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箐用了瞬間挪移法術,她沒有把自己挪太遠,只挪到了臨近的一條街上。
她站在漆黑的街道中央,向著街的盡頭望了望,附近并沒有樂越靠近的氣息,他沒有追來。
琳箐突然感到有些迷茫,她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么生氣,為什么要做那么無聊的事情,此刻為什么要站在這里。
洛凌之說得沒錯,那些全部都是凡間的道理。樂越可能只是在開玩笑,就算不是開玩笑,他將來要做皇帝,凡間的皇帝的確會娶很多很多個妃子。
她為什么要在意這個呢?她是護脈神,樂越只是個凡人,而且都不是她注定護佑的凡人,其實與她沒有太大關系。
她一直非常非常欣賞樂越,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這樣欣賞一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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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肯承認,她有時會嫉妒昭沅,憑什么因為它是護脈龍,就算她先看中了樂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樂越被搶。
也許,她到現在還沒有找到自己注定要護佑的人,就是因為在下意識地逃避,她還是不想放棄樂越,她想不出有誰可以代替樂越。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呢?琳箐困惑地敲敲太陽穴,難道是成天和傻龍呆在一起,傳染了它的傻氣。
她不太擅長對付這種復雜糾結的情緒,她一向喜歡直接簡單的東西,簡單的對或不對,簡單的看得上或看不上。可能正是因為,樂越擁有著這種直接的品質,她才覺得格外順眼吧。
琳箐決定不再考慮這種令人頭疼的事情,既然沒有人來追,那她就自己回去好了。嗯,反正,剛才莫名其妙發火的確是她不對。
她拍拍手,正要施法追趕樂越他們,有股凡人的氣息忽然逼近。
琳箐皺眉,這個氣息不是樂越的,但有點熟悉。她驀地抬頭,星光下,屋脊上的一個人影抱著臂,向她露出整齊的白牙:“姑娘真的反應很靈敏,我再隱藏也瞞不過你。”
琳箐瞇起眼:“孫奔?你在這里做什么?”
孫奔從屋頂縱身躍下,身姿瀟灑地落到她面前:“我只是想告訴姑娘,這個世上,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愛美色,渴望左擁右抱,佳人如云。”他低下頭,面孔湊近到有些曖昧的距離,“也有一種人,即便成為了皇帝,也寧為一人,舍棄后宮三千。”
琳箐挑起眉:“原來剛才你在偷聽呀。”
孫奔揚起嘴角:“可能方才姑娘與那群人都在忙著探討皇帝與后宮事宜,顧不上察覺我靠近。”
他的笑意再深了些,“真是沒想到,那位樂越賢弟竟然是要做皇帝,志向遠大,孫某佩服,你們不是奉了未來國師之命前來民間的么?怎么,連造反也是奉了密令?”
琳箐后退一步,不耐煩地道:“關你什么事,還有,你不陰陽怪氣就不會說話?”
孫奔嘿了一聲,道:“好吧,那在下就直接點。像樂越那種人,只是個尋常的庸才,不值得姑娘你在意,何必在他這種人身上花心思?還不如另外尋一個值得的人。”
琳箐撇撇嘴:“比如找你?”
孫奔撫掌大笑:“果然夠爽快,我喜歡。”
琳箐環起手臂:“孫奔,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樂越么?”
孫奔揚眉,滿臉愿聞其詳的神情。
琳箐一字字清晰地道:“因為,他從來不會,像你一樣說這種惡心得要命的謊話。”
孫奔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再度證明了他臉皮堅韌的厚度:“姑娘,我說的話句句是真,卻被你說成謊言,我覺得很冤枉。”
琳箐不耐煩地揮手:“行啦,別在這里裝模作樣,你有什么企圖直說吧。我知道你也懂些玄法,是聽到剛才我們的話猜到了什么才來找我的吧。”
孫奔再度露出他那口白牙:“真的是什么都瞞不過姑娘,不和你開玩笑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姑娘,如果孫某沒猜錯,你大概是傳說中的護脈神吧。”
嗯,這才夠直接。
琳箐不說話,默認。
孫奔揚揚眉:“而且不是那個樂越的護脈神。因為我看得出,樂越身邊的那個昭沅少年是條龍。龍啊,選皇帝的吧。”
琳箐再默認:“你想當皇帝,就去找昭沅嘛,看看它能不能放棄樂越選你。”
孫奔搖頭:“在下對當皇帝沒興趣。天天三更睡五更起,頂著帝冠穿著龍袍聽大臣念經批奏折,簡直是活受罪,倒找錢我都不做。”他望著琳箐的目光驀然變得凌厲,“我只想要兵權,能打仗,可以讓我報仇雪恨。”
琳箐仍是云淡風輕地佯作不解道:“你想要兵權,干嗎來找我?”
孫奔望著她:“難道,會有人把姑娘你當成輔佐文臣的護脈神么?”
琳箐變了顏色,豎起眉毛惡狠狠道:“什么意思,我看起來很沒學問?”
孫奔滿臉無辜地搖手:“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姑娘你看起來很有力量。”
琳箐哼了一聲:“你死了這條心吧,就算我是挑武將的神,也不會選你這種人。”
孫奔滿臉誠懇道:“你覺得我哪里不夠格?”
琳箐道:“哪里都不夠格,首先就是人品太爛。”她懶得和孫奔再多做糾纏,正要甩手走開,孫奔在她身后道:“亂世之中,不需要好人。”
琳箐轉過頭:“你錯了,凡間什么時候都需要好人。而且……”她的周身暈出淡淡的紅光,“急功近利者,從來都難成大事。”
孫奔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紅光中,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急功近利么?可能我的確有點。”而且暫時不打算改正。
琳箐回到剛才的街角,用法術查探了一下,居然沒有查探到樂越他們的氣息。
她有些疑惑,難道是剛才和孫奔糾纏了太久,樂越他們走到自己查探不到的地方去了?
她沿著他們可能會去的方向迅速尋過去,找過了兩條街,依然沒有他們的蹤影。
琳箐隱隱感到不對,霧氣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濃,四周一片模糊,透出詭異的味道。琳箐駕云而起,升到半空,不由得大驚失色。
濃重的霧氣像一個白色的罩子,把整個紫陽鎮嚴密地罩住,霧氣之中,影影綽綽,浮動著飄忽的幻象。
是妖法!還是居然連她都沒察覺出的妖法!
紫陽鎮中,真的隱藏著出乎意料的東西?琳箐急急降下云頭,向著城中的某一處直沖過去。
樂越嘴里雖然說不用管琳箐,可昭沅看得出來,他仍然有些掛念,一直在假裝不經意地左右看,一個小小的角落都要提著燈籠過去照一照。
夜霧由薄漸漸轉濃,走到一個三叉路口前,樂越猶豫了一下,向左轉,是馬富的棺材鋪所在的街道。可是琳箐使性子離開,一定不會在他們將要前往的地方等著。
如果向右走,再想回到棺材鋪就會比較繞路了。
昭沅提著燈籠問他:“我們向哪邊走?”
樂越想了一想:“再去棺材鋪那邊看看吧。”反正按照琳箐的脾氣,說不定等一下就回來了。
有一縷縷的白色煙絲在他們面前繚繞而過,昭沅抬爪去碰,煙絲四散開來,溶進充塞在天地間的霧氣中。
包裹著一切的乳白色越來越重,幾乎已看不清十步以外的物體。
洛凌之道:“越兄,你有沒有覺得蹊蹺?”
樂越還沒答話,有隱約的說話聲從左側傳來,伴著如笛似簫的清婉樂曲,在霧氣中模糊而空靈。
樂越的腿好像不聽使喚一般,情不自禁地向左邁去。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猴叫。
樂越心中一凌,神智驀然回歸清醒。飛先鋒撲扇著翅膀跳到他面前,情緒顯得有些激動,在地上連跳帶叫嘎嘎吱吱指手畫腳比比劃劃,似有警告樂越他們不可以過去之意。
洛凌之道:“大翼猴乃是通靈性的魔獸,它這樣警告我們,看來那邊有連它都忌憚的東西。”
說不定就是紫陽鎮許多年來夜夜鬧鬼的根源。樂越精神大振:“過去看看。”
反正有應澤這位上古大仙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越往前走,霧氣越濃重,提在手里的燈籠像幾點微弱的鬼火。昭沅小心戒備,伸手拉住了樂越的袖口。
走了大約十步左右,天地豁然開闊,前方一絲霧氣全無。
樂越站在濃霧與開闊的交界處,不由得愣了。
眼前的街道一片燈火輝煌。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沿路各類攤販擠擠挨挨,高聲叫賣,店鋪燈火明亮,門窗盡開,談笑聲,劃拳聲,酒杯碗碟碰撞的聲音從那些房舍內飄出來,酒樓中賓客滿,勾欄內□□招。
街中央處的棺材鋪無影無蹤,那里立著一棟兩層高的華樓,衣裝整齊的小伙計在門前笑迎四方來客,有身背行囊神色匆匆的落魄旅人,也有高頭大馬拉著的華車,還有扛著書箱進京趕考的書生,門前柱子上,“祥泰客棧”的旗簾高高懸掛。
如笛似簫的曲子在這片繁華氣象中縈繞,似在引人沉醉,沉醉在一個燦爛的夢境中,再也不醒來。
昭沅跟著樂越往街道中走,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從它身邊擦過,卻好像和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中,它看得見他們,他們看不見它。
他們誰也看不見,他們的世界里只有這條繁華的街道,只有頭頂的皓月銀星朗朗的天,只有無紛擾的安樂。
樂越像被一根絲線牽著,一步步走到客棧前。有身穿綢緞的人正被家仆從華車上扶下。
這人會是誰?是游歷各處的豪門老爺,還是路經此地的客商?
倘若是客商,是姓趙姓錢姓孫,還是姓李?
迎客的小伙計躬身微笑:“客官請進。內有上好空房。”
不是對他們說,樂越卻有種走進客棧的沖動,想要走進這個沉酣之中,安逸平和的夢境。
他想沉進這個夢中,詢問,客商李庭,是否宿在此處,他現在何方?
樂越感到肩膀有隱隱的異樣,他陡然回過神,發現傻龍在拼命擰他的胳膊。飛先鋒正扒在他肩頭張開血盆大口用力啃咬。
洛凌之溫聲道:“越兄你還好吧,剛剛若不是及時扯住你,你就走到客棧里去了。”昭沅滿臉擔憂。
樂越抓抓后腦:“啊,哈哈,剛剛一時大意,差點著了道兒。”四處看了看,“這肯定是片幻境,而且這里沒有一個活人。”
應澤啃著點心道:“嗯,也沒有死人,不是鬼。”
這么說來,都只是幻象而已了。樂越皺眉四處望了望:“那么,到底幕后搞鬼的是誰?”
應澤抬起袖子,向一個方向指了指,不屑地道:“一只小怪而已。”
大翼猴跳回地上扇了扇翅膀,吱吱叫了兩聲,激動地比劃,表示不是一只小怪。
應澤道:“在本座看來,叫小怪都對得起它了。你們去打打看吧。”言下之意,他老人家不屑于出手。“猴子,本座覺得你很有能力,完全可以與它一戰!”
得到了應澤這句鼓勵,飛先鋒瞪圓了紅眼睛,周身浮起升騰的綠焰,皮翅抖了兩下,身體開始膨脹。
它脹脹脹脹脹到差不多一座房子大小,那些來往行人繁華街道的幻象,在碰到了它身上的綠焰后,立刻消失無影,化作濃濃的白霧。
它騰空而起,用拳頭捶著胸脯,嘶吼了幾聲,向著應澤所指的方向直撲而去。
昭沅拉拉樂越的衣袖:“我們還是去幫幫忙吧。”
樂越點頭,讓猴子一個人去打太不講義氣了,非大俠所為。
他和昭沅一道追著猴子的身影,洛凌之也緊隨其后。
猴子飛到某一處屋脊上,盤旋了幾圈,剛剛抬起猴爪,那婉轉的樂曲驀然變了曲調,猴子竟然慢慢放下了舉起的爪,身形漸漸地縮回尋常大小,落到了房頂,好像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地走了幾步,曲聲再轉輕快,猴子一跳一跳地跟著曲子,拿大頂翻跟頭,扭腰擺尾,手舞足蹈。
完了,猴子著了道了。樂越追趕的腳步慢下來,提醒昭沅和洛凌之道:“看來這妖怪不尋常,小心點。”
應澤一直不緊不慢地尾隨在后,嗤道:“不是小怪厲害,是猴子太沒定力。”
但他依然端架子,不打算出手。施施然等著樂越來求他。
樂越正打算遂了老龍的心意開口相求,半天空中突然流星般落下一個緋紅的身影,直向著猴子舞蹈的方向墜去:“樂越樂越,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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