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眸光再瞥向桓秋容所坐的位置,透過朦朧帷幕,桓秋容端坐著,一片瘦小端莊的剪影映在帷幕上。
:“卿卿。”
一股遠山般清遠之氣襲來,楊毓笑而轉眸,正是那人。
王靖之一襲華研月色長袍,以青色束帶冠發,他雙眼深邃而澄澈,薄唇微微揚起,一身披風抹月的氣度,月色映照更似謫仙而非凡人。
楊毓心頭一暖,笑著道:“郎君上座。”
:“恩。”王靖之低低的應了一句,轉眸看向身側的清雅女郎道:“仙愛,還不見禮?”
楊毓轉眸看去,這女郎一身秋香色軟煙羅華服,腰肢窈窕不盈一握,腳下踏著高齒木屐,將本就高挑的身姿襯的更加如扶風纖柳。
一雙萬中無一的鳳目,眸光流轉之間自有一派端莊氣度,一身清高自持的氣派,果然是世家門閥出身的女郎,雖不是極美,只這七分相貌再添上三分風神,便有一種獨特的韻味。
:“這位是王氏女郎?”楊毓笑著問。
王仙愛一雙素手安放腰間,盈盈一禮端莊大氣,再抬眸看向楊毓,眸光盡是善意,緩緩的道:“小女王氏仙愛,得見女郎不勝歡喜。”
楊毓哪里敢受王氏女郎的大禮,她側開身,算是受了半禮回道:“阿毓得見仙姑,才應不勝歡喜!”她笑著指著皎潔淡雅的月光道:“如此空谷佳人在此,你還不隱去?”
王仙愛粲然一笑,揚頭對王靖之道:“大兄這位卿卿果有名士風范。”她轉過眸,再看向楊毓,仿佛給她這樣的評價,楊毓該感恩戴德的。
這個眼神,如此居高臨下,楊毓雖有些不舒服,但礙于此女乃是王靖之嫡妹,并未說什么,只是方才的熱情,減去了三分。
她知曉對面的女郎身份高貴,心底還是有些不滿。她微微一笑,緩緩的道:“女郎謬贊了,里面備了些時令果酒,比不上王氏的精致,也還算入的了口,女郎若不嫌棄我這小門小院的,便請里面就坐吧。”雖然面上也保持著笑意,楊毓還是忍不住暗地里揶揄兩句,屈尊降貴的給誰看。
王靖之報以一笑,對于楊毓的小性子,他早已習慣,反而覺得楊毓可愛。
王仙愛重看向楊毓,一雙鳳目微微一挑道:“楊氏女郎風雅無匹,仙愛佩服。”
楊毓垂眸而笑。
謝氏幾位郎君剛見桓氏郎君,幾人相視而笑,互相迎了上去。
幾人寒暄幾句,顯得很是親密。
謝元朗道:“七郎,聞聽那位琴仙可是你阿妹?”
桓七郎略顯病瘦的容顏微微揚起得意道:“自然。”
謝元朗笑著勾上桓七郎的肩頭,低低的道:“我能否求娶于她?”
桓七郎凝眸看向他那雙桃花眼,嗤笑一聲道:“我的阿妹何等清傲。”他指著正與楊毓說話的王靖之道:“普天之下,唯王靖之能入她眼。”
:“竟是這樣?”謝元朗眸中升起一絲惋惜,略有些惆悵道:“相見恨晚。”
謝元清不屑的一笑道:“哼,不過俗艷女郎,怎就受這般優待了?”
:“你!”桓七郎臉頰微紅,氣憤的剛想說話。
:“郎君站在楊氏庭院中,辱罵這庭院主人,不覺得有失風度?”一個清脆的嬌俏的女聲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那女郎端莊的跪坐帷幕之中,微微仰著頭,剪影消瘦又富靈氣。
:“阿容。”桓七郎笑著叫道。
桓秋容微微以袖掩唇,悠悠的道:“郎君,阿容說的可對?”
謝元清眸光微冷,冷哼一聲道:“哦?原來桓氏嫡女對此俗女也這般推崇?”
桓秋容一聽這不屑的言語,面容又冷了一分,這還是自己當年見到的才華橫溢,彬彬有禮的謝氏元清?
她搖搖頭道:“并非推崇,而是傾慕。”她微微頓了頓,接著道:“那是我桓氏秋容的阿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手帕之誼。”她的聲音清脆,語氣卻慎重。
謝元清微微凝眸,不屑的一甩袖道:“不過一跛足。”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似呢喃一般。
他的語氣很重,重到原本喧囂的庭院陡然一冷。
楊毓耳聞這一句話,心間一冷,她轉眸看向楞在原處的桓秋容,微微一笑。
她的笑聲如山間泉水叮咚,如碎玉清靈,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朝著笑聲來源看去。
楊毓一身青藍衣衫,晚風流動間,裙琚卦角翩飛,她容色明艷照人,卻氣質清傲。
她踏著優雅又翩飛,似舞步一般的步子走近謝元清,木屐咔噠咔噠的敲擊著石板地,似乎一曲樂章一般,楊毓凝眸看著他,慢條斯理的道:“郎君惡語相向未婚之妻,阿毓本不欲多理,然,這事發生在我楊家,便容不得我這做主家的坐視不理。”楊毓這樣說,便將意思條理明白,她雖然出身低微,但今日在場之人都是受邀前來客人。就算她出身低微,也有立場開口。
謝元清眉頭微蹙,冷聲道:“有話便講。”他負手而立,臉上的不情愿顯而易見。
楊毓鼻尖發出一聲細微到不易察覺的冷哼,臉上笑意不改,緩緩的道:“阿容何處遜于士族之女,令郎君如此厭惡?”
謝元清本是一時口快,原本話一脫口就有些后悔,楊毓如此一問,他倒是不肯退讓,只見他神氣凌然道:“婦人之德,她有幾樣?”
楊毓眸光一轉不轉,道:“品德,言語,容儀,女紅,只差一個。”她的話中肯,絕無偏私桓秋容。
桓秋容眸光略有些黯淡,沉聲道:“阿容的確容儀有失。”
楊毓心尖一疼,復對謝元清道:“君子尚德,郎君又有幾樣?”
謝元清嗤笑一聲道:“一樣不少。”
:“哦?”楊毓的不屑毫不掩飾,接著道:“好德而不好色,也有么?”她眸光凌厲張楊,毫不客氣。
楊毓的話說的即快又狠,全不給人一絲反應的機會。眾人聽到此處已然對楊毓的急智與修養紛紛側目。
謝元清唇間訥訥,轉眸看向帷幕中的剪影,雙手拱起,長施一禮道:“元清本無惡意,女郎莫要掛懷。”
桓秋容展唇一笑,她聲音清亮道:“拿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