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猛然想起這一切,她不禁打個冷戰。
楊毓收回挑著簾幕的手,若有所思的坐在馬車中。
王靖之瞇著眼,坐在車中。
楊固塵跨著棗紅駿馬,行到他車邊,低聲道:“郎君,已到了邛城。”
王靖之睜開微闔的雙目,那雙深邃的眸子瞥向車外,回道:“將族徽掛出去吧。”
:“是。”楊固塵手持韁繩調轉馬頭,不一會,馬車上掛起了瑯琊王氏的族徽。
王靖之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撫摸著右手食指上的指環,低低的道:“越來越近了。”
他身側的樊公與徐公對視一眼,無聲的抿抿嘴唇。
族徽隨風飄揚在車頂,來往的庶民不禁驚愕,紛紛自然而然的讓開一條路。
王靖之微微抬起手腕,指尖挑開一點簾幕,眸光看向車外的街景。
隔著朦朧的簾幕,露出半張清顏。
一眼尖的小姑正瞥到那半張清俊的側顏,登時呆若木雞。馬車悠悠的行進城門口,卷起一層塵埃,只見邛城城門口,一小姑跪倒在地,雙手不住的揮舞著,想要抓住半空中的塵埃。
那小姑十三四歲的模樣,神情僵直。口中訥訥的道:“謫仙,靖之。”
待到馬車行遠,那小姑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呼喊道:“王靖之!靖之!”
來往行人紛紛側目,那小姑身側圍上不少人,一青年郎君疾步上前,面色興奮的道:“當真?你見到靖郎?”
那小姑指著行到不遠處的車隊,與有榮焉的道:“那掛著瑯琊王氏族徽的馬車,剛進邛城!”
四周的眾人一聽這肯定的回答,頓時大振,原本準備出城的庶民紛紛往回走,恢弘的城門,一時之間失控。士兵們口中喝罵著,將涌進城中的庶民排成一隊。
車隊終于抵達邛城城主府,城主不知何時得到的消息,早已在城門口等待著。
那城主姓曲,楊毓微微挑眉,這人的模樣與記憶深處的人合二為一。
一襲青灰色儒袍,半百年紀,發絲斑白,方臉圓目,甚是粗獷。
只見他雙手抱拳,爽朗的笑道:“閣下就是王靖之?”
王凝之一身華貴雍容,瞇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眼,雙眉微微一挑,左手自然而然的捻捻右邊袖口,笑著問道:“我與靖之站在一處,何以你就認定他才是王靖之?”
王靖之亦是有些好奇,一雙澄澈雙眸看向城主。
城主朗聲而笑,對王凝之道:“王君風采優雅,非同一般。”接著,他轉眸看向王靖之,慎之又重的拱手道:“然,靖之曠達清姿若玉樹,眸光似潭,乃是實在的芝蘭玉樹。”他復又看向王凝之,朗朗而笑道:“若曲湯猜錯,愿受王君罰。”
曲湯。
楊毓看向那方臉圓目,神色坦然的城主,唇角微微勾起。這位曲城主,目光獨具,且又處事圓滑,是個人物。
王凝之拱手行禮,尊敬的道:“曲公目光如炬。”王凝之自來個性孤傲,竟對這只說了幾句話的曲城主有這般正色而對,楊毓不禁又是一笑。
王凝之剛愎自用,卻是個識人的。
往日對那些途中經過的小城城主,他可是連看也懶得看的。
曲城主哪里敢受這瑯琊王氏族長的禮,他不著痕跡的側開身子,雙手扶住王凝之抱拳的手,笑著道:“王君形色有如玉樹臨風,且胸懷寬廣,不怪曲某托大,真真大丈夫。”
王凝之一聽這曲城主的夸獎之言,原本還有幾分的不悅,此刻已消磨殆盡,竟少有的揚唇而笑。
曲城主一揮衣袖,做出請的姿勢,揚聲笑道:“諸君請進府歇息!”
眾人這才跟著城主的帶領,進了城主府。
楊毓微微抬眸,悄悄的打量著邛城城主府。與前世的記憶一般無二,若真用語言形容,四字足矣。
中庸,疏朗。
她不禁又是低下頭,微微揚起唇角。
:“阿毓。”
一個童稚的聲音響起,是阿桐悄悄的來到她身側。
楊毓轉眸看去,習慣性的在阿桐頭頂揉揉他的軟發,笑著道:“怎地了?”
阿桐壓低聲音,笑著道:“我方才便一直瞧著你,自見到曲城主,你笑了三次,可否告知我,你緣何而笑?”
楊毓微笑道:“第一笑曲城主目光如炬,處事圓滑,是個人物。第二笑王凝之往日目中無人,卻也看出這城主的不凡。第三笑邛城富庶,城主府的布置卻如此簡樸,邛城百姓有福。”
阿桐若有所思,低低的思索一瞬,方才笑道:“阿毓所見,我亦見,阿毓所言,我卻未想到。”他的眸子散發出有如溪流般的清澈,低笑道:“阿毓之才,若能入朝為官,定能成就一番宏圖。”
楊毓訝異道:“狡童!竟揶揄于我,可是不見孔夫人于此處,才敢如此放言?”
阿桐秀雅的雙眉微微凝滯,偏偏頭,看向楊毓。楊毓對上那雙清澈的雙眸,竟心中沒來由的一頓,仿佛被那僅僅十歲的小童看穿了一般。
阿桐神色少有的嚴正道:“阿毓分明知曉我所言不是戲謔,為何卻以戲謔對我?”他微微垂下眸子,頓了一頓,復又抬眼看向楊毓,輕緩的道:“每每有人言說阿毓文才武行,抑或提及阿毓胸懷天下,你皆是如此一語帶過,抑或戲謔以對。你是不愿他人將你抬向朝堂的,對嗎?”
被他當面點破,楊毓心間的遲疑反而松了松,她輕緩的道:“有些事,我可以做,做了可以提高我的名望,讓我有所依仗。有些事,我不能做,做了會惹禍上身。”
阿桐似懂非懂,看向楊毓的目光卻復雜了幾分,他試探的低聲道:“阿毓是怕士人唾罵你紅顏禍水?”
楊毓一聽阿桐的話,唇間不禁粲然一笑,那笑容清傲又優雅,她的聲音似流水叮咚流淌過心田,緩緩的道:“阿毓愿做縱情山水,頗具才名的風雅女郎。不愿背負紅顏禍水之名。”
阿桐微微點頭笑道:“透徹如阿毓,哪里需要與我解釋這些。”他慎重的對楊毓抱拳道:“阿毓是真將我當做忘年之交,阿毓是阿桐摯友。”
隨著阿桐的話音落地,遠遠走在前頭的人已然踏進會客大廳。楊毓復又揉揉阿桐頭頂的發絲,笑著道:“我說過的,自然當真。”
話音落耳,二人抬腿跨進會客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