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早上,鄭燕紅敲開了林蔓家的門。她給林蔓帶來了她家親戚來串門時, 所送來鄉下的土特產。
放一個重重的麻袋進門, 鄭燕紅來不及打開給林蔓看, 先氣喘吁吁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打算先喘一口氣。
麻袋上掛滿了鄭燕紅走一路來所掛滿的雪霜。
倒了一杯熱水給鄭燕紅, 林蔓調笑地問道:“你送這么重的禮給我,是不是想要我幫你辦什么事啊?”
累了一路,鄭燕紅走得渾身發熱。她一邊手扇風涼,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你還別說, 我還真有事求你。”
走到麻袋前,林蔓解開了袋口,往里看了一眼。泛黃的編織袋里除了有一堆地瓜之外,還有一大塊手打的年糕。林蔓把手伸進袋子里撥了一下, 一大條肥多瘦少的五花肉赫然現了出來。
“呦,你這親戚可真是下了血本。”林蔓嘆道。
鄭燕紅道:“我求你的事就為這個,他們現在以為我進廠委了, 手里有了關系, 都想讓我把他們家孩子弄進廠里上班。”
林蔓不以為然道:“那還不簡單,你跟人事科打聲招呼,人事科一定會賣你一個面子。”
鄭燕紅搖了下頭:“不, 我不想讓他們進廠里上班。”
林蔓訝異道:“那你還收他們的東西?”
鄭燕紅嘆氣道:“東西都是我爸媽收的,我再三跟他們說不能辦這事,他們都不聽,硬是把禮都收了。”
林蔓道:“他們代你答應這事了?”
鄭燕紅苦笑道:“是啊!那些人送了東西, 以為我爸媽收下就等于答應他們了,每個人都美滋滋地回家等信了。現在可好,家里積了一大堆東西,我退都沒處退。”
“你想讓我幫你想個辦法把禮退了?”林蔓道。
鄭燕紅搖了下頭:“退不了,我一說把東西退回去,我爸媽就要死要活。”
林蔓不解道:“其實這事對你不難,你為什么死活不愿幫他們?”
鄭燕紅道:“現在廠委不比以前了,要是以前,人事科肯定會賣我一個面子。可是現在,人事科是副廠長的人,我經常在吳主席身邊。吳主席和副廠長不大對付,你覺得人事科科長會賣我這個面子嗎?”
“那倒是。”林蔓點頭道。
鄭燕紅又補充道:“再加上我現在正是關鍵時候,表現好的話,學習期一過,我就能一直留在廠委了。可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上面指不定會因為這事把我刷下去。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所以我想,”鄭燕紅對林蔓說出了她的請求,“你能不能幫我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們家親戚只是想進廠,還是非要五鋼廠不可?”林蔓略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幫忙保住鄭燕紅在廠委里的位子。且不說她和鄭燕紅的關系本就不錯,但從自私些的考量來看,鄭燕紅能留在廠委于她而言,也有許多明里暗里的好處。
從林蔓的口風中,鄭燕紅感覺到了希望,激動道:“只要進廠就行。”
“把那些人的名單給我,我試試看托關系把他們弄進別的廠。”林蔓想起了之前聯絡過的孫專員。憑著黑皮筆記本的信息,她篤定讓他把那些人弄進廠,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一聽林蔓的話,鄭燕紅略皺的眉頭立時舒展了,笑說道:“我就知道來找你沒錯。”
林蔓白了鄭燕紅一眼:“我幫你這么大忙,你就給我點地瓜豬肉,也太小氣了。”
鄭燕紅大笑:“行啦!不管我收了人家多少東西,統統都分一半給你,還不成?”
林蔓笑而不語,心里暗暗想道: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兩個電話的事,能落手里一堆好處,還賺了一份人情,到還不算是筆虧本買賣。
笑完后,鄭燕紅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林蔓眨了下眼:“你現在都是副科長了,也該有不少人給你送禮吧?”
林曼輕嘆了口氣道:“說實話,直到今天為止,還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怎么可能。”鄭燕紅不可置信道。她覺得像她一個廠委小科員都有人送禮,林蔓堂堂一個供應科副科長,怎么會沒有人送。
鄭燕紅杯子里的茶沒了,林蔓又給她添上一杯。接著,她把小郭如何煽動科員站邊,科員們不想得罪王倩倩,個個都對她敬而遠之的事,一件件地說給了鄭燕紅聽。
聽完后,鄭燕紅又覺得生氣,又覺得好笑,感慨道:“唉,你們那個王科長腦子真不清楚,怎么能留這么個攪渾水的人呢?還有那個小郭也太蠢,他就不怕得罪了你,你會等王倩倩不在科里的時候,給他穿小鞋?”
林蔓輕笑:“依我看,王倩倩腦子很清楚,小郭也不蠢。”
“這話怎么說?”鄭燕紅不解道。
“王倩倩招那么多新人,無非就是想要完全屬于她自己的人。而在她招的人里,小郭是唯一一個完全倒向她,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對于王倩倩來說,想留這樣一條純粹的狗在身邊,無可厚非。而至于小郭嘛……”林蔓嘴角勾起輕笑,“我看他一點也不蠢。”
從林蔓的笑中,鄭燕紅看到了一種成竹在胸的自信。她很了解林蔓,知道林蔓每每這樣笑時,就表示她已經想好了要怎么收拾一個人了。
她不禁為那個在林蔓面前自作聰明的小郭感到遺憾。
還說不蠢呢!簡直蠢透了,惹誰不好,偏偏主動去惹林蔓!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之后,林蔓和鄭燕紅又聊了一些別的事情。從廠里的各種八卦趣聞,到近日來江城瘋傳的各種留言。中間,鄭燕紅不經意地提起了朱明輝和安景明。
“還記得以前給我們上過課的朱老師嗎?”鄭燕紅并不知道林蔓和朱明輝相熟,還當他們也就是那時候準備“雷鋒匯演”時有過一點接觸。
鄭燕紅問林蔓時,林蔓手里正削著蘋果。當聽到朱明輝的名字,林蔓手里的水果刀停了一下,又繼續往下削去:“記得,怎么了?”
鄭燕紅興奮道:“我聽人說,他去省廳后,到云湖市鍍金了幾個月,現在調回省里,又升了一級,已經是副處了,省里的領導可器重他了。”
一個蘋果削到了一半,林蔓小心翼翼,極力不讓皮中途斷了。對于鄭燕紅所述的事情,她頭也不抬,只隨口應了聲道:“他本來就是省里領導從《參考消息》調去的人,有這樣的直升速度,一點也不奇怪。”
“還有前兩年來我們廠的那個安景明,他也升了。”鄭燕紅提起安景明,就沒有說起朱明輝時候的好態度了。
聽到安景明的名字,林蔓削蘋果的刀一刻也沒停,繼續不疾不徐地削下去。
覺出鄭燕紅對安景明的態度有異,林蔓好奇地問:“你討厭安景明?”
鄭燕紅道:“就他那個名聲,誰會喜歡他。要不是他那個父親,我看他早就被按上一個流氓罪的帽子,給咱人民公安抓起來了。”
林蔓輕笑了一下,暗想看來安景明的風流成性還真是聲名遠播了,就連鄭燕紅一個沒跟他怎么接觸過的人,都對他這么義憤填膺。
“不過,”罵歸罵,一說到安景明,鄭燕紅的臉還是不自覺得紅了,“他長得還真好看,個頭派頭家世都有。唉!他要是像朱老師一樣,能潔身自好就好了。”
一個蘋果被削完了,中間的皮一點也沒有斷。林蔓將其遞給鄭燕紅,自己又繼續去削下一個。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轉眼到了中午。
林蔓留鄭燕紅在家里吃飯,炒了兩道小菜給她吃。
飯后,鄭燕紅看時間不早,已經在林蔓家里待了大半天。她記起家里還有些親戚要來,想著得回家幫父母招待,于是便向林蔓告辭。
恰逢段大姐突然上門,林蔓也就不留鄭燕紅了。她把送鄭燕紅到門口后,順便迎段大姐進門。
“找我有事?”林蔓瞥了一眼段大姐手里拎的牛皮紙包的糕點,不動聲色。
段大姐放糕點在林蔓的桌上后,同小張一樣,對林蔓講述了一遍小郭如何鼓動大家不去林蔓家吃飯,以及迫使大家在正副科長之間,一定要選一邊站的事。
因為已經聽過一遍,所以林蔓在聽段大姐講述時,臉上的表情沒有興起一絲半點的波瀾。當段大姐講述完畢,她只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
“段大姐,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林蔓對段大姐,依舊保持了她在化驗室時對她的稱呼。在這一點上,林蔓同五鋼廠的其他人有很大不同。幾乎每一個升上去的人,再稱呼以前曾經平級的同事時,都會直呼其名,以顯示兩者現在身份的不同。
“林副科長,有什么事你盡管吩咐。我是你招進供應科的,自然就是你的人。幫你做事,那不都是應該的嗎?”段大姐進五鋼廠工作了十幾年,深諳要想活得長遠,就絕不能當兩頭草。兩頭草,則意味著兩邊都不討好。無論如何,得選一邊站。
在林蔓和王倩倩之間,段大姐毫不猶豫地選定了林蔓。這不光是賴于林蔓對段大姐還算不錯,更多的,段大姐還是對以前林蔓硬生生從停薪留職的困境里爬起來的事記憶猶新。
林蔓道:“我希望你想個辦法,去把小郭帶到我家里來,我想跟他談一談。”
“這個啊……”段大姐有些為難,小郭和她可是沒什么交情,怎么會賣她的人情,跟她到林蔓家里。她剛想拒絕,驀地轉而一想,她又明白了林蔓這是給她一個機會,一個向她證明她有用的機會。
“怎么樣,能做到嗎?要是不行的話……”林蔓輕笑道,“我再去找別……”
不等林蔓的“別”字說完,段大姐急忙搶斷,一口答應道“行,行,我能辦到。”
林蔓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哪一天來,你必須要提前告訴我。”
“好!”段大姐眼珠轉了一下,腦子里迫不及待地想起了主意。
林蔓又道:“還有,我不希望王科長知道這事。”
“林副科,你放心吧!這種事我懂,一定會遮得嚴嚴實實,不讓王科長知道。”段大姐打保票道。
接著,林蔓又對段大姐叮囑了一些相關的事情,段大姐都一一地答應,謹記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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