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洗臉洗澡洗手的時候都不會取下戒指來的,那兩枚戒指像是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此刻就這麼直接從左手無名指上拔了下來。
沈伯言眉頭輕皺,垂眸看她手指纔看到她微微顫抖的無名指,就這麼伸到了他的面前來。
“沒繼續彈琴,因爲……我已經喪失了作爲一個專業鋼琴師的資格了,十五歲那年出了事故,這根手指粉碎性骨折,現在都還有一個金屬內固定在裡面,永遠都沒有辦法再恢復原來的靈活程度,雖然現在可能彈起來,聽上去大家都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已經經不起專業的考究了。”
莫長安說得很平靜,只是手指卻依舊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手指很漂亮,細細長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不像很多女人喜歡留一些長指甲,然後做成花俏的水晶指甲的樣子,她的手很乾淨,有種乾淨的漂亮。
沈伯言從來沒有細細打量過她的手指,現在她的手就這麼微微顫抖地放在他的面前,沈伯言伸手握住她的手,這纔看到了左手無名指的側面,有著一道細細的傷疤。
傷疤顏色很淺,比膚色還白上一些,大抵是因爲傷口恢復得不錯,她又不是疤痕體質的緣故,所以不細看的話,這傷疤甚至看不太出來。
“什麼事故?”沈伯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問了一句。
莫長安並沒打算細說,所以言辭閃爍地一筆帶過了,“就是個普通事故罷了。”
說著她輕輕抿了抿脣角微微笑了起來,其實,當年那場車禍,或許沈伯言已經不記得了吧?他開著制動系統被做了手腳的車子,載著慕又慈。
是她聽到了外公和沈老的對話,得知了沈老策劃了這件事情,外公當時的默許態度,也是考慮到沈伯言和她的婚約,事實上,他也是希望慕又慈不要壞事的。
於是是她在他剎不住車停不下來的情況下,直接撞停了他的車,避免了更大的傷害發生,撞擊所帶來的衝力讓方向盤迅速反轉,直接絞得她手指骨折。
她當時才十五歲,無證駕駛,原本是要負很多的責任的,只是有外公的關係在那裡,所以幾乎是馬上就把她送去國外治療手指的傷,沒有追究任何責任,只是她也再沒了追逐夢想的權利,放棄了鋼琴,多少因爲外公對沈老策劃這件事情的默許態度而感到不悅,索性去了國外就直接在那邊開始讀書了。
直到外公逝世……才趕了回來,心中對外公不是沒有歉疚的。所以才那麼不想要讓外公的心血被外人奪走。
而車禍當時,沈伯言昏迷了過去,只是被氣囊彈出的衝力所導致的腦震盪罷了。
所以,或許他早已經不記得了吧?
沈伯言沒再細問,只是拿了戒指重新爲她一一戴上,然後握著她的手放在膝頭,“以後就彈給我和小布丁聽,反正我們也不是專業的。我覺得你已經彈得很好了。”
莫長安微微笑了笑,繼續靠在他的肩頭,“其實後來想想也還好,夢想什麼的,本來就不現實,原本我就未曾觸摸到過,所以後來趕回國來繼承外公的事業,也覺得是理所應當,如果當初我真的圓了夢,在鋼琴上有了成就,要放棄那些成就回來繼承家業,就會變得好睏難了,得到了再失去,總是比直接得不到要來得難受得多的。”
再說了,起碼她已經圓了一個夢了,曾經,他也是她的夢想,她那麼努力只爲了和他並肩,能夠站在他的身旁,現在,已經做到了。
沈伯言的手輕輕搭在肩頭,聽了她這話沒有做聲,但心裡頭卻還是因爲她的言辭閃爍輕描淡寫,多少對她口中的那個‘普通事故’有些上了心,究竟是怎樣‘普通’的事故,讓她連夢想都被迫放棄了,還能這麼輕描淡寫地以‘普通’兩字來修飾?
只是像是多少還是感覺到了莫長安的失落,畢竟,放棄夢想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而且從景哲那裡知道的消息,朱丹陽說莫長安一直都特別聰明,五歲開始彈鋼琴,到十五歲,十年時間花了很多的心血。
所以一回到家,沈伯言就把她按在琴凳上坐下了,“今天你脾氣也發了,情緒這麼不穩,所以趕緊胎教吧。”
莫長安微微笑笑,也沒拒絕,看著沈伯言已經在沙發上坐下,她手指才輕輕在琴鍵上落下。
沈伯言眉梢輕挑一下,聽著這些熟悉的音符,側目看她一眼,這曲子就是剛剛在車裡的收音機聽到的那首肖邦的夜曲。
她連曲子也不用看,半分鐘的醞釀都沒有,信手拈來。
於是這天沈伯言也沒再去公司,靜靜坐在客廳裡,一邊拿著平板電腦看股市看電子版的文件,就一邊聽著她彈琴。
他以前不懂什麼是享受生活,但看起來,現在這樣就是享受生活了吧……
第二天,莫長安上午去了一趟公司,走進喬氏大堂的時候,就看到接待處的莫靜安,她一臉淺淺的溫和笑容,和其他同事打招呼的樣子,似乎已經沒有了以前那些跋扈的鋒芒,倒不那麼招人厭了。
上午開了兩場會議,都是針對卓越項目的,業務部和沈氏建設那邊已經開始積極和卓越接洽,爭取儘早能夠敲定方案,這樣那邊就可以撥款,這邊就能夠動工了,那就是個大進項,沈氏建設和業務部這一年的業績都不用發愁了。
會議結束的時候,孟橙就過來在莫長安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莫總,卓越的代表已經過來了,是你親自接見還是我這邊接洽就行?”
卓越的代表?莫長安眉頭皺了一下,低聲問道,“紀修?”
孟橙抿脣點了點頭。
“你接洽吧,我還要去一趟醫院。”莫長安沒打算和紀修多有什麼接觸,不是她太敏感,紀修這樣轉頭別家她沒有任何意見,但是因爲那個別家是白野,總讓她覺得有些怪怪的。
孟橙自然是服從命令的,也就點了點頭,莫長安拿著手包就準備去醫院,從會議室的走廊走向電梯,孟橙也跟著她一路走,準備去會客室。
紀修坐在會客室裡頭,就看著孟橙和莫長安一起從門口走過,孟橙轉身進了會客室,而莫長安,只是那麼走了過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