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什麼?”冥月完全沒有想到玄淵話題跳躍得這麼快,剛剛還在說前任天帝是藉助忘川的力量方纔在天道的算計和籌謀下保得一條性命,而且還詢問她判官是不是有把所有關於忘川的資料都蒐集起來,結果他下一刻就把話題轉到她身上,並且提及她的戀人的來歷有問題。
將玄淵這句似提點似告誡,彷彿帶著幾分嘆息和悲憫的話在心中默默揣摩咀嚼了一遍後,冥月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明豔大方、秀美動人的面容上染上了森冷凜冽的寒霜,冥月眼中甚至閃爍著強烈的殺機和恨意。
深吸一口氣後,冥月閉了閉眼睛,她初初聽到玄淵開口說出這句話時,心頭原本很是惱怒,以爲玄淵在貶低她的愛人,但在惱怒過後她卻很快回神,她心知玄淵雖然認爲兒女情長之事不過夢幻泡影、鏡花水月,從不在這個上面浪費時間,但他卻也絕對不會就這個方面嘲笑於她,他開口告誡,必定有其原因。
換句話說,他可能知道了某些事情的真相,知道隱藏在看似正常的表面之下的洶涌澎湃。而如果玄淵沒有說謊,如果玄淵真的知道了什麼,那無疑說明了一件事情……冥月的戀人,她甘心爲他收起戎裝、黑裙百花於三生石旁等待的愛人,很可能還真是夢幻泡影的一場空。
她的戀人來自一場欺騙,是因爲一些特殊原因而被精心挑選著送到她面前來的,而她的戀人之所以會突然莫名其妙的死掉,是因爲做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想要讓她痛苦,想要讓她露出破綻,是以她愛人的血刺破她的心防,他們天人永隔、生死相離也不過是一場算計,根本就不是什麼她以爲的情深緣淺。
當初步明悟玄淵告誡話語的真意時,冥月心頭滿滿的都是錯愕,而這種不可置信的情緒到達極致後,她心裡卻不由生出瘋狂的憎恨和殺意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回首看去時,會驚覺原來她的人生建立在謊言和欺騙之上,原來只是隨時可能傾覆的空中庭閣。
如果一開始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如果她以爲傾心相許、兩心相交的戀人只是別人的棋子,那麼她們之間的感情,她付出的一切代價,做出的所有犧牲是不是也全都在那幕後之人的算計之中,甚至那幕後之人一邊嘲笑著她的愚蠢,一邊等著她暴露出更大的破綻來然後一舉朝冥界動手?
她過去的這幾年裡所付出的一切到底還有什麼意義?她這段感情唯一的價值難道就是被利用被捨棄嗎?
如果不是玄淵跟她打了一場,把她從陰鬱低落的情緒中打醒,讓她不再繼續鑽牛角尖,如果整個冥界繼續放任她消沉下去,她會不會做出其他的什麼事情來,到那時候冥界未來的結局又會是如何?
原來她真的差點成了整個冥界的罪人。
冥月心頭一陣鈍鈍的痛楚,在茫然消退後,她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憶起過去幾年與戀人認識的經歷,而當她心中突然開始懷疑起愛人的來歷之後,她再回首看去,就確實找到了許多漏洞和蹊蹺之處,這些她在往日根本看不到的事情,在此時突然就被撥雲見霧的展露在她眼前。
徹底確認她在過去的幾年裡付出全部真心去對待的感情起源於欺騙和算計,冥月原本緩緩流淌著悲傷和痛苦的心於一瞬間凝結成最爲堅硬的寒霜。這些冰霜從她心中滲透出來,最後現於她眉宇之間,讓她整個人身上縈繞的憂鬱悲傷盡數散去,只剩下凜冽的剛硬與冷然。
“是誰在算計我?”嗓音寒徹冷然下去,冥月冷聲詢問玄淵。此刻她強自壓下心頭對於她曾經真的發自真心傾心相戀之人的感情,努力讓自己重新做回冥王的角色,比起她個人的些許感情,冥界的生死存亡要更加重要得多。
冥月很少去管冥界的內務,是因爲她深知這些事情她就算不插手判官也能處置得很好,相反她幫忙反而是幫倒忙越幫越忙,這不代表冥月不關心冥界,恰恰相反,她一向把冥界視作她肩頭的責任,她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對冥界造成毀壞,尤其不允許這種傷害是她帶來的。
此時冥月心中除了對幕後之人的憎恨和憤怒以外,還有對她自己的憤恨,她心頭滿是愧疚,覺得都是因爲她不夠警惕、她太過好騙纔會輕易著了別人的道,差點就帶著整個冥界一起去死了,這對她來說絕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差點毀了冥界的事實。
“你不用如此自責。”見冥月如此,玄淵不由嘆息一聲,覺得冥月哪裡都好,就是太喜歡腦補,也太喜歡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要他來說,這件事情冥月完全是糟了無妄之災,她纔是最倒黴和最可憐的呢,“背後算計你的不是旁人,正是天道。”
眉頭狠狠皺了起來,冥月原本浮現於眉宇之間的冰霜凌厲都不由爲之一滯:“天道?”她有什麼值得天道算計的地方?如果是天道,好生生的幹嘛要對冥界動手?或者祂不是打算藉由她對冥界出手,只是單純的針對她,比如說祂想要換個冥王?
想到這種可能,冥月反而稍稍鎮靜下來,她不怕天道算計她,再怎麼算計也不過就是一條命的事情,有什麼好害怕的呢,她反而更怕天道是拿她當跳板打算對付冥界,對於冥月而言,冥界比她個人要重要得多。因爲這是她從父親手中接過來的冥界,她發過誓一定會終生守護這裡。
“嗯,是天道。”玄淵點了點頭,語氣肯定,“你是糟了無妄之災,天道的目標是於冥界流淌的忘川,祂算計你只不過是想探探忘川的底而已。”反正冥王是可以換的,不是像天帝那樣凝聚三界氣運輕易動彈不得的存在,天道算計起來纔不會手軟和避諱。
冥月被天道算計的事情乃是玄淵從太上老君那裡所知曉的,雖然老君已經以身合天道,成爲半個天道代言人,基本上快要和天道同化,屬於自己個人的情緒和時間越來越少,但他終究沒有完全被天道同化,還是多少保留了幾分個人的情緒,故而當察覺到玄淵與冥王有故後,就以暗示的方式將天道算計冥王的事情告知於玄淵。
“又是忘川?”冥月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不得不說她現在心裡糟心極了,原本以爲天道算計她是爲了對付冥界,她多自責自己那麼好騙一下子就上當了,甚至在心裡都開始唾棄起自己、唾棄起自己那段不得善終的感情來,結果鬧了半響,感情天道算計她根本不是爲了冥界,反而是爲了忘川?
她怎麼記得剛纔玄淵還說前任天帝之所以還能在天道的算計下保住一條性命是因爲忘川的特殊?得了,她明白了,她和冥界這是被殃及池魚了吧?天道仇恨一直都牢牢的系在前任天帝身上吧,不管是忘川還是她,其實都是被連累的吧?
是吧?是吧?
那傢伙果然是冥界的災星啊!!
這一刻,冥月心中對於徘徊於忘川河畔死都趕不走的前任天帝的情緒真是萬分複雜,恨不得不經過和冥界衆人的討論立刻請天帝前來冥界,然後把這個前任天帝給帶走,越快越好,越遠越好,最好他一輩子都別在往冥界跑了,他們冥界家小業小,實在扛不住天道的惡意,天庭實力強,迴天庭啊!
“……我真的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纔好,我腦子現在有點亂。”短短時間內接受了這麼多消息,甚至還意外得知自己的戀人乃是天道算計她的產物,冥月沒有立刻崩潰都是她心性堅強了,她擡手按了按眉心,滿臉苦笑的說道。
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去想哪件事情了,總覺得一攤事都擺在她面前,亂七八糟的纏成一團毛線球,讓她一時半會兒根本就理不清思路,反而疲憊不堪,滿心憂慮,閉了閉眼睛後,冥月嘆息一聲:“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你說得這些事情。”
“你之前說你這次去三界轉了一圈得到了很多我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我現在聽完了,我的回答是——”冥月臉上掠過一抹猙獰來,簡直是怒氣蓬髮、滿心委屈,“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甚至希望你今天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事情,或者你就不能慢慢告訴我嗎?”
眨了眨眼睛,玄淵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態度依舊輕鬆,語氣也很平靜,他淡淡笑道:“那樣多浪費時間、多麻煩啊,一次性告訴你多簡單。”驚喜一次性放送完畢多好啊。
冥月:“……你走。”頓了頓,想到自己還身處於三生石旁,再也不想留在三生石旁等根本也等不到、甚至只是個騙局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的冥月恨恨道,“算了,我走!”她要去冷靜一下,不然真的要炸了。
仰頭髮出一聲夾雜著憤恨和痛苦的怒吼聲,黑裙白花的冥月身上陡然冒出了烏光,下一刻在玄淵面前,她直接化爲原型,化作一條體型龐大、幾乎能遮天蔽日的鹿角牛嘴魚鱗蛇身的五爪黑龍,隨著黑龍仰天長嘯,她長長的黑鬚在半空中飄搖抖動著。
現出原型後,冥月直接仰天朝著九幽之上衝了過去,徑直一頭撞入了幽冥之地,她在幽冥之地中肆意怒吼翻涌,發泄著心中瘋狂灼熱的情緒,激盪起一片又一片的波濤和浪潮來,幽冥之地的動靜甚至驚到了冥界,讓冥界地動山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