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離縣城很遠的一處僻靜的荒野,樂越停下腳步,向洛凌之道:“洛兄,不如停下來歇歇腳,我想和你聊點事。”
洛凌之站定,頷首:“好。”
昭沅很識趣地從樂越身邊繞到琳箐和應澤之旁,一起在草地上坐下。
樂越拿出水袋,灌了兩口,開門見山道:“洛兄,你應該早就看出來,我們這堆人有點不對頭了吧。”
洛凌之回答得也很直接:“我是早已知道,其余幾位并非凡人。當日論武大會時,昭沅變成的是一條蛇,但同去找太子時,在車廂里,它又曾變成過龍形,我想,蛇應該是蒙騙鳳先生的障眼法,他是一條龍吧。”
昭沅抱著水袋縮了縮。洛凌之再道:“琳箐姑娘是麒麟?這位應澤小公子,應該也是龍族,貌似還是位前輩。”
琳箐緊盯著他:“你的眼光不錯嘛,之前假裝不知道裝得也挺像。”
洛凌之道:“實不相瞞,杜世子頭頂的那只龜,我也能看得到。”
琳箐皺眉:“你為什么能看得到?”洛凌之和樂越一樣,都只是凡人,就算修為高于樂越,依照他的年紀,也不可能擁有可以看到常人不可見之物的能力。除非他像杜如淵一樣,有一半仙族血統。或者……
洛凌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能看到,總之,蒙各位搭救后,我睜開眼,就看到杜兄頭頂有只烏龜。”
樂越想到了什么,忙問洛凌之:“洛兄,論武大會時,你看杜兄頭上有沒有龜?”
洛凌之肯定地說:“沒有。”
樂越喉嚨里呵呵了兩聲,無奈地看向琳箐:“我想,此事,只能怪你的藥太好用了……”
琳箐啊呀一聲,一拍額頭,眨眨眼睛。僵硬了一瞬間后,她握起拳頭,發誓道:“從今往后,我再也不給凡人亂吃仙藥了!”
洛凌之微微笑了笑:“所以越兄,假如我向你說,我根本沒聽過護脈神的傳聞,沒猜到這幾位恐怕就是龍神麒麟神和龜神,就是在說假話了。”
一路走來,他們說話做事越來越不避忌洛凌之,樂越料想洛凌之一定會猜到什么,卻不曾想,他竟能全部猜中。
琳箐的目光鋒利起來:“那你為什么一直假裝不知道?”
洛凌之神情坦坦蕩蕩:“諸位沒有說破,定然是有不能說破的理由。我便也假裝不知道,我想,等到合適的時候,越兄和諸位會告訴我。”
樂越抓抓頭:“那么,洛兄,你也猜到我可能是……”
洛凌之淡淡道:“不然,越兄又怎么會離開青山派?”
樂越、昭沅和琳箐都沉默了。
半晌后,樂越扯出一個傻笑,道:“洛兄,你還愿意和我們一道前行么?”
洛凌之笑得如清風輕拂:“當日越兄救了我的性命,又幫著我前去阻止太子時,沒問過這句話。我被逐出師門,你前來開解,邀我同往西郡時,也沒問過這句話。現在又何必相問?”
樂越怔了怔,看著洛凌之清透明澈的雙眸,用力拍洛凌之的肩膀:“嘿嘿,好兄弟。”
他們繼續向前走,琳箐偶爾看著洛凌之,她的心中裝著一個懷疑,正越變越大。
洛凌之,很奇怪。
個性好得奇怪,冷靜得奇怪,聰明得奇怪。
像這樣的人,不應該古板,更不應該愚忠或死腦筋。琳箐忽然猜測,會不會,洛凌之從遇刺到被逐出師門,都是一場演給他們看的戲。他其實是奉太子之命、安順王之命,更可能是鳳凰之命接近樂越這邊的臥底。
可,在兔子精的山洞里,洛凌之的確是快要死掉了,并非在假裝,假如這一切都是做的局,那這布置也未免太精妙了。
正因為有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洛凌之才更奇怪。
琳箐莫名地有點想念商景和杜書呆。昭沅傻頭傻腦的,樂越掏心掏肺把洛凌之當兄弟,應澤只知道吃和叨叨他被欺騙的情感,都指望不上,假如商景和杜如淵在,還可以商量一下。
琳箐一路暗暗地觀察洛凌之。事情說開之后,洛凌之的表現依然和往常沒什么兩樣,趕路的時候話不算多,他們說話,或者琳箐與應澤打口水仗時,他就在一旁聽聽看看,偶爾笑笑,甚是自得其樂。
他偶爾與樂越聊一兩句天,告訴昭沅一點江湖逸聞,幫著昭沅一起尋河流,灌水袋。和樂越一道打野味,拔野菜,生火做飯。他吃素,所以之前在集鎮上就買了一口小鍋背在行囊中,樂越琳箐昭沅和應澤啃烤雞吃烤魚時,洛凌之就拿那口鍋煮野菜吃。琳箐發現,看似死板的洛凌之其實挺會過日子,隨身還帶著幾個小調料瓶,有鹽有糖還有五香粉和辣椒面等等。他記得住每個人的口味,幫大家烤野味,會在樂越的那一份里多放鹽,琳箐的少放,應澤和昭沅的多放辣椒面。
晚上夜宿荒野,即使不輪到他守夜,他也會起來一兩次,幫著往火堆里添點柴。
洛凌之和誰說話都很溫和,偶爾話語有杠上的地方,也不會執著爭辯,只是委婉地說出自己的意見,認真聆聽旁人的看法。他很堅持自己的意見,但不會強求別人一定贊同。
琳箐有時刻意挑話想找他吵架,總有種吵不起來的無力感。讓她對洛凌之更加牙齒癢癢。她漸漸承認,這個洛凌之,在某些地方的確有可取之處,難怪樂越拿他當朋友。
她這樣承認之后,更加欣賞樂越的眼光了。
樂越行事豪爽,難免不拘小節。洛凌之看似溫吞,樂越疏漏的地方他卻往往能恰好地補上。
她甚至會冒出很奇特的念頭,洛凌之比杜如淵看起來更像輔君之臣,杜書呆神叨叨的,不及洛凌之沉穩。唔,不過杜書呆的確讀過不少書,洛凌之肚子里只有武功秘籍。
琳箐密切地察看著洛凌之,卻沒發現,昭沅和樂越也在悄悄地觀察她,偶爾還把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某天早上,樂越和洛凌之一道去找野味,琳箐和昭沅一道在河邊灌水袋。昭沅欲言又止地道:“琳箐,你最近好像老在看洛凌之。”
琳箐在心中道,反正我懷疑的事情,告訴你這條傻龍你也不會贊同,就含糊地說:“有嗎?”
昭沅看看她再看看她,小聲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樂越,改喜歡洛凌之了?”
琳箐手中的水袋掉在地上,像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胡說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昭沅滿臉無辜:“兩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以前老看樂越的,這兩天只看洛凌之。”
琳箐氣狠狠地捏住它的臉,向兩邊拉:“你你你,居然越來越八卦。我怎么會喜歡洛凌之,我從來只喜歡樂越!”
她最后一句話喊出口,昭沅的眼睛立刻圓了,琳箐猛地捂住嘴,后退一步。昭沅瞪著雙眼看她:“你終于承認了。”
琳箐再次捏住它的臉:“才沒有,你剛才聽錯了,是我喊錯了喊錯了,知道沒有?”昭沅的臉被□□得生疼,只得暫時屈服地點頭。
琳箐這才松開手,她的臉已經通紅,眼睛異常亮,哼道:“好吧,我告訴你,我盯著洛凌之,是懷疑他會對樂越不利,我在幫樂越盯著他。”
昭沅點點頭:“我還以為你要么喜歡他了,要么認為他的確是你要找的人。”
琳箐的聲音再度拔高:“怎么會是他?你有點常識好不好,大英雄都是很豪邁的!”
樂越的聲音遠遠傳來:“在說誰啊,什么常識豪邁的?”
昭沅側身,只見樂越和洛凌之一道拿著野味野菜大步過來。
樂越皺眉盯著琳箐看了看:“你怎么了,臉這么紅?”
琳箐一瞬間有點無措:“呃,沒什么……我和傻龍,隨便聊聊天。”彎腰撿起地上的水袋,跑向另一邊。
樂越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沖昭沅挑挑眉,昭沅回他一個傻笑。
近中午時分,他們到了孟城。孟城算是南郡和西郡交界處比較大的城。城中街道寬闊,房屋漂亮,市集繁華。
可惜他們囊中空空,什么都只能看不能買。
昭沅蹭到樂越身邊,偷偷扯他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一點東西。樂越舉到眼前看看,是一把銅錢。
昭沅小聲道:“在舒縣客棧時,我們幫忙做工掙的。”
樂越握著這些銅錢,心中很感慨,傻龍到底是長大了,已經會賺錢了。養在身邊越來越能幫上忙了。
他把錢重新塞回昭沅的手中,壓低聲音:“還是你收著吧,等需要的時候我再和你要,小心點別被應澤知道。”
在不遠處走著的應龍殿下威嚴地咳了一聲。
前方的兩街交界拐角處圍了一堆人,異常熱鬧,還不斷有行人往那里擠。
樂越扯著昭沅,昭沅拽著琳箐,一串三個一道湊過去看熱鬧,應澤哼道:“幼稚。”隨即踱向了一邊的胡麻餅攤兒。洛凌之遠遠站在最后微笑。
樂越帶著昭沅和琳箐削尖了腦袋往人堆中擠,耳中響著熱鬧的鑼鼓和震耳欲聾的叫好聲。
鑼鼓鏘鏘鏘響完后,一個聲音壓過了叫好聲朗朗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捧場!不管有賞錢沒賞錢,給聲好就行!”
叫好聲越發驚天動地了。
樂越卻愣了一愣,與昭沅對望一眼。
為啥,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呢?
琳箐已經在他兩個之前奮勇地擠到了最內圈,驀地大叫一聲:“啊,孫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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