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為天的兵器都要交出來,包括匕首,但他絕不肯交出錦緞包裹的神棒,“你們修行不夠,碰了這件神物之后,自己會死在戰(zhàn)場上不說,全家老小都要遭殃,不是橫死,就是……”
衛(wèi)兵受不得這種詛咒,“行,我不碰,但是你也不能帶進(jìn)去,放在門口,出來時拿走,我們給你看著?!?
“我可信不著你們,萬一有人好奇,不小心碰了一下,我豈不是無緣無故害死一大家子?我放在門里面,你們碰不著的地方,而且我回頭就能看到?!?
也不管對方是否同意,唐為天推門進(jìn)廳,雙手捧著神棒,放在門后,衛(wèi)兵見他真的沒帶在身上,也就不再勉強(qiáng)。
奚儻看著降將在門后放下一件東西,眉頭微皺,再看降將年紀(jì)輕輕,瘦得像根竹竿,眉頭皺得更緊,“此人是益州軍將領(lǐng)?”
樓礙小聲道:“他是益州軍前鋒將軍唐為天。”
“嘿,益州也真是無人,即便只是領(lǐng)五百人,也不至于……”
徐礎(chǔ)走到近前,拱手道:“我?guī)茖④妬硪娹赡潦兀嬷蒈姸家逊畔卤鳌!?
“嗯。”奚儻看向唐為天,越看越不順眼,“益州降將,為何見我不跪?”
唐為天笑道:“不是我不跪,而是我這兩個膝蓋與別人不同。”
“受過傷?”
“算是吧,被彌勒佛祖用手指點(diǎn)過兩下,從那之后,我只能跪真正的貴人,若跪?qū)こH?,那人必要倒霉。我是來投降的,不想讓牧守老爺?shù)姑梗圆桓夜颉!?
徐礎(chǔ)咳了兩聲,這可不是他教給唐為天的話,正想打個圓場,奚儻卻沒生氣,大笑道:“我乃恒國公之子、漢州牧守,如果我不算貴人,還有誰算是貴人?”
唐為天轉(zhuǎn)向徐礎(chǔ),“我不懂什么公、什么母的,只信徐公子的話,公子告訴我,這位老爺是貴人嗎?”
“貴不可言?!毙斓A(chǔ)道。
“那我可以跪一下?”
“可以?!?
奚儻忍不住冷笑一聲,原來益州降將不僅年輕,還是個傻子。
唐為天像是全身僵硬,直直地要跪下,站在他一邊的徐礎(chǔ)搖頭道:“不是這種跪法?!弊炖镎f著,伸手托住唐為天的右臂,要教他如何下跪。
唐為天很不滿,一把推開徐礎(chǔ),“下跪這點(diǎn)小事我還能不會?”話未說完,突然往前一沖,直接撲到奚儻身前,一把將他抱住,手里不知怎么竟然多出來一柄匕首。
奚儻身后站著四名衛(wèi)兵,一直在看笑話,都沒將唐為天當(dāng)回事,見到他撲向牧守大人,一開始都沒反應(yīng)過來,等他們醒悟,紛紛拔刀的時候,奚儻已落入唐為天手中。
唐為天力氣大,直接將奚儻扛在肩上,跑開幾步,大聲道:“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貴人。”
奚儻既莫名其妙,又魂飛魄散,急忙叫道:“放我下來,我是貴人……”
樓礙馬上向四名衛(wèi)兵道:“放下刀,可保奚牧守安全?!?
衛(wèi)兵還在猶豫,唐為天卻是個急性子,將奚儻放在地上,打掉帽子,一手捉發(fā),一手持刃,“說好的議和,怎能因你一人反悔?光憑這一點(diǎn),我就說你不是貴人。”
“等……”
徐礎(chǔ)才吐出一個字,奚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其他人更是連個念頭還沒產(chǎn)生,唐為天手中的匕首已經(jīng)割開牧守大人的喉嚨,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唐為天一身。
眾人無不大驚,唐為天推開尸體,呸了一聲,“就知道不是真正的貴人。你們四個,想要報仇,這就來吧?!?
牧守說死就死,四名衛(wèi)兵震驚得無以得復(fù)加,沒有立刻報仇,而是看向樓礙。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樓礙后退兩步,說道:“奚牧守欲將漢州獻(xiàn)給異族人,罪大惡極,死不足惜,你們乃是天成之兵,從前是不得已,如今首惡已誅,還不棄暗投明?奚儻已死,我便是漢州牧守!”
四名衛(wèi)兵卻不是漢州人,而是奚儻從荊州帶來的舊人,沒被樓礙說服,反而齊喝一聲,揮刀砍來。
樓礙身上沒帶兵器,只得繼續(xù)后退。
唐為天大吼一聲,手持匕首迎戰(zhàn),他沒什么特別打法,就是撲到對方懷中,一通猛刺,三兩下就能解決一人。
兩名衛(wèi)兵倒下,另兩人才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細(xì)瘦少年,自己絕不是對手,急忙大呼“來人”。
樓礙也大聲叫道:“漢州將士何在?”
廳外涌進(jìn)來十幾人,多是奚儻的部下,見到牧守大人尸橫當(dāng)?shù)?,全都嚇了一跳,紛紛拔刀,緊接著又跑進(jìn)來幾名漢州將領(lǐng),也拔出刀要來護(hù)主,兩方人這就要大打出手。
徐礎(chǔ)大聲道:“奚儻已死,樓礙接任漢州牧守,城里城外盡是漢州將士,爾等若不順應(yīng)時勢,這里就是葬身之地!”
奚儻的部下仍占多數(shù),但是沒有領(lǐng)頭者,而且其中一些本是漢州人,不免心生猶豫,門口的兩伙人一時沒打起來。
徐礎(chǔ)說話的工夫,唐為天已經(jīng)殺死另外兩名衛(wèi)兵,奪來一口刀,喝道:“誰也別動我的神棒!”說罷,持刀沖向門口。
誰也不敢攔他,唐為天到門口抓起木棒,咧嘴一笑,滿臉血跡,愈顯猙獰,扭頭向眾人道:“我有神棒護(hù)身,什么都不怕,來吧,你們是挨個上前,還是一塊動手,都行?!?
更多漢州將士跑進(jìn)來,其中幾個人繞到樓礙身邊。
樓礙這邊形勢已穩(wěn),大聲道:“奚儻外人,欲將漢州獻(xiàn)與異族,還要?dú)⑽覝缈冢业锰茖④娤嘀?,已然伏法。是我漢州將士者,盡斬荊州賊子?!?
大廳里安靜了一下,有人突然動手,一名荊州人倒下,緊接著眾人搶著動手,尤其是奚儻部下中的漢州人,下手更快、更狠,殺人時嘴里喊道:“我是漢州將士!”
廳里真正的荊州人沒有幾個,有人喊道:“外面還有荊州人,殺個干凈!”
將士們蜂擁而出,大叫“殺荊州人”、“一個不留”。
樓礙向徐礎(chǔ)道:“非得是現(xiàn)在動手,哪怕再晚一天,甚至幾個時辰,局勢也將不可挽回?!?
“外面還有一些投靠奚儻的漢州頭領(lǐng)?!?
“降者可饒,不降者殺。徐公子不必出去,在這里稍等?!睒堑K帶人匆匆離去,形勢正是最為混亂的時候,他要盡快平定,將權(quán)力奪回,并緊緊握住。
唐為天走向徐礎(chǔ),笑道:“跟公子的計劃一樣吧?”
看著滿地尸體,徐礎(chǔ)不知該怎么說,只得苦笑道:“其實(shí)不必殺這么多人。”
“出主意肯定是公子拿手,要說動刀動槍,公子可就差了一點(diǎn),這種事情就得趁人不備、當(dāng)機(jī)立斷。誰也不是三頭六臂,我就是力氣大些吧,可手里只有一柄匕首,他們五個人若是一塊上,我未必是對手。我死不要緊,卻壞了公子的大計,所以必須先下手為強(qiáng)?!?
“你說得對?!毙斓A(chǔ)點(diǎn)頭道。
唐為天已經(jīng)扔掉刀,看著手里的匕首笑道:“還是公子聰明,知道他們會搜身,所以將匕首藏在你身上……他們?nèi)羰撬涯愕纳碓趺崔k?”
“那就只好另想主意了?!毙斓A(chǔ)進(jìn)來過一次,表現(xiàn)得又比較軟弱,因此猜測漢州人十有八九不會搜身。
“我就是用這雙手,也能掐死他。”唐為天踢一腳奚儻的尸體,“但是對付那四名衛(wèi)兵就會麻煩些?!?
徐礎(chǔ)正色道:“對死人要尊重些?!?
“嗯?”唐為天目露兇光,他正在興頭上,特別受不得別人的批評,哪怕這人是徐礎(chǔ)。
徐礎(chǔ)和聲道:“人死債消,不管此人生前如何,死后魂魄盡管地府。你是彌勒佛祖的信徒,難道不知佛祖寬大為懷,能夠容納一切世人?”
“我沒讀過佛經(jīng),以后找人給我念念。那我殺人會惹怒佛祖嗎?”唐為天疑惑地問,目中已無兇光。
徐礎(chǔ)對佛理并無鉆研,只是不想看著唐為天變?yōu)槭葰⒅?,于是道:“佛祖身邊亦有天王護(hù)法,你算是護(hù)法,該殺的時候可以殺,但是不可濫殺無辜,殺死之后也不要再羞辱尸體?!?
唐為天點(diǎn)頭,“明白了。”將匕首扔掉,木棒系在身后,雙手合什,向自己殺死的幾個人道:“徐公子是彌勒弟子,你們與公子作對,就是違背佛旨,所以我不得不殺死你們。既然魂魄歸入地府,就老老實(shí)實(shí)做人,不對,老老實(shí)實(shí)做鬼吧。這樣夠嗎?”
“夠了?!毙斓A(chǔ)不敢說太多,隱約感覺到自己早晚會失去對唐為天的這點(diǎn)控制。
昌言之跑進(jìn)來,看一眼廳里的狀況,向徐礎(chǔ)道:“樓長史請公子和唐將軍去見面。”
樓礙已經(jīng)平定亂局,殺死了奚儻帶來的上百名荊州人,那些在賀榮營中投靠奚儻的漢州大小頭領(lǐng),無不拜伏,誰也不敢說報仇的話。
樓礙當(dāng)著眾人的面,重新申立誓言,最后道:“漢州雖小,敢為天下先,絕不許賀榮部一兵一卒進(jìn)來!”
將士們歡呼,他們不管天下大勢如何,愿意聽保護(hù)漢州的倡議。
樓礙走出人群,來到徐礎(chǔ)面前,“我已沒有回頭路,這比任何誓言都有用吧?”
徐礎(chǔ)點(diǎn)頭,知道樓礙叫自己過來的用意,“明天一早我就出發(fā),只要樓長史守住這個冬天,明年春天無論如何我也要帶來援兵,如果不能……”
“那你就不要回來,漢州多一個死人于事無補(bǔ),你要繼續(xù)勸人做傻事,就像對我一樣。唉,大好河山,總不至于拱手讓人,天成雖敗,到處找找,或許還有一二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