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恨意綿綿,
心也似茫茫。
此身在何處,
此生在何方……
心仿佛被一條黑暗的鎖鏈緊緊束縛,連帶著牽制住我的行動。我拖著手中的劍, 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重復著:要去把他殺了。
可是他是誰……
那日醒來, 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陰森的樹林, 入目的遍是猙獰的絞殺榕, 周圍空無一人,我只看到了三座墳墓,忍冬、積雪還有半夏, 三個名字都很熟悉,尤其是看到忍冬與積雪這兩個名字的時候, 心中的憎恨又增了幾分, 可是我卻仍舊什么也想不起來。她們是誰?我是誰?為什么我會一個人在那種地方……
“你知道我要殺的人在哪里嗎?”我問。在我面前站著的是一大隊士兵, 為首的是一個黑袍男人,他尊貴非凡, 眼中滿是坐擁江山的堅定,可看向我的時候卻帶著怨恨,他認識我,他還說要把我帶回去,可我……
左腕上的鐲子變得灼熱, 手中的劍也開始鳴動, 仿佛都在呼喚著我心中的恨意, 殺了他們, 它們說……然后那劍竟比我更快地動了起來, 熒藍的劍身外蒙了一層黑氣,在空中劃出了朵朵血花, 那鮮紅的一抹抹是那樣的奪目,如一支支利箭般刺進了我的心窩。心會痛,只證明了一件事,我,還活著……
最后,我將食指指在了那個黑袍人的眉心,他的靈魂深處似乎存在著一個有趣的夢,或者說……惡夢。我沒有殺他,畢竟他已經受到了世上最好的懲罰。
“這是世界只需要惡夢便足夠了。”我說,然后我笑了,拖著我的劍離開,繼續去尋找那個我要殺的人。
青絲在風中的亂舞,飄逸的白衣上凝結了血跡,還有劍尖在身后的地面上劃出了長長的痕,路上的行人都害怕我,遠遠地見到便繞道而行,只除了他,那個穿著一身紅袍的人……
“你知道我要殺的人在哪里嗎?”我看著他問。他就站在路邊,倚著一棵大樹,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仿佛在這里等了許久般,身上的紅色耀眼無比,我甚至以為,它將要把我吞沒。
“哦?他是誰?”他問,深邃的黑瞳中劃過一絲意外。
“一個白發紫衣的男人。”我淡淡地說。
他眼神暗了暗,看向身后的一棵樹,略帶譏諷道:“白發紫衣,他嗎?”
那樹后走出了一個人,銀白色的發絲,深紫色的錦袍,還有冰冷的面容,和我在夢中所見的如出一轍。我依舊想不起自己跟他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確實恨著,劍再次鳴動,脫離我的掌握,懸浮于半空。
“你真的要把他完全遺忘?連恨也不舍得分給他……”意外地,那個紅衣人竟阻止了我。紫衣人對他點了點頭后便離開了,他還擋在我面前,用責備與埋怨的眼神看著我。
遺忘?我遺忘了誰?
“那日不過離開了一會,你便不見了,雖然你或許并不記得我,可是我卻是會擔心的。”他又自顧自地說,甚至還把手伸向我,但被我用劍撥開了。警惕地退離他幾步,因為他的神情中有一種會讓我心痛的憐惜,而心卻止不住抽搐,仿佛那根鎖鏈又拉得更緊了。
“你為什么要阻止我?”我在他說下一句話前又問了一句。
那人還是沒有回答我,只是沉默了瞬間,反問:“你為什么要殺他?”
“他要殺我,他把我遺棄了……”我搜索著腦中僅存的一些片段。
“是嗎?”他似乎不以為然,神出鬼沒地來到我身旁,在我耳側輕聲道:“你確定那個人真的是他嗎?還是混亂了,根本另有其人。”
他的話讓我一震,不禁重新打量他。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何似乎對我了如指掌?
“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有一個人把你救了卻又不理你,留你孤單一個,直到你死他也沒有出現?而且,他還變成你的夢魘,生生世世詛咒你……想起來了嗎?誰才是你真正要殺的人?”
他在我耳邊繼續說著,聲音中帶著一種魅惑,仿佛要把我帶向某個深淵,腦中閃過一些殘像,一個人影逐漸清晰起來,代替了那個白發紫衣的人,他紅衣飄飄,鳳眼魅惑,他叫她冬兒,他狠狠地打她……
那個人是……
“血風!”我瞪大眼,在喊出這個名字的同時揮出了自己的劍。
那一擊讓他避開了,只見他身形一閃,站到我的攻擊范圍之外道:“想起來了嗎?你要恨的人是我,要殺的,也是我……只可惜今天還不是時候,記住,下個月圓之夜,我在夢湖等你……”
他的聲音漸遠,身影也逐漸隱退于暮色之中。
那便是我恨的人,那便是我要殺的人……呵呵……
可我還是想不起來,我究竟是誰呢?冬兒,冬兒是我嗎……
我好像被詛咒了,解咒的方法是……
殺了他……
“你還真是一個不安分的圣女呀。”
“沒錯,可算找到你了。”
說話間,只見一男一女從我身后繞到了前面,兩人都穿著異族的服飾,男的手上持著一條白色的緞帶,女的肩上扛著一個大銅錘。
他們把我帶到了一個隱秘的山谷,花香蝶繞,其中有一座小亭,里面有一張石桌與幾張石椅,桌上擺著一把琴與一份琴譜。我拿起那琴譜細看了一下,手指竟似有意識般自動在琴弦上撩撥起來,一道清冽的琴音傾瀉而出。
我以前居然還懂琴嗎?
“果然還是你手下的《夢引》更能引人入夢啊。”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后響起,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只見那對男女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走過來。
“夢引”二字讓我想起了那個晦暗荒涼的世界——我唯一的夢。
“咳咳……銅錘,玉帶,你們先回去。”老人看似非常虛弱,說一句話便咳許多聲。
“你是誰?”我問。
“老朽乃羌活,我們是夢族的后裔,而你是我們的圣女的轉世,找到你并將石蓮雕與這琴譜交給你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唯一任務,當年,我將石蓮雕交到了哺出生的你手中,然而不想后來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我那孿生弟弟似乎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呢,就連我,也遭了他的毒手……咳咳……但是,你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那個人,是我們的族長吧,雖然我還沒有見過他……”那老者望著天邊的浮云道,眼中盡是滄桑。
“你是在說我嗎?那個圣女。但是,抱歉,我什么也想不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許,連自己為什么要活著也不知道……”
“那么,你記得什么?”他似乎不覺意外。
“怨恨,還有,一個想殺的人。”我亦不掩飾。
他捋著胡子,笑了一下,將輪椅推到了亭邊,折下一朵經已凋零的花遞到我面前:“你眼里現在只有這朵凋零的花,因此便看不到它身后那個繁花似錦的世界了嗎?你們的事我曾從父輩口中聽過,盡管很多事我們都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絕對不會錯,那個人,直到最后都不曾遺棄你。你本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你的不幸只是因為你眼中從來只有不幸……”
“那個人遺棄我了,而且他還詛咒我生生世世,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你什么也不知道,我回去了。”我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聽這老人的教訓。
“他告訴你的就定是事情的真相了嗎?再者,你能回到哪里去?你的心已經迷失了,這世上早已沒有你可回之處。”他在我身后繼續說。
沒有可回之處?一種似曾相識的酸澀感突然襲上心頭,沒錯,這段日子只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等待著下個月圓的日子,去……往何處去?歸……往何處歸……
“我……”突然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心,揪痛著,仿似被那根怨恨之鎖鏈拉扯著落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迷失了嗎?所以想不起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