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箐不是人?”
樂越大驚:“怎么可能?那她是什么?!”
“唉!”鶴機子一聲長嘆,“樂越啊,為師一向都告訴你,看事看物不可浮于表象,你乃玄道門中弟子,為何直到今日依然不懂得辨其氣,去其浮,察其內(nèi),識其形?”
樂越抓抓頭:“師父,弟子在這個年歲當(dāng)然無法達(dá)到您老人家的高深境界。您能不能明白點告訴弟子,琳箐姑娘她究竟是什么?”
鶴機子半瞇起眼:“你只要在她的姓上想一想,便能猜到她是誰了。”
昭沅看著琳箐手上浮起的紋路,呆呆地站著。
金紅色的光芒籠在琳箐的手臂上,像暮色中夕陽耀眼的余光一樣,但它卻感到了寒冬深夜海底最深處的寒冷。
它覺得自己的前爪在顫,身體有一點僵,琳箐洋洋得意地微笑著,昭沅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是鳳凰……!”
琳箐的笑容僵在臉上,繼而眉尖微皺,又猛地挑起:“喂,你這條傻龍,看清楚點!我怎么可能是鳳凰!你是瞎子嗎?你看,你看我的手臂!你看這個紋路,這是鳥毛嗎?這是鱗甲!”
昭沅在她洶洶的氣勢中瑟縮了一下,吶吶地道:“這個光,是紅光……”
琳箐橫著眉毛:“廢話!我是火麒麟,當(dāng)然是紅光。難道我還能冒綠光?”
昭沅傻了傻,抬起前爪揉揉鼻子,忽然覺得身體沒那么僵硬了,四周也溫暖了:“原來師姐是麒麟……我看到紅光,就以為是鳳凰。”
“你這……!”琳箐額上的青筋蹦了蹦,手掌握了握,好歹才壓下一拳敲上面前這顆傻腦袋的念頭,無奈地看了看天,放下袖子,“唉,你真是傻得沒救了,你不懂得要先看形狀再看顏色?我要是鳳凰還能讓你在這里站著?唉唉,和你這條傻龍講不清什么道理。還有啊,少和我拉關(guān)系叫師姐,你是覺得我看起來年紀(jì)很大嗎?”
昭沅猶豫了一下,它覺得這個麒麟女孩子好像脾氣有點無常,而且看事情也很奇怪,像自己就不愛人家說自己小,她卻似乎不喜歡人家說她大。大哥說過,雌性都是不好琢磨的,要慎重對待,于是它小聲地說:“沒有,你看起來很小。”
琳箐滿意地哼了一聲,又不屑地掃了昭沅一眼:“你是不是被鳳凰打跑的護脈龍神那一路的?我警告你,不要和我搶樂越!我們護脈麒麟一族雖然不愛多管閑事,但你如果礙到我,我也會要你好看!”
昭沅眨眨水汪汪的大眼,點點頭,嗯了一聲。
原來,麒麟姑娘中意樂越,想要成為他的護脈神。樂越是個很好的人,這真是件好事。其實自己要找的人是洛凌之,并非樂越。當(dāng)然,這句話不能和麒麟姑娘說。
琳箐緊緊盯著昭沅:“你答應(yīng)了?不要說謊哦,‘要你好看’這句話可不是嚇唬你的!”
“是真的,我保證。”昭沅使勁點頭。
“那好,我相信你!暫時就這么說定了!”琳箐豪氣地下了結(jié)論,“先回去吧,呆得太久了,這個門派中的人該懷疑我們了。”
見琳箐轉(zhuǎn)身邁開大步就走,昭沅忙忙地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琳箐忽然側(cè)首,小聲道:“噯,我看上了樂越,你看上了誰呀?你待在青山派里,是不是也看上了這里的哪個人?”陽光下她的雙眼閃閃發(fā)亮。
昭沅停下腳步,謹(jǐn)慎地沉默,然后鄭重地說:“這是秘密,我不能說。”
琳箐撇撇嘴,嘖了一聲:“你啊,傻透了。根本就沒長心眼兒,可怎么在凡間混哪?我剛才是套你的話呢,居然這么容易就上了鉤。剛才你的反應(yīng),等于承認(rèn)了自己是護脈龍那一族的,你懂不懂?”
看著聽了她的話后,張著嘴傻呆呆僵住了的昭沅,琳箐又撇撇嘴角:“好吧,看在你喊過我兩聲師姐的份兒上,我教你點最淺顯的道理。今后,假如有人提起與你想隱藏的秘密相關(guān)的話題,千萬要裝作什么都聽不懂,知不知道?人間的江湖險惡,你要多小心啦。”她伸手拍拍昭沅的肩膀,“只要你不和我爭樂越,我是非常希望你能一帆風(fēng)順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居然在微笑。
昭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琳箐遠(yuǎn)去的背影。唉,女孩子,真的很難琢磨。
昭沅剛剛踏進庭院,樂越的師弟們便紛紛圍過來和它搭訕,以示將它當(dāng)成了自己人。在他們心里,昭沅是青山派重新殺進論武大會的救星,所以要用師門情誼減少它變卦跑掉的機會。
昭沅站在人圈中間,聽到有個臉熟的師兄親切地詢問它的年齡,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按照樂越事先編好的囑咐回答自己年方十六,還沒回答完呢,又聽到眾位師兄們七嘴八舌地地問它籍貫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呀,喜歡看什么書聽什么曲兒喝什么茶啊……
昭沅這輩子初次和如此多的凡人打交道,緊張得爪子都不知道該怎么放,回答得磕磕巴巴,樂越的師弟們卻一致稱贊它為人謙和文雅,充滿大家風(fēng)范。它不懂什么叫大家風(fēng)范,不過憑感覺認(rèn)為應(yīng)該是個很好的詞,于是默默地把這個詞記在心里。
聊著聊著,它和這些師兄們之間的同門情誼似乎已經(jīng)濃得化不開了,聽著大家一口一個師弟地喊它,讓它覺得心里暖暖的。
一直聊到了吃晚飯的時辰,昭沅被師兄們簇?fù)碇M了廚房。樂吳替它找了一副碗筷,洗凈后又用開水燙過,樂韓給它盛了一碗粥,樂秦幫它在蒸籠屜里揀了只個頭最大的菜包,樂晉為它端來一只小板凳。
他們?nèi)齻€人,是事先商量好專門對付傻呼呼的昭沅的,剩下的眾多師兄弟則去找貌似比較精明的琳箐姑娘表露同門情誼去了。
昭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板凳上坐了,抓起筷子,三個師兄則每人端著一個粥碗,一邊吃,一邊笑瞇瞇地看它吃。
樂吳還解釋道:“十三師弟不用覺得拘束,我們師兄弟之間一向是這么互敬友愛的。”一面說,一邊用含笑的目光掃過另兩個師弟,示意他們回應(yīng)。
樂秦和樂晉在籠屜前挑包子,樂晉相中了一只大包子正要下手,冷不防被樂秦先一步搶了,樂晉卷卷袖子,準(zhǔn)備用拳頭將包子奪回,忽然收到二師兄的目光,立刻拉著卷起一半的袖筒笑道:“是啊是啊,我們一直都互敬互讓,從不因雞毛蒜皮的事情起爭執(zhí)。”
樂秦咬了一口搶到的包子,跟著點頭道:“嗯嗯,而且,我們同門中,一向師兄謙讓師弟,師弟敬重師兄,就好像親兄弟一樣。”
樂晉一面跟著笑,一面暗暗怨恨地剜了樂秦和那只包子一眼。
昭沅在凡間尋覓和氏皇族后人的這段時日,對凡人的飲食起居也都見識了一些,凡間的食物聞起來很香,做法千奇百怪,它一直覺得十分稀奇,但都沒有機會品嘗。如今,將軟軟的包子捏在爪中,它有一種莫名的新奇與喜悅。
它學(xué)著樂秦的樣子,咬了一口包子,頓時感覺這是無上的美味,比它之前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吃。
它小心地捏了捏包子皮,觀察了一下里面的餡兒,輕聲問離自己最近的樂吳:“這是什么做的?”
樂吳道:“唔,薺菜餡的,今天早上剛從后門外山坡上挖回來的薺菜,還挺鮮的吧?”見昭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垂下目光繼續(xù)看包子,樂吳又接著道,“嗯,反正都是些山野玩意兒了,我們師門窮,天天也就吃這些。不過有句話我覺得說得挺好,粗茶淡飯最養(yǎng)人,昭沅師弟你說是不是?”
昭沅鄭重地道:“嗯,這個很好吃。”
它的話還未落音,廚房外樂越的聲音飄過來道:“今天晚飯有什么好東西?還有給我剩沒有?”
昭沅抬頭,見樂越大步邁進了廚房。
樂吳立刻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我們什么時候敢吃掉大師兄的飯。”
樂秦樂晉異口同聲:“大師兄,我們可是正經(jīng)的全把好的給你留下了,包子一個大的都沒敢拿。”
樂越拖著聲音道:“沒敢拿?是沒有拿完吧——”從灶臺上摸起一只碗盛上粥,再掀開籠屜蓋子,隨便拿了個包子。
昭沅握著咬了幾口的包子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讓到一邊:“你坐這里吧。”
樂越擺擺手,踱到鍋灶邊的小凳上坐了:“你啊,不用客氣,我們吃飯一向亂蹲亂坐慣了,都不大愛正正經(jīng)經(jīng)在桌子上吃。你要是覺得這些東西新鮮,就愛吃多少吃多少,雖然我們伙食不怎么樣,但肯定能管飽。”
昭沅覺得,他們每天能吃包子這樣美味的食物,還說飯不怎么樣實在太謙虛了,于是再次鄭重地道:“我覺得很好吃。”
樂越見它低下頭,珍惜地啃著包子,便知道它說這句話是真心的。看來這條傻龍在小河溝里的日子真的很艱難,一個包子都稀罕成這樣。
他起身到籠屜邊,又拿了一個包子,遞到昭沅面前:“你還要再吃一個么?”
昭沅立刻抬起眼,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不知道為何,樂越突然有點為洛凌之的未來擔(dān)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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