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濃煙,和令人難受的窒息感。只在看見那個身影的一瞬間,慕容涉歸才發現自己心中所有的樓宇都坍塌了,像被扼住了咽喉。
火那麼大,你就爲了那個男人,那麼急著送命嗎?
我簡直是瘋了,纔會下令滅火。我如果不是瘋了,怎麼會不管不顧的,就自己進了這竹林。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爲了那個男人,還是故意引我進來。最可笑的是,我竟然知道了,還要上你的當。
你在哪裡?
你的武功恢復了嗎?
求你,要走就走遠一點,逃離這裡……
慕容涉歸揮劍如雨,橫衝直撞的,遇到障礙就一劍劈倒。他看見了很多屍體,他每次停下來辨別的時候就好似一場煎熬。幸而沒有那個女人。
他不僅看見了楚軍的士兵,甚至還看見了穿著布衣的百姓。都是他親手下令,借火焰之舌屠戮的。他們都不該死的。耳鳴,幻聽,是殺與傷,刀與劍相撞的聲音。
直到,慕容涉歸眼中看見了一抹青色。那抹熟悉的青色倒在地上,像世間唯一剩下的萬籟俱靜。那青色不同於竹子的綠,大半的竹子已經被燻黑。
慕容涉歸踉踉蹌蹌的衝過去,顫抖著手指,試探了楚辭的口鼻,發現還有氣,他猛抓起楚辭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脈搏,脈象有些虛弱。
慕容涉歸打橫抱起楚辭,往竹林深處走去。他記得那裡有個山洞。他自己一個人,若是遇上楚軍,尚能應對脫身,只是帶著楚辭,他知道,他無法把她帶走。
開戰前他就收到密報,幽冥樓的樓主出現了。慕容涉歸明白,和左曹打他尚且只有一半的勝算,何況是幽冥樓的樓主。
慕容涉歸也知道,幽冥樓的人,楚軍的人,都不會傷害楚辭,但慕容涉歸想把她帶走。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哪個瞬間,只是剛纔那一剎那,他發現,他一點都不希望看不見這個女人,更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險。
他喜歡上楚辭了。
慕容涉歸看著被火燒過後的一切。一邊逃離,一邊無可奈何的發現自己是玩火自焚。
憑著記憶,慕容涉歸找到山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一路上他東躲西藏,好幾次差點被活下來的楚軍撞上。
因爲帶著人,不小心被劃了一刀,他沒見到褚俊非。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慕容涉歸小心翼翼的把楚辭放到鋪了稻草的地上,這些稻草想必是林中打獵的人留下的。
慕容涉歸給楚辭做了處理,估計她只是吸入了太多的濃煙。用內力把體內的毒氣引了出來,慕容涉歸探得楚辭的氣息平穩了,也就放下心來。他撕了裡衣上的一節,粗略的包紮了自己的傷口。
而後慕容涉歸走到洞口邊,砍了幾棵未被燒燬的植被,掩在洞口。他聽見了楚軍集結的聲音,如果被發現,他沒有太大的把握。
突然聽見楚辭咳嗽的聲音,慕容涉歸回過身,向楚辭走過去,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和態度才
是最合適的,他出現在這裡,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
看著楚辭用袖子掩了半邊面,輕輕的咳著,慕容涉歸很想過去幫她拍拍背,卻思及不適合,便又凝住了腳步,“好些了麼?”
楚辭意識一恢復時就看見了慕容涉歸,她不是不意外的,她看見的是慕容涉歸的背影,幾乎擋住了洞口的所有光線。
楚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記得自己吸入了太多的濃煙,不省人事。此後慕容涉歸爲什麼會出現,他們爲什麼會在一個山洞裡,她全然不知。但她卻沒有多少不安。
即使那個人背對著自己,卻足夠讓人心安。
楚辭感到難受,喉嚨癢極了,她咳得停不下來。用餘光可以看到慕容涉歸轉了身,他走過來了,步履比平日的速度緩慢許多,背後鍍著細碎的光,楚辭突然覺得冷,擡頭看著慕容涉歸,沒有太多死裡逃生的感覺。
只是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他。
直到聽見慕容涉歸的聲音,看見他嘴脣只是動了一下,距離還有一些遠,她覺得有些虛幻。
抓不住的聲音,是真的嗎?楚辭忘了回答,只是細細的盯著慕容涉歸看,鬼使神差的招了招手,“你能不能走過來一下?”
過來一些好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我如何能相信,你會來救我。
只是僵持了幾許,楚辭已經開始覺得受不了,她愈加懷疑這是假的。掙扎著起身,心裡突生了一種惱怒,想要打破這個幻想。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去,來到了什麼幻想的時空。
下一秒楚辭落入了一個懷抱中,全身佈滿了另一個身體的溫度,頭頂上傳來了動怒的責備:“你幹什麼?”
楚辭卻沒有來得及反應,身體僵了僵,滿腔的怨懟卻隨著這溫度軟化下來,她的目光帶著堅定,直視著慕容涉歸。心裡想著,你是真的。
“想坐起來”
慕容涉歸一愣,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便緩緩鬆了手,“你休息一會。”說罷,便離身走到了山洞的另一個角落,盤腿坐著,好似在聚合內力。
楚辭有些訕訕的,只能看著他,他閉了眼睛,嘴角是緊繃的,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讓人看不真切。
楚辭並不知道慕容涉歸只是做做樣子,其實慕容涉歸根本沒有再運功亦沒有休養生息。
慕容涉歸只是心裡很亂,他覺得一切都處於失控之中。理智告訴他,只要遠離楚辭,他的世界便不會紊亂,纔會恢復正常。
只是,楚辭只要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就存在著獨一無二的吸引力,他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即使平穩了呼吸,心跳也露出了兵慌馬亂的痕跡。
憑什麼他在拼命隱忍,而那個女人卻能冷靜的看著自己。
猛地一睜眼,慕容涉歸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你應該不需要解藥了吧,那也就不必留在這裡了,如果你身體恢復了,你可以自行離去。”
楚辭看著慕容涉歸,想要知道他說這
番話到底是何意,“所以說,你並不是爲救我,才進來竹林的?”
“楚姑娘想多了,不過是不忍故人受害而已。更何況,楚姑娘若是跟我這樣一個敵國將軍在一塊,被別人發現了,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僅可能被套個通敵的罪名,說不定還丟了清白,也不知道褚將軍是否介意。”慕容涉歸冷冷的說道。
楚辭聽著他這般冷嘲熱諷,不怒反笑,遠遠的看著慕容涉歸,也不著急靠近他了,“哦,那我走了。我猜測褚將軍如若喜歡我,那便不會介意這些。反正慕容將軍您也說過,您娶的不過是一名叫‘吳語’的女子,不是麼?”
說罷,卻見慕容涉歸咬了牙,生生磨出兩個字:“你走。”
楚辭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塵埃,見慕容涉歸狠狠的盯著自己,心中出現了輕微的愉悅,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慕容涉歸,看著他的眼神由狠轉疑,她輕啓丹脣,彷彿箏聲漸起,一字一頓的把握得恰到好處,“你之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慕容涉歸意識到天色漸沉了,心被這一句話吊在了懸崖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全都掉下了山崖,沒有迴音,他亦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迴應。
之前說過的話?他說過的話多了,哪裡知道是哪一句。
見慕容涉歸不回答,楚辭乾脆傾身向前,果斷的踮起了腳尖,在慕容涉歸的脣上印上了一個吻。
這個吻太過於倉促和短暫,讓慕容涉歸有一種閃電經過的感覺,腦海瞬間空白,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楚辭。這女人,這女人竟然吻了他。
楚辭微揚起頭,即使輕吻完畢,卻未落下腳尖退去。她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燒紅,但仍挑釁的看著慕容涉歸,又重複了一遍,“你之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慕容涉歸感覺到了血涌上心頭的感覺,他能感知的只有楚辭依舊環住他腰身的手,他的眼裡僅能看見楚辭的臉,她的眼中帶著從未見過的神采,她的脣柔軟而香甜,只是僅僅的一觸碰,便讓他渾身戰慄。
慕容涉歸情不自禁的一手環上楚辭的腰身,如柳一般,卻只在他的懷抱中搖曳。他另一隻手摟住了楚辭的細白的頸項,觸及的是那如黑絲綢般的順滑,只能被他撫摸,只能被他的手指穿插。
慕容涉歸想再次品嚐那如夢似幻的味道,快要得逞的剎那,楚辭卻偏移了脣,貼著她的臉頰,呼著細膩的熱氣,“把面具摘下來。”
慕容涉歸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別說面具了,簡直一切都可以滿足他。
只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慕容涉歸蹭著楚辭仿若吹彈可破的皮膚,“失望怎麼辦?”
“那是我的事。”楚辭鬆開一隻手,揭開了慕容涉歸的面具。
慕容涉歸併未阻擋,只是被那沉落的黃昏微微刺激了一下暗藏的皮膚。他並未再有任何動作,只是怔怔的看著楚辭,看著她的眼睛,不敢放過一絲表情。
他不知道楚辭會怎麼看他這張臉。他是否需要告訴楚辭,是否需要承認,他就是慕容無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