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去大梁哪有什么不好?大梁乃是老臣的封地,皇上若去大梁,老臣作為地主,還能不盡心竭力地‘侍’候皇上么?”
“朱皇伯,任憑你說的天‘花’‘亂’墜,朕也是不去那里的!”
“不去?哼哼,皇上是想留于此處繼續(xù)設(shè)法害人么?”“至‘陰’子”冷笑一聲,又尖聲道:“小兒胎‘毛’未褪,倒學(xué)會(huì)玩邪乎的了!皇上再不啟駕,草民便要敦皇上大駕了!”
唐哀帝聽“至‘陰’子”如此說話,又見他如此模樣,直唬得魂不附體,龍口中“哇”的一聲,哭將開來,叫喊道:“你是誰,如此怪模怪樣的,卻似個(gè)吊死鬼一般?”
“至‘陰’子”尖聲笑道:“嘻嘻,皇上,小人若是道出賎名兒來,只怕皇上便哭不出來了!皇上識(shí)得湘‘陰’‘鄧氏雙魔’么?”
李拀聽得“鄧氏雙魔”四字,張開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來,卻又發(fā)聲不出。良久,皇上才回過神來,聲音抖抖地道:“你、你、你別過來,朕這便隨朱皇伯走!”龍口說話,龍?bào)w卻是一個(gè)勁兒地直往后縮。
李拀聽得“鄧氏雙魔”的名頭,所以如此驚恐萬分,原是在李拀幼小之時(shí),他若是撒潑鬧事,‘奶’娘便會(huì)道:“殿下莫哭,‘鄧氏雙魔’是專吃哭孩子的!”久而久之,唐哀帝幼小的心靈之中便打上了“天下最厲害的東西是‘鄧氏雙魔’”這一烙印了。便是民間,小兒夜間啼哭,若是提起“鄧氏雙魔”的名頭,登時(shí)便會(huì)噤若寒蟬。因此故,小兒們不懼“虎外婆”,卻怕“鄧氏雙魔”勝鬼怪蛇蝎了。
“朱王爺”見得皇上雖是應(yīng)允了隨了自己而行,龍?bào)w卻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挪動(dòng)不得半步,于是笑對(duì)“至‘陰’子”道:“鄧前輩,皇上萬金之軀,哪里又勞動(dòng)過龍足?還是煩鄧前輩負(fù)了皇上龍駕而行吧。”
“至‘陰’子”答應(yīng)一聲,負(fù)皇上龍?bào)w于背,快步如飛,向了武成殿直奔而去。“至‘陰’子”來至武成殿,放皇上龍駕于龍座之上,卻也下殿去了。
群臣見得才下朝,便又被皇上召回殿來,各個(gè)心中大感詫異,卻又紛紛議論不休。正自嚷成一片,卻聽“朱王爺”代皇上傳旨道:“傳皇上圣旨:柳粲刺王殺駕,皇上受驚成疾,擬避駕大梁休養(yǎng)龍?bào)w,諸位年兄、年弟須隨了皇上大駕同行。諸位可有異議么?”
眾臣齊聲呼喊道:“皇上圣明,朱王爺英明!”
一人由座上站起,走到一位紫衣老者面前,對(duì)了他跪身下去,叩頭道:“朱皇伯,大唐氣數(shù)已盡,寡人無德無能,殃及天下蒼生遭受涂炭,寡人擬將帝位禪于朱皇伯,幸朱皇伯勿辭!”說至此,已是語聲哽咽,身子顫抖。
紫衣老者攙此人起來,又對(duì)了此人跪了下去,誠(chéng)惶誠(chéng)恐道:“皇上如此,不便是將朱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么?!老臣一介愚夫,受皇家浩‘蕩’之恩,身為梁、魏二王,兼天下諸道兵馬大元帥,富貴至此,早已心滿意足了,怎敢再存非分之想!老臣既然身為李家之臣,當(dāng)終生盡心盡力輔佐皇上,致死不二!老臣生為唐朝之臣,死為李家之鬼!老臣不愿成為遺臭萬年的‘奸’臣賊子,請(qǐng)皇上收回成命!”以頭叩地,頭破血流。
皇上除下龍?bào)w上的旒冕袞服,加于紫衣老者身上,語聲平靜地道:“朱皇伯,拀兒年幼,且是無才無識(shí),若再觍居帝位,只怕人神共厭了!朱皇伯忘了‘天子無福民遭難’之言了么?朱皇伯德高望重,恩布四海,澤被天下,且是智謀超人,具經(jīng)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guó)之能,若登基為帝,定可重整乾坤,中興社稷,造福于天下蒼生!”
紫衣老者眼中泣出血來,悲聲道:“皇上正值年富力強(qiáng)、有為之時(shí),卻似日近中天,生機(jī)無限,正應(yīng)勵(lì)‘精’圖治,中興唐室,怎的竟然喪失了雄心壯志,悲觀至斯?真令老臣心寒!皇上,哀莫大于心死,皇上便不能振作‘精’神,中興大唐偉業(yè)么?老臣愿肝膽涂地輔佐皇上恢復(fù)大唐盛世!”紫衣老者抹了把面上的血水,又厲喝道:“皇上,是誰人‘逼’迫皇上禪位的?請(qǐng)皇上傳旨,將此人斬首示眾!”
“朱皇伯,人貴有自知之明,李拀本領(lǐng)高低,自己還識(shí)不得么?李拀自知愚魯,再為人主,只怕便要誤國(guó)殃民了!且是人各有志,不可相強(qiáng),李拀自幼便喜清幽之處,向往清閑安逸的日子,李拀若是退出帝位,身無羈絆,自由漫游,不是適得其所么?李拀久存禪讓之念,又豈是他人‘逼’迫如此?“唐哀帝面‘色’恬靜,口中發(fā)出緩緩之聲。
紫衣老者以頭搶地,嗚咽道:”皇上若是真想讓朱全忠成為遭千古唾罵的罪人,倒不如讓朱全忠先盡忠了以表心跡的為是!”他口中說話,一把摘下頭上龍冠,扯下身上袞服,拔腰間佩劍出來,便向了頸下斫去。
眾臣大驚,慌忙上前,奪下紫衣老者手中之劍,又?jǐn)v紫衣老者起來。
紫衣老者顯見便是朱溫朱全忠了。
便聽一臣高聲叫道:“朱王爺休得如此!難道朱王爺千歲忘了‘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之言了么?當(dāng)今天子乃是一個(gè)怯弱孺子,‘胸’無大志,無所事事,不求上進(jìn),且是腹無良謀,無才無識(shí),如此庸碌之人,若是再覥占帝位,只恐殃及天下,禍及蒼生,上蒼震怒,示兇兆于人間了!朱王爺人心所向,恩德并著,正應(yīng)以有德代無德,繼皇帝位,以上應(yīng)天意,下順民心!”
一人歡聲道:“朱王爺若為人君,定可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guó)泰民安!”
一臣沉聲道:“王爺千歲再不應(yīng)詔,下官等情愿辭職為民,回原籍閑居!”
一人大呼道:“眾年兄、年弟、朱王爺既然不愿挽救國(guó)之命運(yùn)、民之命運(yùn),咱們?cè)俦R粋€(gè)氣數(shù)已盡的李家小昏童何用?不如大家各自散了吧!”
一人怒聲道:“昏君,既然退位之意已決,怎的不下《罪己詔》?再如此磨磨蹭蹭的,我等便將你趕出大梁去了!”便見此人二目圓睜,雙手十指戟張,作勢(shì)要對(duì)了李拀撲將過去。
李拀見得此人兇神惡煞之態(tài),直唬得心膽‘欲’裂,龍口中發(fā)出一聲驚叫之聲,龍?bào)w躲于朱溫身后,顫顫地抖個(gè)不住,口中連聲喚道:“朱皇伯救命!朱皇伯救命!”李拀定了定神,又苦笑道:“朱皇伯,天意、人意如此,強(qiáng)違不得,朱皇伯還是順應(yīng)了的為是!李拀這便下《罪己詔》!”
李拀話音才落,卻聽一人大叫道:“李拀,不須費(fèi)心了,《罪己詔》早已替你書好,快宣下去便是了!”李拀爬起身子,接過《罪己詔》,當(dāng)?shù)顐髁讼氯ァ?
李拀才宣罷《罪己詔》,卻聽一聲驚叫聲傳了過來:“哎啊,怎的竟然忘記寫《勸進(jìn)書》了?”看時(shí),卻見一臣捶‘胸’頓足地叫嚷著。
“哈哈,錢年兄,你忘記了寫,別人便都忘記了寫了么?《勸進(jìn)書》下官早已擬好,便請(qǐng)錢年兄宣讀一下便是了!”一人大笑道。
便見“錢年兄”接《勸進(jìn)書》于手,高聲宣讀起來。
朱溫還‘欲’再辭,卻聽群臣?xì)g呼一聲,便見眾人雀躍向前,將朱溫?cái)v上殿來。又有人撿起地上的旒冕袞服,彈了彈上面的塵士,加于朱溫的身子上。眾人扶朱溫于御座上坐了。
眾臣各自下得殿來,跪身于地,對(duì)了朱溫大禮參拜起來。
朱溫雖是拼命掙扎,‘欲’滾下龍座來,奈身子被幾個(gè)大力士死死按住,哪里又能動(dòng)彈得分毫?只得受群臣贊賀。
朝拜畢,便聽朱溫啟金口,肅聲道:“眾愛卿,寡人‘蒙’眾愛卿厚愛,被眾愛卿龍袍加身,擁立為帝,此非寡人本意,寡人之心實(shí)覺不安!”他瞧了眾臣一眼,又傳旨道:“新朝既立,眾愛卿便請(qǐng)議上一議,看本朝當(dāng)取何名為妥?”
朱溫“妥”字才出龍口,便見一臣捶‘胸’頓足地道:“諸年兄、年弟,咱們光忙著擁皇上登基,竟然忘了為皇上取國(guó)號(hào)了!”他怨了一時(shí),又自我解嘲道:“此亦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了!”
此時(shí),卻聽一臣輕笑道:“皇上登基前便身為梁王,且是又于大梁稱帝,如此巧合,豈非天意乎?臣以為本朝應(yīng)以大梁朝為名為宜。還須請(qǐng)皇上圣裁!”
朱溫笑道:“孫愛卿所言甚妙,便依孫愛卿所奏,本朝便是大梁朝了,朕自然便是梁太祖了?!?
眾臣齊呼“萬歲”。
梁太祖朱溫龍目瞧了殿下群臣一眼,傳旨道:“諸愛卿,我大梁方興,百?gòu)U待舉,一切事宜須賴眾愛卿盡力處置?!?
“皇上如此說話,臣等便無地自容了!”一臣愧聲道。
“請(qǐng)皇上傳旨,臣等赴肝腦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辭!”一臣大叫道。
“皇上,諸事須皇上圣意裁決,臣等無條件服從皇上之命!”眾臣齊聲高呼道。
梁太祖見得群臣畢恭畢敬之態(tài),聽得群臣唯唯諾諾之言,龍顏之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當(dāng)下又傳旨道:“我大梁朝既興,唐朝已盡,眾卿以為應(yīng)如何處置唐廢帝李拀?”
圣音未息,便聽一人叫嚷道:“啟皇上,李拀罪大惡極,死有余辜,須殺之以謝天下!”
一臣大呼道:“皇上,蔣樞密使之言似是有些欠妥。。。。。?!?
“孫年兄,你怎的如此說話?是想替李拀推脫罪責(zé)么?”“蔣樞密使”不待“孫年兄”說完,便憤聲打斷道。
“哈哈,蔣樞密使錯(cuò)解孫某之意了!孫某是說李儇、李曄荒‘淫’無度,草菅人命,濫殺無辜,須讓其后人百倍、千倍償還血債,僅僅殺李拀小兒一人,何足以平民憤,何足以謝天下?孫某之意,須將李氏皇族殺個(gè)一干二凈,人芽不留!親皇上圣裁!”
梁太祖聽“蔣樞密使”、“孫年兄”二人如此說話,略一沉思,龍顏上便現(xiàn)出溫和的笑容來,傳旨道:“眾愛卿,今日乃是孤家登基的大喜之日,刑罰不宜過猛,須從寬處置?!被噬蠑苛诵θ荩謧髦嫉溃骸爱?dāng)年,若非蔣去昀樞密使之兄蔣去暉大人代朕去唐宮赴宴,朕只怕早已尸骨無存了!論得唐昭宗皇帝之罪,確是大若彌天,但唐昭宗皇帝已成古人,人既死去,其罪自了,且是此事與李拀之亦無瓜葛,李拀又有悔過之意,朕便不予追究了。朕‘欲’封李拀為濟(jì)‘陰’王,領(lǐng)曹州之地,李氏諸人盡可隨之同往。寡人如此處置,眾卿以為那便如何?”
“皇上以德報(bào)怨,寬宏大量如此,古今一帝!”“蔣樞密使”蔣去昀大叫道:“皇上,只是臣不能為家兄復(fù)仇了!”
“蔣愛卿能為樞密使之職,雖是朕推薦之功,但若是無李拀特許,也是不成的。如此說來,李拀之父雖是蔣愛卿殺兄仇人,但李拀本人卻有恩于蔣愛卿了,如此恩仇相抵,蔣愛卿便不予計(jì)較了吧?!?
眾臣齊聲道:“皇上圣明!皇上仁慈!”
李拀聽得梁太祖皇帝封己為濟(jì)‘陰’王,身子疾忙上前一步,跪倒于地,大聲道:“李拀感謝萬歲爺皇恩浩‘蕩’,但李拀‘性’好游樂,不喜為王為尊,只想做個(gè)清新寡淡的閑散之人,終老于林泉之下,這濟(jì)‘陰’王之封,還是請(qǐng)皇上收回吧!”
“李愛卿,寡人金口既開,‘玉’音已吐,焉有收回之理?此亦算是寡人登基后正式傳的第一道圣旨,李愛卿若是不遵奉,此后,朕怎能君臨天下?”梁太祖皇帝溫言道。梁太祖皇帝龍顏一肅,又莊重地道:“李愛卿若是如此便隱居去了,天下百姓如何看朕?不識(shí)真情者,還以為是朕‘逼’迫李愛卿如此的呢!李愛卿還須為朕著想。”
李拀聽皇上說得如此莊嚴(yán),卻也不好再辭,只得叩頭謝恩道:“臣謹(jǐn)遵皇上圣旨!”
梁太祖滿面‘春’風(fēng)地道:“濟(jì)‘陰’王,明日,朕為愛卿餞行,后日,愛卿再起程去曹州吧。”
“皇上,李拀負(fù)罪之身,‘蒙’皇上不殺,便感恩不盡了,又怎敢勞動(dòng)圣駕賜宴?李拀還是眼下便走的為是。”濟(jì)‘陰’王口中發(fā)出誠(chéng)惶誠(chéng)恐之聲。
“便依李愛卿之意便了。”太祖皇帝見李拀去意甚決,便也點(diǎn)了點(diǎn)龍頭,傳下旨來。
濟(jì)‘陰’王再次謝恩,爬起身子,辭了太祖皇帝,出得朝來,帶了李氏族人,凄凄慘慘地向了曹州而去。
此乃梁太祖開平元年,亦即公元九百零七年之事。
濟(jì)‘陰’王李拀在曹州,過不得一載,便一命嗚呼了。據(jù)說,乃是暴病而亡。李拀自幼便天真純樸,‘胸’無城府,且是向往山水林泉之趣,一心想過那清幽恬淡的日子,料不得小小年紀(jì)便喪身于曹州城中。如此心在林泉,身老塵世,豈非一件天大的憾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