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黃文軒提起顏鐸腳邊的一堆購物袋, 他才慢慢還魂,“你怎么來這么早?”
黃文軒淡淡一笑,“怕你等久了著急, 反正后面的訓練我晚上回去也可以做, 家里都有器材。”
顏鐸看了看自己黏糊糊的手指, “我先去洗一下手。”
黃文軒點了下頭, “好。”
顏鐸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 見黃文軒在店門口等著,他快步走了過去,裝作很隨意地問道:“你們怎么認識的?”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黃文軒站在臺階上,背著光, 身后是灰蒙蒙的雨幕, “你說耿遜?之前有一個下雨的晚上, 有人橫穿馬路,差點撞上他的車子, 我剛好路過,拉了那個人一把。”他好像不太想提,輕描淡寫地交代幾句就不再多說了,“我們晚上吃什么?”
顏鐸剛才洗手的時候已經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他準備坦白, 可是望著眼前的雨幕又有點郁悶起來, 他掏出手機點給黃文軒看, “我剛才選了幾家, 你再看一下。”
黃文軒道:“你決定吧, 我不怎么會點菜。”
于是顏鐸決定去最近的一家,步行就可以去到那里, 不用挪車再找停車位,黃文軒把購物袋塞進后備箱,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把大傘,他撐開傘,淺藍色的傘擋在兩人頭頂,在漫天雨幕中隔出一小塊干爽的空間,一種安定的感覺涌上顏鐸心頭。
這個時候餐廳里人還不多,兩人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顏鐸把菜單推給黃文軒,黃文軒表示沒有圖片,僅憑名字他想象不出來那些字描述的是什么東西,顏鐸心想也是,國人取名喜歡故弄玄虛,只好把菜單又拿了回來,一邊琢磨著如何開口講耿遜,一邊心不在焉地點了一堆。
黃文軒看著對面的顏鐸在紙上勾畫得很不走心,提醒道:“差不多了吧?”
顏鐸后知后覺地放下菜單,“奧,我中午沒吃多少,有點餓,就點得多了一些。”說著把單子交給了服務員。
黃文軒道:“你同學也是教書的嗎?”
顏鐸道:“你說章揚啊?我們不是一個系的,學的東西不一樣。他本科學的土木工程,現在做監理。”他看黃文軒像是不懂,又解釋說:“就是監督別人蓋房子的,他媽最近生病了,來桐城看病,帶了一些土特產給我,我中午過去拿一下,醫院附近沒什么好吃的,只吃了一點蛋糕。”
“好吃嗎?”
顏鐸回想了一下道:“一般吧。”他努力把話題往耿遜身上帶,“其實我跟耿遜很久前就認識。”
黃文軒道:“你一直猶豫不決跟他有關系嗎?”
顏鐸心想自己猶豫不決的很明顯嗎?本能地搖頭道:“沒有關系。”
黃文軒和煦一笑,“既然沒有,那我們就先不提他了。”恰好服務員過來上菜,黃文軒替顏鐸拿起餐具,“你點的你先吃,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顏鐸只好捏起筷子勇敢地效仿嘗百草的神農氏,向面前盤子里那塊看不出材質的食物發起挑戰。
黃文軒看他嚴陣以待的表情,忍不住好笑道:“好吃嗎?”
顏鐸道:“還行吧,是魚。”
他一向喜歡吃魚,只要食材新鮮,就算做得一般他也可以接受。
他憋了一腦門官司吃得食不甘味,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從餐廳出來,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空氣里透著兩分涼意,顏鐸走了幾步,感覺胃有些難受,按著胃口說道:“我有點吃多了,我們走一會再回去吧。”
黃文軒伸手在他胃部按壓了一下,“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顏鐸微笑著搖頭,“不疼,不用去醫院。”
黃文軒道:“那邊好像有一條步行街,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這一晚無風無月,步行街上人流如織,燈光如晝,有逛街買東西的年輕人,有踩著滑板倏忽來去的孩子,顏鐸默默走了一會,終于期期艾艾地開口,“我確實有點猶豫不決。”
兩人恰好走到一處人形雕塑旁,雕塑擋掉了一部分的光,在地上投一下一片暗影,黃文軒伸手握住了顏鐸的手,“我愿意等你下定決心。”
顏鐸慢慢抽回了手,向暗影外走去,“這里人多眼雜,萬一碰上球迷呢?”
黃文軒隨他向前走去,沒吭聲。
“上次我跟你說過,我玩賽車翻車。”
黃文軒點了下頭,“嗯。”
“其實是我故意把車弄翻的,想自殺來著,最后沒死成。”顏鐸閃身避開身旁追逐而過的小孩,輕描淡寫地說道:“我還討厭下雨,一下雨就特別容易琢磨生啊死啊這些事情。我跟耿遜就是純粹的那種關系,維持了一年多,最后發現他有正式交往的想法,我就把人拉黑了。在他前面還有三個吧,但都不長,他之后沒有了,因為我發現想要維持這種關系也挺累的,性價比太低,不劃算。我還喜歡過一個人,就章揚,中午一起吃飯那個同學,不過他是直的。”他又低頭想了想,然后望著黃文軒誠懇地說道:“我應該就這么多黑料了。”
黃文軒雙手插兜,慢悠悠地隨著顏鐸的步子往前晃,“你知道你像什么嗎?”
顏鐸愣了愣,“像什么?”
“像個小孩。”
黃文軒側了側身子,讓過身旁的路人,顏鐸側身望去,見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手里牽著一個猴一樣的小男孩,小男孩不肯好好走路,一手拉著一個大人,墜著屁股縮著腿,掛在兩個大人的手臂上,興高采烈地玩起了蕩秋千,兩個大人望向他的眼神里都是寵溺。
這也太應景了,兩人相視無聲地笑了起來。
等到那一家三口走遠了一些,黃文軒慢慢走到顏鐸身旁,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盯著自己的腳尖,用一種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音量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簡單的一個問句,仿佛魔音穿耳,顏鐸心跳漏了一拍,愣了一下后轉過臉去看黃文軒的表情,對面的燈光落在黃文軒眼底,一雙眼眸熠熠生輝,他雙目灼灼地盯著他等答復。
“喜歡。”顏鐸有些沉溺在他的眼神里,夢囈般地說道。
黃文軒眼中的笑漸次傳開,嘴角夸張地揚了起來。
第一次去接他,他把車停在體育場的外圍再外圍,公共場合他總是刻意避免親密接觸,其實都是怕碰到球迷,怕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沒有跟人正式交往過的經驗,以前的經驗都是那方面的,所以他從開始跟他在一起就回避親密接觸,是因為珍而重之,想跟以前的那些關系區分開,想鄭重地談一場戀愛。
還有他的猶豫不決,隨時都想留退步,是他沒有信心給他承諾,所以不敢輕易踏出那一步,他不是怕自己萬劫不復,而是怕不能給予全部。
當然這些想法僅僅停留在黃文軒的思緒里,畢竟問一句喜歡我嗎這種程度的情話已經突破了門將大人的極限了。
雖然有些方面黃文軒有點高估了顏總的節操,但也八九不離十,不能說全是他的一廂情愿。
“你胃好點了嗎?”
“差不多了。”顏鐸道。
“那我們回去吧。”
“嗯。”顏鐸點頭道。
兩人步履一致地往回走,沒走幾步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那是年輕女孩的聲音,清亮,帶著一點怯,“球門大人,我是XX隊的球迷,能跟你合一張影嗎?”
顏鐸轉過身,就看見兩個小姑娘舉著手機,有些羞澀地沖他們笑。
黃文軒微笑道:“可以。”
說話的女生變戲法似得拿出一根自拍干,打開手機的相機,與另外一個女生嘰嘰喳喳地笑著湊到黃文軒身前,擺著剪刀手拍合影。
女生拍完照,看到一旁的顏鐸,大約是被他的顏值震住了,笑瞇瞇地搭訕,“小哥哥是我們隊的工作人員嗎?以前沒見過。”
顏鐸遲疑一下,微笑道:“算是吧,我是你們球門大人的中文老師,偶爾兼一下翻譯。”
女生笑著道:“原來是翻譯大人,我們球門在國內的衣食住行還要多多拜托你了。”說罷笑著鞠了個躬。
顏鐸不禁莞爾,“現在的女孩子都這么可愛啊,下個主場的門票你們訂了嗎?沒有的話方便留個地址嗎?我送兩位幾張票,可以帶著親友一起去看。”
女生拉著好友再次笑著鞠躬,從包里抽出便簽紙快速地寫下了一個地址交給了顏鐸,“那就多謝翻譯大人了。”又握起拳頭朝黃文軒舉了舉,“球門一定要加油哦。”
黃文軒點頭微笑,也握了握拳頭,“加油。”
送走了兩位可愛的球迷,黃文軒笑著道:“我明天去隊里問一下,就怕周末的票已經售罄了,如果湊不到那么多張可別怪我哦。”
顏鐸道:“拜托,我是在幫你收買粉絲,你就不能盡點心?”
黃文軒笑道:“可是他們明明對你更感興趣。”
顏鐸道:“哪里有?”
黃文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帶眼了。”笑著轉過身去看街景。
顏鐸掏出了手機,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票你就不用操心了,當然是交給肖準更省事。”說著拍下那張寫有地址的便簽紙發給了肖準。
“現在可以回家了嗎?翻譯大人。”黃文軒轉回身,歪著頭打量發微信的顏總,目光不覺又滑入了人家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