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緩緩地從人群中穿過, 那一隊的紅衣刺痛了她的目,也刺痛了她的靈魂。
看來她賭輸了。白馬上那個人她一眼就看到了,但始終都只是彼此的一個過客, 原本就只是陌生人, 又何必作多余的期盼?她微笑著, 握著劍, 繼續在人群中穿梭前進, 不作半刻的停留。
紫杉一直凝望著忍冬,好奇著她為何會在這里出現,難道真的為了實現那個隨口說說的承諾?他看向她手中的劍, 心頭一震,那就是她口中說的那把有靈魂的劍?他曾見識過無數好劍, 但是這樣的劍他還是第一次見, 劍身通藍, 散發著淡淡熒光,仿佛飽含著生命, 這樣的劍,即便只是看一眼,他便可以斷定,以往自己見過的任何一把曠世名劍都無法與之媲美。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何竟能擁有如此神奇的劍?
他看著她目不斜視地從自己面前走過,仿佛從來都未曾認識過。但他知道, 她看到了他, 也捕捉到她在看到他的那瞬間黑眸中一劃而過的失望眼神。她總是那樣, 不坦率地微笑著, 總是帶著若有似無的憂郁, 似埋藏著道不清化不開的心事。
婚禮的隊伍還在緩緩前進,紫杉回過頭, 他看見那個身影已經越來越小,快要消失在人群,融入那片雪白之中。錯過了這次機會,恐怕就沒有第二次了,這個念頭突然在紫杉腦海中閃現。他勒轉馬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向著忍冬消失的方向策馬而去。
“這樣子好嗎?拋下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只為了看一把劍。”忍冬懶洋洋地坐在樹上,仰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紅葉已幾乎落盡,地面與樹枝上都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要成親任何時間都可以,但這樣的寶劍,可遇而不可求。”紫杉下了馬,站在樹下道。
“哦?那我是不是該為你的未婚妻感到可憐?”忍冬冷冷一笑,又想到了自己,那個人不也是這樣將自己拋下的嗎?
“不必!”紫杉道,然后凝視著忍冬手中的離劍問:“劍呢?”
忍冬笑笑,從樹上跳下來,站定后將離劍遞到紫杉面前。還是那一襲刺目的紅衣……她瞇瞇眼道:“紫色比較適合你。”
紫杉不作聲,只默默地將喜袍解下,露出里面一襲精致的紫衣,然后伸手欲將離劍接過,不料忍冬又將劍收了回去。他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她。
忍冬道:“抱歉呢,以你目前的能力,是無法駕馭這把劍的。”
“什么意思?”紫杉訝然,對這把劍的興趣更濃了。以他的身手亦無法駕馭這把劍?怎么可能!
忍冬背過身:“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劍,我說過,它有靈魂,只有被它承認的才能使用。你再厲害也只是個普通人,夢族族長的佩劍哪是你說能用就用得上的呢?”
“夢族族長的佩劍?你,究竟是誰?”夢族這兩個字給紫杉帶來了不少震撼,江湖上任何門派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唯獨那神秘的一族不容他忽視。傳聞中,夢族人掌握了世上最精深的武學,醉心武學的他當然時刻盼望著能與他們一較高下,可是,眼前這個女孩,是夢族人?
“我是誰與你無關。如果你想要這把劍,那么……三年,只要你陪我三年,我就把這劍送你,如何?”提起夢族,忍冬心中又是一陣苦澀,但她還是把那股心酸強壓了下去。
“三年?”紫杉皺起眉頭。
“沒錯,三年。也不是我為難你,反正要真正掌握這把劍也不是一招一夕的事。”她說的是事實,盡管那里面包含著一部分私心。她是寂寞怕了,只是想找個人來陪陪而已,至于為什么會選擇眼前這個男人,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紫杉靜靜地沉思了許久,雪花也已經悄無聲息地又積了厚厚一層。三年,他并不介意花三年時間去修武,可是,積雪她……還會等三年嗎?今天從迎親隊伍中冒然跑出來,已經非常對不住她了。
“你在愧疚了嗎?沒錯,男人都這個樣。不過,有人比你更惡劣。”忍冬久久等不到答案,無趣地說。那個人真的很惡劣,估計到現在還沒想起她吧。腳在雪地上劃了幾個圈圈,回頭看看還是一言不發的紫杉,她自嘲地笑笑,看來又是自己妄作多想了。
她伸伸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雪的氣息透過她的鼻孔鉆進了她的五臟六腑,仿佛要將她從那個困住她已久的夢中驅趕出來。也罷,重新回到那個孤單的世界,沒有期望便不會有失望……她又長長地將那口氣呼出來,抬足,慢慢地步向的那片雪域的深處。
沒有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何總是孤身一人,紫杉翻身上馬,默默地凝視著那個纖弱的身影,腦中的思緒千絲萬縷。
他該回去成親了,理智告訴他,可是行動卻讓他用力地甩了一下馬鞭,白馬一聲嘶鳴,向著忍冬離開的方向奔去。
為了那把世間稀有的劍,三年,值得!紫杉在心中反復地說服著自己,然后勒馬停在忍冬身旁道:“我答應你!”
忍冬頓了一頓,繼續往前走去:“先說好了,這可不是我逼你的。”
雪依舊在下,紛紛揚揚,將漸漸遠去的幾行足跡覆蓋,樹林,一片冰寂……
夢湖畔,血風在聽到長老的稟告后僵了一下,一行鮮血沿著他的嘴角滑下。他與長老來到忍冬的房間,蔓青與半夏早已候在那里。
“失蹤多久了?”看著周圍收拾得井然有序的物什,血風問,眼波看似平靜,背后卻仿佛隱藏著狂亂的風暴。
長老微微一垂首,呈上一個繡著忍冬花紋的錢袋道:“回族長,圣女是在三天前那場雪中失去蹤影的,這是她錢袋,闌天竹在楓都的一個女孩手中拿到的。”
“是嗎?”血風翻動著桌上的紙張,仿佛對那些事情漠不關心。
“這是什么?”他看著手中的幾張樂譜道。
“這是圣女作的曲子,正準備送給族長的,可是……名字叫《夢引》,正彈可引人做惡夢,逆彈卻能引人入美夢。”一直候在一旁的半夏道,眼中滿是擔憂。
“哦?《夢引》……有這樣的曲子?恐怕也只有她能想出來了,呵呵……”血風臉上劃過一絲寵溺的笑容,然只是一瞬間,那笑容已被深沉取代,“可是,她能去哪呢?”
血風此話一出,頓時屋內的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她一個人,拿著離劍要干什么?”血風讀著樂譜繼續問。
“回族長,恐怕不是拿來她自己用的……”蔓青不敢繼續往下說,因為他看來血風周圍的危險氣息已經越來越濃厚,而半夏在對面失望地瞪著他。
血風皺著眉頭,手緊緊地拽著那幾張樂譜。正在此時,闌天竹領著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最后見到她的時候她說了什么?”血風問。
云母畏畏縮縮地躲在闌天竹背后,不敢抬頭看血風,小聲地說:“如果我說了,我能留在這里嗎?”
血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闌天竹回頭對她溫柔地一笑,示意她不必緊張。
云母又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道:“她說……她無家可歸……”
無家可歸?血風的手抖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紙張,仔細琢磨著這四個字背后的含義。果然,最近是過于冷落她了,可是這丫頭,也不知道體諒一下他嗎?也罷,過些日子應該會回來了。他的冬兒,也到了會跟他鬧小性子了年紀了……重新拿起那幾張樂譜,他自信地嘴角揚起了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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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沒有說,闌天竹。”蔓青道,避開了半夏的眼神。
血風眼睛一瞇,盯著闌天竹,似乎在等待著下文。
然闌天竹只是低下頭,繼續沉默。蔓青只得繼續說:“三天前碰巧是被譽為江湖第一劍客的紫杉的大喜之日,然新郎卻在迎親途中追隨著一個白衣少女而去。”
“然后?”血風目光無比凌厲,一種不好的預感漸漸地侵染著他的心。
“圣女在樹林里的時候跟紫杉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蔓青又說,可是話只說了一半,便聽砰地一聲巨響,他人已經飛到了門外,掙扎著,卻站不起來。
血風遣下所有人,獨自關在忍冬的房內,狹長的鳳眼直盯著那幾張樂譜,思緒卻不知飛到了哪個角落。
開什么玩笑?他的冬兒怎么可能跟那些野男人……那是他的冬兒,和他有著夢的血誓的冬兒……可是,她居然為了那個野男人,不惜冒險回來偷劍?
怒意如一把烈火,在血風胸中熊熊燃燒,他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抬頭望著風云變色的天空,身旁,那桌子搖晃了幾下,嘩啦地變成了一堆廢木。
冬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