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胖文士見他的臉色更加難看,卻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有些濕潤,他猛地將手中的白子隨意仍在對弈一般的棋盤上道:“不下了!”
瘦文士臉色微沉,抓起略胖文士的衣袖道:“你這小人,定是因快輸了,才耍賴!”
略胖文士一拂袖,神色朗朗的道:“我便輸了又如何?”
瘦文士一聽這話,揚唇而笑:“你承認便好!”
略胖文士卻指著桃林邊緣道:“你的靖之來尋你了,還不快出去!”
瘦文士一聽這話,努努嘴,眉頭蹙起道:“他怎么總是能尋到我!太也怪哉!”
略胖文士卻似乎看戲一般,一手把玩著棋子,一手托腮看著瘦文士道:“我若是你,便快些出去。否則王靖之定會放火燒了這座桃林。”
一聽燒桃林,瘦文士大驚道:“他敢!”
:“敢不敢,你自己知曉”胖文士黠蹙道。
瘦文士一掀衣角,面上沉著自在道:“我便去看他敢不敢。”話雖這樣說,他腳下已經(jīng)急不可耐,恨不能步履生風似得往外走。
胖文士唇間一笑,亦是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兩人走到林邊,只見王靖之正笑吟吟的跨在秀鞍錦轡的駿馬上,一手持著正熊熊燃燒著的火把。
王靖之對身后的侍衛(wèi)道:“罷了罷了,莫喊了,既然葛仙公不在,我便一把火燒了這桃林,我們再去別處尋人吧。”
眾侍衛(wèi)不明所以,愣了一愣,便停了呼叫。
王靖之笑意盎然,左手持著火把,右手持著韁繩,雙腿微微一夾馬腹,馬兒慢悠悠的向前幾步。
:“王靖之!”瘦文士一聲怒吼,從林中竄了出來,面色通紅,雙目緊盯著王靖之道:“你敢!”
王靖之見他出來,眼中沒有一絲意外,反而將火把遞給身邊的侍衛(wèi),瀟灑自在的翻身下馬,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對瘦文士拱手行禮道:“葛仙公,許久未見,您神色朗朗如舊啊。”
一見王靖之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的模樣,瘦文士臉色更加不善。這時胖文士自后面踏著優(yōu)雅的步子,也出來了,他先是對王靖之微微一笑點頭示意,接著,對瘦文士道:“許久不見靖之,你怎么一分開懷不見?”
瘦文士別過臉去,默不作聲,微微的將頭昂起。
王靖之對胖文士微微一笑,拱手道:“明公,靖之無禮了。”
明公微微一笑道:“靖之進退有度,若不是葛兄仙蹤難尋,靖之也不會如此。”
王靖之揚起唇角,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笑著道:“還是明公寬宏。”說著,他轉(zhuǎn)頭看向葛仙公道:“仙公怎地看都不看我?”他的笑容更盛了。
葛仙公微微側(cè)目看向王靖之,一見他那笑容,心里沒來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他指著王靖之道:“明肻,你看!他又沖著我這般笑了!豎子每每這般笑,便是要使壞!”他似小孩子告狀一般對明公道。
王靖之無辜的聳聳肩,抿著唇道:“葛仙公,靖之怎敢對您無禮呢?您想多了。”
:“我想多了?”葛仙公氣急敗壞的一拂袖道:“我走了,這桃林你愛燒便燒去!”說著,葛仙公順著土道徑自往前走。
王靖之笑吟吟的看著葛仙公的背影,自言自語似的道:“如此也好,待我回到金陵,便尋個由頭,將專釀美酒的金陵武曲關了。”
金陵武曲是晉人中赫赫有名的酒坊,若說這酒坊中最醇香的美酒,當屬以金陵武曲為名之酒,此酒色澤似琥珀,聞之醇香濃厚,入口甘甜,入喉清香,入腹方才覺得辛辣,此一酒三味,有天下第一美之名。
葛仙公一生有三愛,一愛夫人王碧,二愛獨女葛馥,三愛金陵武曲。
葛仙公的步子頓了頓,王靖之的笑容更濃了幾分道:“說來可惜,若是將金陵武曲關了,便再也品不到天下第一美了,可惜可惜。”
葛仙公站在原地,想繼續(xù)往前走,他舍不得美酒,想轉(zhuǎn)身回去,又覺得丟臉,一時間不知該怎么辦,只能尷尬的腳步半往前半后退的。
王靖之踏著風雅翩飛的步子,慢條斯理的走過去,小聲道:“只要葛仙公肯救人一命,我便搜集全天下十大美酒,送與仙公。”
葛仙公負手而立,仰著頭,背對著王靖之。卻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這讓他很不舒服,他緩緩的回身道:“我若不應,你當如何?”
王靖之揚唇而笑道:“靖之不敢,唯有關了金陵武曲,抑或?qū)⑾晒南勺水嬜鞒蓤D,高高的掛在金陵城門口,并請人每日三炷香的供奉,若有人前來詢問,便使人將葛仙公當年在王家的事情一一傳揚,仙公覺得如何?”王靖之說的認真極了,且流暢如作詩,語氣慎重,叫人不得不信。
葛仙公聽得背后發(fā)麻,他咬碎銀牙道:“好你個王靖之!你是否不記得,是我救了你一條小命?”
王靖之呲著牙,笑道:“靖之不敢相忘,當年若不是仙公施以援手,我早已命喪九泉。亦記得當年仙公只因我言語一句你懼內(nèi),便將所有的藥換成最苦的。”王靖之似乎陷入回憶,目光高遠的道:“那一年,靖之才四歲吧?”說著他轉(zhuǎn)過眸看向葛仙公。
葛仙公一甩衣袖,徑自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低低的腹誹著道:“豎子,真真記仇。”
跟在他身后的王靖之低低的笑了一聲,二人回到眾人等候的路邊,明公黠促的看著二人道:“葛兄,這次我們?nèi)ツ脑朴危俊?
王靖之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姿被日光映照在地上,他雙眼清亮的道:“并州。”
葛仙公抿著唇對明公道:“明肻,幫我將藥箱取來。”
王靖之不禁怔了一瞬,目光看向明公,明公卻似毫不在意一般笑道:“先前我打賭輸給葛兄,因此要任葛兄差遣一年。”
:“哦?”王靖之狐疑一聲道:“明公竟然會輸給葛仙公?究竟是何賭約?”
明公低低的笑了一笑,指著身后的桃林道:“便是猜這片桃林中的桃樹,是單數(shù)還是雙數(shù)。”
王靖之了然的點點頭,葛仙公見王靖之的表情不由氣惱道:“你是在看不起我么?”
王靖之笑的開懷道:“無,斷無。”那神情卻是那樣的顯而易見,連在旁等候的侍衛(wèi)都幾乎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