,冥月現(xiàn)在卻根本沒有力氣再像以前那樣鮮衣怒馬、喧囂恣意的活著,活得昂揚積極、明媚自信,現(xiàn)在她只覺得無比的疲憊,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積極的動力和信心。她已經(jīng)心如枯井,了無生趣。
目光在冥月鬢角所簪著一朵鮮嫩欲滴、彷彿帶殘留幾滴露珠的白花上一掃而過,玄淵揚了揚眉,露出幾分瞭然之色來,已經(jīng)知道了冥月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然而他卻也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事情,故而玄淵也就直白的問了出來:“你鬢角的花是?”
“這個嗎?”冥月擡手輕輕碰了碰鬢角的白花,略帶薄繭的指尖於花瓣輕柔滑膩的邊緣撫過,她五官明豔卻神情憂鬱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微帶悲傷的笑容來,那笑容如霧又如煙,輕飄飄的,冥月語氣幽幽,聲音低沉道,“前幾年,我的丈夫死了,我在守孝。”
玄淵:……
玄淵:???
啥玩意?
丈夫?守孝?
等等,冥月不是一心追求強大嗎,爲什麼突然就找人成親了?而且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冥月不是冥王嗎,怎麼你選的丈夫居然還死了?她成親丈夫死了這也就算了,冥界居然還有守孝的規(guī)矩嗎?
不得不說,冥月短短的一句話中,當真是蘊含了許多讓人想要吐槽的點,玄淵頗爲有些無法接受,他覺得冥月所說的這些事情簡直是讓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和反差,很讓人崩潰好嗎?就算玄淵隱隱有所覺,但在真的知道事情真相後,還是無從理解和接受。
無聲的沉默在玄淵和冥月之間瀰漫開來,氣氛一時變得隱隱尷尬起來,玄淵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方纔將這個事實勉強接受,他的目光在冥月身上打了個轉(zhuǎn),隱隱透著幾分不解和崩潰,語氣遲疑極了:“……你是不是走火入魔腦子壞了?”
就算冥月親口說自己丈夫死了她在服喪,但,玄淵還是完全無法理解這件事情,也沒有辦法接受和相信這是真的,心裡只覺得一陣的荒謬難言。比起冥月突然紅鸞星動找到愛人城牆,玄淵覺得果然還是走火入魔腦子壞了比較能解釋冥月的改變。
面對玄淵的靈魂拷問,冥月啞然失笑,哭笑不得的情緒浮起,衝散了她臉上的憂鬱疲倦,讓她多了幾分鮮活氣息,她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走火入魔。”頓了頓,她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疑惑。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算是我自己以前,也絕對不會想到我會變成這幅頹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