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垂了垂眼眸,慕千憐突然也笑了開來,笑意婉轉,卻掩不住面上蒼白顏色,“閣下又有什麼資格來說三道四呢?本宮的日子,本宮自己會過,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況且,你又是誰!”
冷哼一聲,面上雖然鎮定囂張,可那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想法,看到慕千雁眼中,著實是心虛。
“那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幫你?”
她故作哀婉失落的起了身,牡丹紅的長袍在夕陽的隱約光線下閃爍華光,起身時,那裡頭的梔花紋案張揚而美麗的出現在慕千憐的眼中,讓她的心神又是由不得一顫。
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慕千雁回頭看向那個在水中一身狼狽的女子,薄脣瀲灩,“聽說我身上的這梔花玄紋錦衣是前朝皇后所愛?哦不,聽聞這女子酷愛梔花,只是,你怕她作甚?”
怕她作甚?爲何一見梔花便如此膽顫。
你,怕她作甚!
說話時,她微微側頭,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有意無意的劃過慕千憐的臉頰。
慕千憐原本要開口的話瞬間被卡在了喉中,一陣膽寒。那種眼神,就像那個女子死去前的寒冷一樣,似乎來自極深的地獄,滲人的寒冷。
可只是一瞬,慕千憐便叫住了那個轉身就要離開的女子。她咬了咬脣,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那迤邐的身影微微一頓,緩慢的轉過身來,孤冷的眸子,就那樣睥睨的看著她,可那深長的眼眸卻再不見方纔的陰冷。
竟是她眼花嗎?
慕千憐愣住,卻更加有底氣了,說道:“既然閣下想出手相助,可否幫在下一個小忙。”
小忙,確實是小忙,只不過是轉交一樣東西爾爾。
但只是這麼個小忙,卻足以讓慕千憐獲寵!
面具下幽深的眸微微一冷,脣角卻漸漸浮起優雅的弧度。冷風揚起,一頭青絲柔順的飄下,長髮裹身,襯著裡邊銀白的衣衫更加的耀目。
黑,黑的沉重,白,白的刺目!
就在慕千憐等的心慌,以爲她會拒絕的時候,女子緩緩開口,紅脣間吐出一抹寒涼的單音。
“好。”
話落,一陣風氣,一朵牡丹悠悠飄落,漂浮在陰暗的池水中,慢慢的盪漾。
原地,早已不見了那個女子的身影。
怔怔的看著那牡丹花瓣一會兒,慕千憐眼神空洞,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終究是做了這麼個決定,可她不後悔。
慕千雁走出了水牢,在空氣中不知撒了些什麼東西,然後飛掠而去。
空氣中,唯留牡丹餘香。
半晌,水牢門口的兩個侍衛才幽幽轉醒,一臉摸不著南北的四處看了看,正奇怪自己怎麼就睡著了,水牢裡邊突然傳來慕千憐毒辣的笑聲。
沒錯,是笑聲,毒辣。
他們驚了驚,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去看看,可起身時一手撐到了一個什麼圓圓的東西,竟然是一個酒壺。
“好啊你!竟然偷喝酒!”
另一個剛剛醒來的侍衛指著他喝道。
那侍衛一愣,看了手裡的酒壺一眼,也罵道:“他媽你不是也喝了嗎?說我幹什麼!”
說著,他上前踢了那酒壺一腳。
一時間,兩人都忘了要進去看看裡邊失了寵了皇后娘娘。
“喝!我哪有喝,肯定是你怕我說出去故意放我這邊的。”
另一個侍衛似乎比他清醒些,叫罵道。
“誰他媽陷害你啊!”
“反正我沒喝!”
“沒喝你哪兒來的酒?是男人就爽快些,扭扭捏捏跟個娘兒們似得。”
“你他媽罵誰呢!”
“老子就說你怎麼著!”
……
聽著身後傳來的叫罵身,知道那兩個侍衛並沒有懷疑什麼,紅脣嘲諷一笑,慕千雁掩在林子後的身影微微一晃,身形縹緲而去。
她,本該希望慕千憐就這樣老死水牢,受盡折磨。可是她要的是讓慕千憐生不如死,讓樑謹夜生不如死!
若將慕千憐放在水牢不去管她,以她的聰明,總有一天會出去,要麼就是難以忍受折磨而自殺。可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慕千憐還有媚族勢力,還有一個兒子。
所以……
思緒微動,慕千雁冷冷一笑。
所以,她現在不但不打算讓慕千憐呆在水牢,還要讓慕千憐出來,讓她在這個後宮好好地過日子!
不過,要出來,哪有那麼容易?
那深長的眼慢慢沉寂下來,涼薄的紅脣露出蠱惑人心的笑,和那木然的眼底形成的對比讓整個人都有些詭異起來。
慕千憐,你想不想享受一下樑謹夜坐的那個位子呢?
你,很想的吧……
面色突然緩緩沉寂下來,樑謹夜,慕千憐,我要看著你們鬥,越精彩越好!
天色,漸漸昏暗,女子一頭青絲披散,柔順的搭在身上,一身牡丹紅的衣衫,雪白裡衫半露,慵懶的斜臥在軟榻上,把玩著手裡的一朵白蓮。
在她的身前,靈兒偷眼瞄著慕千雁,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說不出的好奇。
真奇怪,娘娘每天拿著這白蓮花笑啊笑的,卻喜歡穿牡丹紋案的衣裳,那要是哪天皇上賞賜了上好的綢緞布匹,她是該讓秀女繡牡丹呢還是繡白蓮呢?
想著,她糾結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那心思明顯的寫在了臉上,慕千雁不由得一笑,笑這後宮怎麼會有這麼單純,心思這麼明顯的宮女。
笑這單純的真,或是假。
前世,她自認成功,因爲她會放心的把信任交給她看中的人,而這一世,她自己也不知道了。這世上,最難看懂的便是人心。
那個阿欣,便是個例子。
被她這樣的目光看著,靈兒愈發的不好意思起來,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娘娘,您在看什麼啊?”
她只不過是進來通報一聲罷了。明天大將軍以及他的虎軍代表梁氏皇朝前去征戰,所有人都要前去相送,嬪妃也不例外。
慕千雁依舊笑著,不語。
靈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可還是不敢開口說出剛纔心裡的想法,就怯生生的看著慕千雁,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著娘娘怎麼還不讓她退下呢,她都站了好久了,可娘娘就是沒有要她走的意思,但也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
就在她兀自糾結著的時候,慕千憐終於有了動作。隻手撐著軟榻,她悠悠撐起了上半身,問道:“你說,明個兒早起大將軍要出征?”
“是。”
“罷。”
微微嘆了口氣,慕千雁心知褚衛將要有動作了,心中冷哧一聲,吩咐道:“退下吧。”
“是。”
靈兒應了聲,看著慕千雁起身離開的背影,終於還是開口問道:“娘娘,您是喜歡牡丹花還是喜歡白蓮?”
話落,那裡去的美人兒似乎頓了頓,小半會兒纔回道:“牡丹富貴濃烈,白蓮純潔無暇,各有千秋。”
話落,那身影便消失在了屏風後。
這是一句極其中肯的評價,聽的靈兒一愣一愣的,只得嘟嚷著退下了,“什麼嘛……”
這麼一說,不還是沒說喜歡哪個?那以後做衣裳的時候到底該繡些什麼好?
……
裡屋,慕千雁放下牀邊的帳子,聽著外邊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淡眉一掃,有些無所謂,可無所謂中卻透露出一絲眷戀,眷戀中,透著憎恨。
問她最愛什麼花?
什麼花呢……
她曾最愛梔花,滿長安的梔子花,皆爲她而開!
可如今,我盛寵白蓮,偏愛牡丹,誰又奈我何?
白蓮啊,多麼像慕千憐,端的純潔無辜,實則……呵,確實,還是慕千憐害慘了這原本聖潔美麗的白蓮花。
次日清晨,天才矇矇亮的時候,整個皇宮便都忙碌起來,所有的嬪妃宮女皆早早的穿著妥善去玄武門旁候著了,就連樑謹夜,也一身威武不凡的龍袍,坐著龍攆早早的出現在了門口。
慕千雁到的時候,玄武門前站了兩排大臣,嬪妃們都靠邊站著,樑謹夜站在最前邊,正威嚴的看著。
沒過多久嗎,褚衛帶著一羣穿著戰甲的戰士騎著馬急速而來,停在玄武門前,然後下馬行禮。
緊張肅殺的氣氛,便籠罩而來。後邊的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急促奔行的軍卒和全勇武裝的將士隊伍在往這邊趕來。
兵戈撞擊之聲帶著一股森寒的血性籠罩在整片空間中,褚衛一身戰甲,單膝跪地,一身黑的發亮的墨甲,盔甲那深沉而剛性的線條,罩住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張臉。
臉是堅毅俊朗的,盔甲卻沉重而殺氣森森,流敞著一種死亡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