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寧快步上樓,進到雅間。師庭逸與大老爺、三老爺還沒到。
這時候,一名護衛進門來稟道:“附近有不少何家的人,行徑鬼祟,定然居心不良,只是不知到底有何意圖,您看——”
即便是她預知的能力出了錯,何家今夜也定然是居心叵測,要下毒手。炤寧輕輕的緩緩的吸進一口氣。
“知道了。你繼續暗中觀望便可,等候消息。”她心里已經有了計較,護衛退出之后,把自己看到的情形告訴紅蘺、白薇,吩咐道:“命人將此事告知王爺、韓統領,讓他們妥善安排,不必心焦,時間很富裕。”
紅蘺、白薇稱是而去,很快轉回來。
“您呢?”紅蘺面色凝重地問道,“趕緊離開這兒吧。”
“我去筱園坐坐,等大伯父他們到了再回來。”炤寧笑著轉身,喚吉祥下樓。
吉祥神采奕奕地跟在她身側,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對什么都好奇,但并不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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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峰與何盼云站在三樓一扇窗前,清晰地看到炤寧慢悠悠地走出大堂。
“怎么出去了?”何盼云訥訥地道,“該不會是……”該不會是又事先知情了吧?她沒敢說出口。
何峰道:“她在后方有個別院,瞧這意思,應該是去那兒看看。雅間都訂好了,她應該等一會兒就會回來。”
“哦。”何盼云松了一口氣,又問,“你那邊安排得怎樣了?能把燕王和江家那兩個人絆住吧?”
“放心。若是生變,大不了改期行事。”
何盼云卻是蹙眉,“你還指望著能夠改期?這兒就快歇業修繕了。”
何峰側目看住她,“我還是不明白,太子分明已對我們心生不悅,我們為何還要幫他做這種出人命的事?從云到底是怎么跟你說的?這可是大事,萬一失敗又被燕王得知,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到了此刻,你必須跟我交底,不然的話,我這就收手。”
姐妹兩個料定他會有此一問,當然早已備好了答案。何盼云輕聲道:“那不過是太子做戲罷了,為了不出岔子,只得連爹爹和你都蒙在鼓里。外人以為我們兩方生了嫌隙,便不會有人想到我們會替太子做事。退一萬步講,便是事情有變,不是還有我那一場戲么?那樣的話,何家也是深受其害,誰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已經到了這關頭,你不能瞻前顧后,照著姐姐的安排行事,絕對沒錯。”隨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我和姐姐還會害你不成?”
何峰這才松了一口氣,又眼含希冀地問道:“從云有沒有說過,這件事若是成了,太子能給我們什么好處?”
“你總是這樣,只顧著眼前的好處。”何盼云瞪了他一眼,“什么事不都得一步一步來么?難道要今日出了一點兒力,明日就叫你連升三級?你做了什么事,太子心里自然有數,往后遇到恰當的時機,他自然會給你好處。”
“你想到哪兒去了?”何峰笑道,“我問的是你能得到什么好處。”說到這兒,他遲疑了一下,“那個人……你是真的放下了吧?”
“什么放不放下的,說這些做什么。”何盼云笑得意味深長,“我的確是能得到一些好處,明日你就會知道。”
“還跟我賣關子。也罷,那我就耐心等著你的好消息。”
何盼云側頭看著他,眼里有了幾分傷感,“哥,這件事情過后,遇事自己多動動腦子,或是請爹爹幫你拿主意。”她不想被他看出情緒,轉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姐姐身在東宮,諸事不得已,日后也幫不到你什么了。”
何峰也沒多想,頷首道:“我也知道,皇室的日子不好過,往后我盡量不去給她添麻煩。”又笑了笑,“再說了,不是還有你么?這些日子沒有你里里外外的幫襯,這事情不定要拖到什么時候。”
“……”何盼云聞言有些愧疚。
他哪里知道,她們姐妹兩個,從頭到尾都是為著自己的恩怨在利用他,甚至于,還利用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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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從云坐在從速趕路的馬車上,要去的地方,是狀元樓附近的如意茶樓——那是她在嫁進東宮之前多花了些銀子買到手里的產業。
炤寧離開東宮之后,何家的管家便去報信,說何夫人忽然病倒,不舒坦的厲害,又很是記掛著何側妃,便想讓她回趟娘家。
林千惠只當何家這是繞著彎子給何從云撐腰,嘀咕一句“有本事就別再回來”,隨即就讓何從云自己看著辦,做了甩手當家的。
是這樣,何從云順利地離開了東宮。
她一定要親自到場,防備事出意外——今日的事若再失敗,往后應該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就算不能讓江炤寧葬身于火海,她和盼云的后招應該也能將之置于死地。
她要讓令她又愛又恨的男子陷入痛苦。
盼云要為她的意中人報仇雪恨。
江炤寧,本就是個該死的人。
何從云抿唇冷笑。但愿,她去的正是時候。
如意茶樓正如她在半路吩咐下去的,已經提早關門。
她繞路從后門進到二樓一個雅間,在窗前站定。
位置剛剛好,可以看清醉仙樓的情形。
天色漸漸陷入夜幕的昏黑之中。
何從云只命人在室內點了一根蠟燭。
過了片刻,面罩輕紗的何盼云走進門來。
搖曳黯淡的燭光之中,姐妹兩個閃著仇恨、快意光芒的眸子熠熠生輝。
何從云握住了何盼云指尖冰冷的手,“都準備好了么?”
“準備好了。”何盼云神色篤定地點頭,“特地挑選了一名身形臉型與我酷似的丫鬟,戴著我的首飾,穿戴亦是與我一模一樣。”她頓了頓,語聲更輕,“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何家便不會再有何家二小姐了。”
何從云又問道:“你一直沒告訴我,事成之后作何打算?你要去何處?”
“去何處?”何盼云悵然一笑,“先找個隱蔽之處安頓下來,隨后潛心為他醫治。若是可以,余生我要守著他、照料他。我知道很難,可是……”
“記得跟我通信,只要我能幫上忙,便會盡全力。”
何盼云赴宴地嗯了一聲,心里卻并沒這份指望。這塵世,誰能真正幫到誰呢?更堅固的關系,是相互利用——近期她們姐妹兩個就是如此,原由不同,但都視江炤寧為眼中釘,所以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可是,她對姐姐的心思很有些不以為然——因為得不到,便遷怒那個男人在意的人,終究是有些荒唐可笑。
沉了片刻,她終究是按捺不住隱憂,“江炤寧真的在今夜喪命的話,燕王殿下一定會徹查此事,我們又曾與江炤寧生出過枝節——他一定會懷疑你的。還有便是韓統領,他……你若是繼續留在東宮,不是太危險了么?太子殿下……怕是不會力保你。”姐姐形同被禁足的時候,太子都不聞不問,由此可見,心里是壓根兒就不在意。
“我知道。”何從云一笑,“到那地步,燕王和韓越霖的一輩子就等于被毀了——人算是廢了,還有何可畏懼的?太子便是無心幫我,也要趁那機會給燕王添堵,讓他們發瘋發狂,事情一定會鬧大。到最終,便是太子鎮不住,不是還有皇帝么?皇帝難道還會舍棄太子去扶持一個余生注定無所建樹的王爺?”
何盼云卻遲疑地道:“我自然也想得到那些,我說的是你的安危。”
何從云彎了彎唇,“自從我打定主意嫁進東宮的時候,便已不在意那些了。到最終,父親、兄長會因為這件事得益,眼下我們便是利用他們,到了那時候,他們也能釋懷、原諒。我么,即便是被燕王和韓越霖盯上,也無妨。人生不過一死,一了百了便是。難道我還要守著一個不喜歡的男人過一輩子么?”
“……”
何從云的視線一直不離狀元樓,此刻用下巴朝那邊點了點,“她進去了。你去吧。”
何盼云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果然見到炤寧帶著她的愛犬款步進了狀元樓的大堂。無暇多說,她握了握姐姐的手,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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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與三老爺去往狀元樓的路上,有一名小廝攔下馬車,稱有大事稟明。
大老爺將人喚到近前,凝眸看去,見對方是常年服侍江予茼的小廝,問道:“何事?”
小廝誠惶誠恐地道:“大老爺,大爺自到了寺里,身子骨一直不好,近來每況愈下。到了今日,怕是……怕是不久于人世了……您快去看看他吧!大爺雖然說不出話,可是小的看得出,他想見一見您……”
大老爺聞言心頭刺痛,“病得那么嚴重?怎么會?”
“千真萬確,小的如何敢說這種彌天大謊。”
“我知道了。”大老爺斟酌片刻,道,“你回府中,找管家拿上我的名帖,連夜去請兩位名醫到寺中問診。”
“……”小廝想說這種時候,難道你不應該棄車策馬去看大爺么?這反應怎么跟尋常人大相徑庭呢?心念速轉,他上前一步道,“是,小的記下了。可是老爺,大爺最想見的人是您啊……”
大老爺腦海里浮現出長子被他逐出家門那一日的怨恨眼神,心里便是一沉。那個兒子,是絕不會原諒自己的,甚至于,絕不肯承認幫著外人陷害炤寧是錯。
見是一定要見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不過是相看愈發生厭。他們是沒有緣分的父子。予茼根本就是家門不幸的產物。
“我知道了。”大老爺無力地擺一擺手,“你先去吧。”
小廝再不敢多言,稱是離開。
走出去好一段,他回頭看了看,見大老爺的馬車已經改了方向,這才放下心來,笑了笑。
他不會去江府找管家,更不會再回寺廟。
他伸手摸了摸懷里揣著的銀票,身形迅速轉入一條小巷。
今夜在京城里躲一晚,明日一大早,他就要離開京城,遠走他鄉,找個不窮不富的地方,過安樂日子。
他的身形拐入一條小巷,腳步更快。
忽然間,一道黑色人影出現在視野,攔住他的去路。
不等他出聲問話或是轉身逃跑,那人已是一掌切到他的后脖頸。
他身形一軟,昏倒在地。
那邊的大老爺在路上繼續琢磨著江予茼的事情。
忽然想起大夫人去年曾說過,她和佩儀得了空便去廟里上香還愿,為著江予茼的緣故,每次都會刻意多留下一二百兩的香火錢。那邊的方丈承諾,一定會照看好江予茼,有個大事小情的,便會命人到江府報信。
可是,方才那名小廝分明說予茼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這事情不對,小廝一定在撒謊。
他本該去狀元樓,而小廝卻用這樣一個謊言要他去寺廟,那么是不是說,今夜狀元樓會出事?
不應該啊。
他是朝廷命官,且有燕王在場,誰還敢對他們下手不成?那可真是活膩了!
等等……他用力地按著眉心,今日,炤寧也會前去。
那個是非纏身的孩子,難道說……她嫁給燕王之后,還是有人賊心不死要害她?
“停車!”大老爺揚聲吩咐,隨即喚來貼身小廝,“快去尋找燕王傳話,叫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也要如約趕至狀元樓。”隨后又道,“去狀元樓,快!”話一出口便又改了主意,“繞路前去,先到筱園歇腳。”
三老爺和隨從都是一頭霧水,心說這人是怎么了?瞧這語無倫次的樣子,是急糊涂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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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從云一直靜靜地站在窗前,掐算著時間。
貼身丫鬟來稟:“大爺那邊一切順利——燕王的侍衛、江家大老爺的小廝都曾到燕王妃所在的雅間傳話。燕王妃方才點了四菜一湯,她的隨從、丫鬟也都被分別引開了,眼下只一個丫鬟在她跟前服侍。”
何從云冷冷一笑。
江炤寧,她也有這樣人單勢孤的一日。
人過于囂張跋扈,自大、大意是不可避免的。江炤寧如此,燕王亦如此。
何從云望了望樓下的點點燈火,語聲陰冷:“動手!”
“是!”丫鬟稱是,快步出門。到了樓梯轉角處,有人幽靈般出現在她身后,用布料捂住她的口鼻,不消片刻,她便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何從云視線一瞬不瞬地望著狀元樓,等待著自己預想的那一場大火。
一旦火起,整條街都要遭殃。她也算是對江炤寧不薄了,找了那么多陪葬的人。
可是,等了多時,那邊還是沒有動靜,依舊有賓客絡繹不絕地出入大堂。
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岔子?
“俏兒!”何從云喚道。
“奴婢在。”候在門邊的丫鬟俏兒上前來。
“給我預備的人手發信號。”
“是。”
何從云已經焦躁起來。假如還是沒有動靜……那么,自己以后再無得手的可能。
可是,不會的。
她已經準備了那么久,在狀元樓內外做了那么多功夫,不會全部白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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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盼云所在的雅間,與炤寧隔著三間房。
她等候多時,見酒樓內的氛圍如常,便知道哥哥那邊的人手出了岔子。
看起來,只能指望姐姐了。
她很緊張,踱步至能夠看向酒樓后院廚房的窗前,勉力維持著鎮定。
她從頸間摸出那塊貼身佩戴的玉佩,先是緊緊地握著,隨后便擔心用力過度將玉佩損毀,忙又一點點放緩了力道。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切如常。
何盼云深吸進一口氣,將玉佩塞回衣領內,揉了揉臉,款步出門。
哥哥、姐姐都指望不上了,沒關系,還有她。
何盼云走到炤寧所在的房間門前,喚來一名伙計,請他前去通稟:“我是何家二小姐,聽聞燕王妃殿下在此,特來請安。煩請你傳句話。”語畢,將手里一枚銀錁子塞給伙計。
“好說,好說。”伙計滿臉笑容地應下,輕叩房門,進去傳話,片刻后走出來,躬身相請,“燕王妃叫您進去說話。”
“多謝。”何盼云低頭打量一下衣飾,右手碰了碰懸掛在腰間的香囊,腳步輕緩地進到室內。
炤寧正在享用火腿鮮筍湯,手邊一杯白開水,一杯酒。吉祥則正在慢悠悠享用清蒸小排骨。
她見到何盼云進門,放下羹匙,推開碗筷,纖長的手指輕撫著酒杯,微瞇了眸子,盈盈一笑,“何二小姐。”
“是。”何盼云盈盈行禮,“妾身給殿下請安。”
“坐吧。”炤寧神色愉悅,此刻,她在對方身上看不到什么事了。也許是她在心焦憤怒之后感覺失靈,也許是因為眼前人之后會發生什么事,要由她來決定。
“多謝殿下。”何盼云款步上前,先取過酒壺,給炤寧將空掉的酒杯斟滿酒。
炤寧瞧著何盼云的手勢。手也似人的臉,有些人的情緒不會在臉上顯出來,卻能在細微的舉動中看端倪。
到此刻,炤寧才發現何盼云的手指纖細修長,手勢很穩。這樣的手,像她一樣,不是那種十指如青蔥一般的傳統意義上的好看的手,自幼不是只醉心于針織女工琴棋書畫,甚至于,曾經有過習武的經歷。
“客氣了。”炤寧一笑,“用過飯沒有?”
何盼云退后兩步,恭聲答道:“吃了幾口菜,聽說殿下也在此地,便過來了。”
炤寧指一指對面的座位,“不介意的話,不妨落座,與我一同用飯。”
“這……合適么?”何盼云往別處瞧了瞧。
“原本是要與長輩一同用飯,可他們半路遇到了一些事,或許要很晚才來,或許根本就不能過來了。”炤寧笑了笑,“我這才獨自用飯,正悶著。”
“如此,妾身不客氣了,多謝殿下抬愛。”何盼云恭聲道謝之后,從容落座。
炤寧笑微微地凝視著對方,“何二小姐呢?今晚怎么有閑情來了此地?可有人陪同?”
“之前我出了那樣的事情……”何盼云垂眸,神色顯得很無助、委屈,“家里上上下下都在責怪或是恥笑我連個下人都管不住……我實在是愁苦,傍晚索性扯了個謊,獨自來這兒用飯。”她瞄了酒壺一眼,“原本是想著借酒澆愁的。”
倒是挺會編瞎話的。炤寧笑意更濃,起身拿過一個酒杯,倒滿了一杯酒,親自送到何盼云手邊。
何盼云連忙起身,顯得很不安地道:“這怎么敢當……”
站在門邊的紅蘺沒好氣地橫了炤寧一眼,心說你還挺有閑情,有這功夫,還不如賞她一通巴掌呢!她的手握成拳,真的是手心癢癢了。隨后她就發現,炤寧竟然將何盼云腰間的香囊不著痕跡地解下來,收進了袖中。
紅蘺不由訝然失笑。這樣的手法,也只有常年習武眼力極佳的人才能看的清清楚楚。
要那個香囊做什么呢?紅蘺若有所思。在外的日子,炤寧曾經在酒樓用飯時險些中毒,隨后便刻意結識了很多雜七雜八的人,沉迷于如何分辨飲食、香料中有沒有毒物,學到了很多種方式。
是在那段時間之后,炤寧不論到了何處享用飯菜、酒水、果饌,都要先不露痕跡地檢查一番。
這會兒,是感覺那個香囊有問題,還是那個味道讓她心生警惕?
可是……紅蘺微微側頭,凝視著已經回身落座的炤寧,心說你那個鼻子有那么靈么?只有片刻的愣怔,她便回過神來,上前去明著是給何盼云介紹席面上的四菜一湯、拿過筷子布菜,真實用意則是擾亂何盼云,不讓她察覺出貼身佩戴的香囊被她家王妃——順手牽羊了去。
炤寧倒是神色安然,等紅蘺忙完了,便問何盼云:“你姐姐在東宮的日子,這一段不大好過吧?”
“是。”何盼云顯得有些不自在,“太子這一陣對林側妃寵愛有加,姐姐心里不大好過,兩位側妃又出過一點兒枝節,故而……”
“我也聽說了一些是非。”炤寧道,“那樣的日子,難為了你姐姐,更難為了你。可她到底是有福氣,有你這樣一個得力的妹妹。”她說著話,在桌案下的雙手卻是一刻也沒閑著,手勢靈巧地將香囊打開一個缺口,取出了一點兒香料,準確來說,是摻了毒藥的香料。
“殿下謬贊了。”何盼云凝了炤寧一眼,“手足之間,做什么都是應當的。您說可是這個道理?”
“這話問我可就問錯人了。我的手足之中,有的人恨不得要我死。”炤寧語速很慢地說完這些話,笑了笑,先是端起酒杯示意,“你酒量如何?”
“尚可。”何盼云說著,雙手捧起酒杯。
“很好。”
兩女子喝完杯中酒,炤寧比何盼云先一步起身,取過酒壺。
何盼云連忙站起身來,“這怎么敢當。”
“既來之則安之。”炤寧走到她身邊,給她又倒了一杯酒,放下酒壺,凝眸打量著她的面容,“看你這面色……不大好啊。”
“是啊。”何盼云抬手摸了摸臉頰,“那次被嚇得不輕,這上下還沒緩過來。”
“這也是你思慮過度所致。”炤寧回轉身形。
紅蘺瞧了瞧何盼云腰間。還好。香囊已經回去了。這種功夫,可真是神奇得很。她很欽佩地看了炤寧一眼,心說王妃倒是永遠不需要擔心生計,便是退一萬步講,落魄了,往街上逛幾圈,搜刮人幾個錢袋子完全不在話下。
何盼云啜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菜,隨后姿態恭敬地起身,“這一杯,妾身敬殿下。”
炤寧頷首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荊
何盼云擔心炤寧再次紆尊降貴地給她倒酒,先一步拿過酒壺,給炤寧倒酒之際,看向窗外,“天色真是不早了,想來您的長輩不會來了吧?”
炤寧就像是出于下意識一般轉頭望向窗外。
紅蘺則對何盼云的舉動留了心。
“是啊,可也不是壞事。有你作陪,興許比陪伴長輩用飯更有趣。”炤寧轉過頭來的同時,視線瞥過紅蘺,又凝眸看向半開著的房門,“那是你的丫鬟么?”
何盼云轉身望向門口,并沒看到人,連忙回過頭來,“妾身是來給殿下請安,怎么敢帶粗鄙的下人。”隨即凝眸看了看炤寧面前的水杯、酒杯。杯子里的水和酒的高度相差無幾,但是不見一絲波動。
她回身走至自己的座位,端起酒杯,再度敬酒。
炤寧仍是一飲而荊
何盼云的神色明顯放松下來。
炤寧亦然。
兩人這般你給我斟酒我回敬你的來往一番,又是幾杯酒下肚了。
炤寧身形向后,意態懶散地倚著座椅靠背,語氣閑散,“已到這時候了,我們也說幾句心里話吧。”
“好啊。”何盼云的語氣倏然沒了恭敬之意,“我倒是想不出,你有什么可跟我說的。”
“想問你兩個問題而已。”炤寧悠然一笑,“例如今夜你們事成,你可曾想過,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因為你們的瘋狂無恥而喪命?即便是我在你們眼里罪該萬死,可是他們何罪之有?”
何盼云輕蔑地笑了笑,“他們若是能逃離這一場災難,那是自己反應快、有腦子,若是不能逃離,若是明知你這煞星前來還不知退避三舍,便是該死。”
“哦?原來你是這么想的。”炤寧的目光一點點有了寒涼之意,“那么,今日若是你也陪我死在這里,是不是也是咎由自取?”
“那是自然。”
“說說吧,因何而起?”炤寧笑道,“你總不能為了你姐姐愚蠢的念頭,便會做出不惜賠上性命的事情。這塵世有感天動地的手足情分,但你們姐妹可不是那種人。”
“我便是為了她,不也是情理之中么?”何盼云揚了揚眉,“你這樣的人,若是不盡早除掉,來日怕是會成為禍國殃民的妖孽。”
“……”炤寧牽了牽唇,“跟我說點兒有用處的。你也說了,沒帶下人。我便是讓你在這間房里吃盡苦頭,也未嘗不可。”
“與其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何盼云連瞧著炤寧的眼神都變得輕蔑起來,“沒錯,我今日大抵是不能平安無事地走出這間酒樓了。可是你呢?你知道你會是什么下場么?”
“說來聽聽。”炤寧道,“我最厭惡長舌婦,時間也有限,你最好長話短說。”
“好毒的一張嘴。”何盼云那一抹輕蔑到了唇畔,“你余生的歲月,只能躺在床上度過,不出一個時辰,你就會口不能言,腿不能走。”
“原來是這種□□啊。”炤寧微微揚眉,“用的多與少可有區別?”
“自然有。”何盼云道,“只需一點點,便能如我所言,若是多一些,你明日一早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炤寧居然歉意地笑了,“那可真糟糕。”她用下巴點了點何盼云面前的酒杯,“早知道我就問問你了。我實在是不知道所謂的一點點是多少,隨著心意給你放到了酒中。不過,我不著急,等明日便能知道結果。”
“……”何盼云身形一僵,眼神驚疑不定。
“紅蘺,將何側妃拎過來吧。”炤寧不再理會她,“讓她再等下去,便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