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常七八九。
無論是誰,細細想來,人生中總是跌宕起伏,當你開心的時候,總會冒出點不開心的事情來。
二姐第一次來探監的時候,我正在和石悠然一起逗鳥,那小鳥叫得很好聽,聲音清脆悅耳。
石悠然的笑聲也像小鳥一樣,咯咯咯,很清脆,清麗的臉頰上,柳眉彎彎,嘴角上翹,露出兩個顯眼的酒窩。
其實,我的注意力並不在小鳥身上,看到石悠然的笑,我就有一種很開心的感覺。
那是一種大男孩看著小姑娘的心思,只有那個年紀才能體會。
“小溪。”
二姐的聲音帶著激動,剛剛入耳就讓我猛然驚了一下,身體僵硬地轉過身。
花格子衣服,大辮子,黑亮的眼睛中帶著擔憂。
二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讓我看著就感覺溫暖。
在她身邊站著五大三粗的夏二愣,手裡提著一個帆布包。
“姐。”我快步走過去,看著二姐明顯消瘦的臉頰,眼睛顯得更大。
“你瘦了。”
我還沒有再次開口,二姐已經伸手摸著我的臉頰,微微仰臉,眼神帶著柔和的光。
忽然發現,二姐的眼神和老媽一模一樣。
和所有少年一樣,對於老媽的嘮叨和那種看著自己似乎永遠長不大的眼神,都會有點反感。
可現在看著二姐的眼神,我心中一軟,差點掉下眼淚。
“小溪,不哭,不哭。”
二姐可能看到我的眼眶紅了,輕輕笑了笑:“在這裡受苦了吧。”
“不苦。”我也笑了笑,擡手在自己胸口捶了幾下:“你看,比以前壯實多了。絕對可以和二愣子一拼。”
說著,我瞥了一下旁邊的夏二愣,夏二愣能吃能喝,身強體壯 ,可是我們村裡蠻勁最大的年輕人。
夏二愣卻對著我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表情可以理解,從小到大我在他手下都支持不了一個回合。
他經常說,我的腦袋是他兩倍的聰明,身體沒他三分之一的強壯。
這點,我不得不承認是事實。
每次提到這一點,夏二愣都會很開心,呵呵笑著。
今天感覺夏二愣的表現卻有點反常,臉上也有笑容,但很僵硬。
我再次打量夏二愣,總覺得哪點不對勁,最後把目光落在他那頂寬檐帽子上。
“大熱天你戴著帽子幹什麼?”我疑惑地問。
“遮太陽。”夏二愣指了指天空,可剛剛上午,太陽還不怎麼熱。
“不對。”我迅即感覺可疑:“你夏天曬得冒油都不會戴帽子。”
“今年夏天我忽然怕太陽曬了。”
夏二愣輕聲解釋,眼神有點躲閃,下意識按了一下帽子。
“你他媽敢騙我。”
夏二愣不擅於說話,尤其在我面前,那表情一眼就能看穿,我一下子火起來,大聲吼著,一伸手直接打掉了夏二愣的帽子。
帽子下面,夏二愣的腦袋上纏著一圈紗布,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怎麼回事?”我有點目瞪口呆,沒想到夏二愣隱藏的是傷。
“沒。沒什麼,不小心摔的。”夏二愣結巴了一下。
“狗日的你騙三歲小孩呢。”
我的火更大。現在自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自己的好朋友還騙我,怎麼能不惱火。
說著,我掄起拳頭,對著二愣子的臉上就砸過去。
我是真的砸,自從被判刑以後,性格變得特別愛衝動,情急之下,恨不得砸扁夏二愣的鼻子。
夏二愣卻並不躲閃,也不反抗,一臉沮喪地看著我。
“劉小溪,冷靜一點。”
石悠然從一旁衝過來,伸手抱住我的胳膊,大聲叫嚷著。
石悠然的叫嚷聲很尖銳,引起路過犯人們一起注目,喬小卉急忙跑過來,看了一眼我還在揮動的胳膊,聲音嚴厲:“劉小溪,給我老實點。”
“不是小溪的錯,是我們不應該有事瞞著他。”
二姐看到穿著制服的喬小卉,一臉緊張地接連擺手,紅著臉小心說道:“領導同志,是我們的錯,我們的錯。”
農村人,對於穿制服的天生就有點畏懼,況且我還在人家手裡,二姐恭敬得小心翼翼,眼神都有點膽怯。
這讓我心中感到一陣心疼,緩緩放下舞動的手。
爲了我上學,家裡沒錢,兩個姐姐都是半路綴學,活得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都指望我這個弟弟光宗耀祖,沒想到我進了監獄,還連累她看喬小卉的臉色。
“有事說清楚就行,不能動手。”喬小卉再次瞪了我一眼,語氣明顯帶著嚴厲的警告。
“二愣子,就告訴小溪吧。”二姐微微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
“我的傷是被打的。”夏二愣甕聲甕氣地回答。
“誰打的?”我脫口而出,帶著憤怒。
“餘家的人。”夏二愣沒有說具體哪個人,明顯是一羣人動的手。
“你怎麼得罪餘家人的?”
我的心中顫了一下,生在農村,深知一些勢力的厲害,每個村都會按照姓氏來劃分勢力,村長基本上就是最大姓氏家族中的人擔任。
我們村餘家人手衆多,村長自然也是非餘家莫屬,據說還有個在縣裡任職的長輩,有人撐腰,餘家人更是橫行霸道。
“餘家人到你們家鬧事,我看不下去就動了手、、、、、”夏二愣一臉惱怒地哼了一聲。
“到底怎麼回事?”我知道夏二愣表達能力有限,尤其是情緒激動的時候,能讓人急死,乾脆轉臉問二姐。
“你剛出事不久,村長餘長華就來我們家調解,要求賠償李玉花家一筆錢,不然你就要加刑。”二姐雙手微微比劃,臉色有點苦澀地說著:“沒辦法,就借了餘老二一點錢,最近餘家催債,我爹請他們通融通融,他們不答應,村長的女兒餘敏惠提出讓大姐嫁過去抵債,我爹就火起來,和餘家的人動了手,二愣子剛好看到,上手打抱不平,就被餘家打成這樣。”
“無恥,卑鄙。”我忍不住大聲罵起來,憤怒得身體都有點顫抖。
事情的經過我立即知道得清清楚楚,原因還是因爲我的事,這明顯是個圈套,針對我家的連環圈套。
其中原因至少有一點是我得罪了村長餘長華,破壞了他強暴李倩的好事,還被我做了把柄,同時我偷看了村長女兒餘敏惠洗澡,她不敢聲張,但不代表不記仇。
假惺惺借錢給我家,然後露出嘴臉,逼著大姐嫁過去。
最讓我憤怒的是,那個餘老二在餘家和村長的女兒餘敏惠平輩,但年紀比大姐大了十幾歲,一臉麻子,還是個瘸腿,看起來就讓人噁心。
“你們沒有報警?”
喬小卉在一旁也知道個大概,看著夏二愣的腦袋,疑問了一句。
“報警有什麼用,還不是官官相護。”夏二愣脫口而出,看著喬小卉的制服,似乎旋即知道說錯了話,尷尬地咧嘴笑了一下,放低聲音:“派出所處理問題的叫趙城,調查了一下就到村長家喝酒去了,也沒個說法。”
“趙城?”我感覺這名字有點熟悉,想起當時在派出所審問我的中年警察,腦中一閃,脫口而出:“是不是趙玉曼的爹。”
“好像是,我聽他說女兒好像是叫趙玉曼,和你同學。”二姐在一旁插言:“他還讓我們放心,看在女兒和你同學的面子上,也會爲我們說話的。”
“屁。”我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趙玉曼誘供,我還不會被冤枉成強姦犯呢,這件事趙城父女脫不了干係,別說幫我們家說話,估計巴不得一腳把我踩死。
“不提這事,我爹沒事吧、”
我看到石悠然在一旁一臉好奇地聽著,擔心二姐和二愣子撩起強姦的事情,急忙換了個話題。
無論多麼憤怒怨恨,現在我也是無能爲力,激動過後就是泄氣,倒是讓心情平靜了一些,只是還堵得慌。
先面對現實吧。
“爹只是輕傷,不要緊。”二姐安慰著我,微微笑了笑,我總覺得笑得有點勉強。
“二愣子,給那幫狗日的帶句話,錢,我出去會還給他們的。”我恨恨地囑咐夏二愣:“大姐絕對不能嫁過去,不然老子和他們拼命。”
“放心吧,這件事我也不會同意。”夏二愣拍了拍胸口,一臉堅決。
我相信他能爲我家的事情拼命,但是,一交手就被打得頭破血流,真的打起來,他愣頭愣腦,能支撐多久。
我的心立即更加沉重起來。
我再次清晰意識到自己的地位,現在是在勞改隊,看起來一個人清閒,其實許多事情還在發生著。
我遲早是要出去的,將要面對殘酷的現實,自己的冤案即使放棄澄清,不去追究,那幫人也未必會放過我。
餘長華,餘敏惠。趙城,還有那個趙一曼。
你們等著,我會和你們算賬的。
我心中升起一股狠狠的念頭,就像和四川幫那個賈銀川拼命的感覺一樣。
當然,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微弱,一種變強的念頭在心中瘋狂升起。
媽的。我要強姦你們。
餘敏惠和趙一曼的影子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伴隨著邪惡的念頭。
“你沒事吧?”石悠然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喬小卉也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讓我從一種沉思的瘋狂情緒中醒過來。
後來喬小卉提起過我當時的狀態,一臉兇狠,眼睛放著光。
“你真像一隻狼。”
是的,我也覺得心中的邪念讓自己漸漸變成了狼,當時想到報復那兩個女人,至少心中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色狼。
而且,這個念頭伴隨著我和那兩個女人糾纏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