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林中一個身穿紅衣美得無與倫比的男人道。那是她見過的那么多人中最美最美的。
男人正在樹下打坐, 聽到女孩的聲音,慵懶地靠在樹干上。哪里來的小女孩,在這偏僻的森林?血風(fēng)滿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她生得嬌小可愛, 一雙大眼清澈透明, 可是發(fā)絲上卻染上了些塵埃, 衣服質(zhì)地雖好, 卻舊了,整體看去,她就像一個落魄逃難中的小公主。
“小丫頭,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家人呢?”血風(fēng)笑著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在那邊哦。”小女孩指著樹林的另一邊道。血風(fēng)側(cè)耳, 依稀可以聽到遠(yuǎn)處的一些動靜。
“但是我們無家可歸了呢……”小女孩繼續(xù)說, 低下頭, 一臉黯然。
“哦?為什么?”
“長老說住在皇宮里的人抓了爹爹和娘親,還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所以他就帶著我們逃出來了。”她抬起頭,勉強(qiáng)地笑了起來,可是稚嫩的聲音卻在顫抖。
血風(fēng)揉揉她的頭發(fā),輕聲道:“這樣嗎,真可憐。”那些凡人的紛爭, 還是那樣永無停息啊。
“大哥哥, 你能給我們一個可歸之處嗎?”小女孩仰望著血風(fēng), 一臉期盼。
“大哥哥?呵呵……”他活了幾百年,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呼自己。但是, 他又怎么可能摻雜到凡人的俗事當(dāng)中去?血風(fēng)微笑著,在她額上點了一點, 并將她平放到樹下。
“抱歉呢,這種東西我無法給你,不過,我倒是可以許你一個好夢。”他站了起來,低頭望著酣睡中的小女孩喃喃道。
百年一次的外出修行,沒想到還可以遇到一個如此可愛的小人兒,那接下來他還會遇到什么呢?出發(fā)前,夢使大人曾說他將會遇到一個無法跨越的劫,難道就是這小丫頭?他笑著搖搖頭,怎么可能……
“你們幾個先走!”
安靜的樹林,突然傳來了一陣打斗聲,鳥雀飛盡后,只見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者領(lǐng)著幾個人奮不顧身地對抗著面前的一隊強(qiáng)悍的士兵。而不遠(yuǎn)處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正在匆匆逃離,
“冬兒,走快一點。”一個稍大的女孩拉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邊跑邊道。
“但是長老爺爺……”小女孩不停地回頭望著老者。
“你要是留在這才是礙手礙腳呢!快點走!”一個身穿藏青色衣服的大男孩大聲說,語氣非常惡劣,還順帶著扯著小女孩用力往前一拉。小女孩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眼里蒙上了一層淚花。
“蔓青!你那么兇做什么?冬兒還那么小。”大女孩呵斥道,不滿地瞪著那個叫蔓青的男孩。
另一個男孩則俯下身去扶起小女孩,拍拍她身上的塵,稚氣為褪盡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笑容:“冬兒乖,不哭,我們快些走,爺爺會很快跟上來的。”
小女孩點點頭,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正準(zhǔn)備繼續(xù)往前走,冷不防林中射來一支暗箭,正中她的胸口。
“痛……”小女孩看著沒入自己胸口的箭,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冬……冬兒!”大女孩尖叫了一聲,幾個孩子都吃驚地圍到了小女孩的身旁,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胸前拿著刺目的箭羽及汩汩而流的鮮血。
那邊正在奮戰(zhàn)的老者突然聽到這么一聲尖叫,不禁愣了一下,一把鋒利的刀剛好割破了他的手臂。
“羌活,你還是束手就擒吧,忍之一族的氣數(shù)盡了。”士兵的首領(lǐng)不耐煩道。
“氣數(shù)……盡了?”羌活回頭看看那幾個孩子,又看看自己這邊死傷已過半的人,頹然跌倒在地上,臉上仿佛一瞬間又衰老了許多歲。
“吵死了!”血風(fēng)站在樹上,搖搖自己的腦袋,他本來在樹上睡得好好的,卻被這么一群人吵醒,心情非常不佳。底下的人也不料樹上會突然冒出個人,一時間都忘了手上的動作。
血風(fēng)冷冷地看著他們,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jìn)了他的眼簾,那個女孩……他望著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有些不敢置信,兩天前她還天真無邪地在他身旁睜著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今天那眼睛卻閉著,恐怕再也無力睜開。
“或許,我該給你一個更長遠(yuǎn)的夢。”
他一個閃身,落在羌活與士兵中間,狹長的鳳眼眨了幾下,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妖孽般魅惑人心的姿態(tài)讓所有人都移不開視線,忽然見他笑容一斂,在士兵中穿梭的幾下,眾人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事,已有一大片士兵倒在地上。
那個紅衣人究竟是誰?羌活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憑他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經(jīng)驗,都看不出這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妖,妖怪……”余下的士兵難以置信地看著血風(fēng),顫抖著身體,丟兵棄械,惶然而逃。
血風(fēng)輕蔑地一笑,繞過羌活等人,來到小女孩的身旁。
羌活也走了過來,單膝跪在他身后道:“謝大俠救命之恩,忍之一族感激不盡。”
“大俠?呵呵……”血風(fēng)笑了起來,將視線停留在女孩的小臉蛋上:“抱歉,我可不是為了救你們而來的。”
她的名字好像叫冬兒,然而……他看著她周圍開始飄散的靈魂。來晚了嗎?
“我們?nèi)讨蛔迨墙鼛资陙碜钣新曂囊蛔澹钌瞄L占夢之術(shù),曾經(jīng)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但是新皇上任后,聽信國師的讒言,認(rèn)為我族的力量會對朝廷造成威脅,便下殺令,要將我們趕盡殺絕,這些孩子都是我族未來的希望,而這個小女孩叫忍冬,更是我們現(xiàn)任族長遺留下來的唯一的女兒,但是……老朽無能,懇請大俠代為照顧這些孩子……”羌活低著頭沉痛地說,淚水沿著他那爬滿皺紋的臉不斷地滴到地面。
“我對你們族的事沒有任何興趣。”血風(fēng)滿不在乎地說,望著小女孩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但是……這個小女孩以后就是我的了,忍之一族已經(jīng)消失,今后世上只有夢族,而你們的職責(zé)就是保護(hù)好她——你們的圣女!”
圣女?夢族?眾人訝異。
“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繼續(xù)過這種擔(dān)驚受怕餐風(fēng)露宿的生活,反正與我無關(guān),是繼續(xù)當(dāng)忍之一族被滅,還是作為夢族延續(xù)下去,你們自己選擇。這個女孩我?guī)ё吡恕!毖L(fēng)說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已經(jīng)沒有氣息的忍冬。
“沒辦法了呢,既然答應(yīng)了要給你一個夢,那么,在這個夢結(jié)束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吧……”他看著懷中的小臉,喃喃道。
沒錯,在夢結(jié)束之前,一直在一起……
“大哥哥……我死了嗎?”忍冬微微睜開眼,小聲的問,她記得這個大哥哥,那天在樹林里遇到過的。
“死?有大哥哥在,怎么會讓冬兒死?”血風(fēng)坐在床緣,微笑著。
“冬兒?大哥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當(dāng)然,我是無所不知的。”
“啊?那大哥哥知道冬兒應(yīng)該去哪里嗎?爹娘都被壞蛋抓走了,長老爺爺他們也不見了,冬兒無家可歸了……”
“怎會無家可歸?你要是無處可去就留在大哥哥這里……”
“真的?真的可以嗎?”忍冬睜大眼,驚喜萬分。
血風(fēng)笑著點點頭:“記住,血、風(fēng)!這個名字將刻入你的靈魂,伴你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
哼!那個騙子,結(jié)果連這一生這一世還沒過完,他已經(jīng)將她遺忘了,既然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讓她重生!忍冬坐在浴桶內(nèi),呆然地望著自己胸前那條丑陋的疤痕,它就像插在她心頭的一根刺,時刻提醒著她心中的痛,即使她躲到天涯海角,卻仍舊無法將它擺脫。
桶中的水已經(jīng)微涼,她迅速地爬了出來,用衣服將自己裹緊。看不到就沒關(guān)系了吧……她苦澀地笑著,擦干自己臉上的水漬。
“我說過,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是無法完全掌控這把劍的。”忍冬走出自己的房門,看著正揮舞著離劍的紫杉道。
“那要我怎么做?一年了,每天用自己的血喂這把劍,現(xiàn)在卻還是只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能拿起這把劍而已。”紫杉凝視著手中的劍,臉上有些不耐。
忍冬倚著墻壁,望著窗外紛飛雪花夜空道:“你厭倦了嗎?三年之約現(xiàn)在只過了三分之一而已。也對,家里帶等著一位美麗的未婚妻,自己卻要在這荒山野嶺陪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換作誰都會不樂意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過了一年,她還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那個人不知有沒有找過她,但估計也找不到吧,在這偏僻的地方,況且她還在木屋周圍設(shè)了結(jié)界。他教她這些東西的時候,會否想到,有一天她會用這些東西來對付他。
“你不要曲解了我的原意!”紫杉皺起眉頭,低頭沉思片刻后繼續(xù)道:“你才是吧,這一年來,你的心從不曾在這里停留過……”
“呵呵……那它停留在哪里?”
紫杉不作聲,只將離劍呈現(xiàn)在忍冬面前,然后看著她笑容漸斂的面容。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恐怕只有這劍的原主人了。
“你在意嗎?”忍冬又道:“沒錯,我把自己的痛苦強(qiáng)加在你和你未婚妻身上了,但是,不要忘了,那一開始就只是個利益交換而已。你,是為了這把劍,拋棄了你的未婚妻。”
“他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拋棄你的嗎?所以你依法炮制。”
忍冬一愣,將頭撇向一邊道:“怎么可能,誰會為了這種原因……”
“你是故意的吧,為什么作出這些招人怨恨的事?亦或,你在創(chuàng)造一個憎恨自己的理由……”紫杉繼續(xù)說,語氣中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像是心事被偷窺了,忍冬陷入了沉默,冷冷地與紫杉對視著。這個男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聒噪?什么時候竟知道了這么多?他們不還只是兩個比較熟悉的陌生人嗎?
“呵呵,也罷!反正這種日子也開始膩了,是時候換個環(huán)境了。”許久之后,忍冬道。
“什么意思?”紫杉疑惑地問,似乎感覺到一些不對勁。
“你不是想快點掌握這把劍嗎?我成全你!”忍冬一邊說一邊走到紫杉面前,“的確,以你一個普通人的血至少要喂足它三年,但是要是加上我的話……”她不知何時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手臂狠狠一劃,血流,如注……
“你瘋了!在干什么?”紫杉大吼,雙手抓住忍冬的手腕,離劍被他扔到了腳下。
“瘋了?怎么可能?我的血很珍貴的,可不要浪費了。”她一瞇眼,又將匕首在紫杉手上劃了一下。頓時兩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了離劍上,被它全數(shù)吸了去。
幽幽藍(lán)光,充斥著整間屋子,紫杉愣了,仿佛感覺到那把劍在跟他交流。
“三年就三年,不用你多事!”他回過神來,迅速地找來一些布條為兩人包扎。當(dāng)初是她先來招惹他的,日夜相處了整整一年,如今一句膩了就想把他甩開?他紫杉可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人,所以他怒,但是他更怒的是,為何她總是自暴自棄。終于可以駕馭這把劍,但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悅……
燈光搖曳,屋內(nèi)的兩人都保持著沉默。紫杉不顧自己的手包扎得亂七八糟,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忍冬的傷口。
忍冬目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腦中一片空白,黃燈上的薄煙縹緲,朦朧了她的雙眼,恍惚中,她又似乎看到的血風(fēng),正微微對她笑著。
幻覺吧,那是……
紫色始終是紫色,無法取代那抹鮮紅。
“你喜歡我嗎?”她突然道,眼中一片迷蒙。
紫杉一愣,忘了手中的動作。
忍冬又沉默了一陣,繼續(xù)道:“如果你喜歡我的話,那么我便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