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鐸在等電梯的時候用手機軟件叫了一輛車,在小區門口不過等了三分鐘車子就來了,路上卻并沒有叫車那么順利,略顯擁堵。出租車師傅緊趕慢趕,總算趕在七點半到了約定地點。
餐廳的服務員看見顏鐸進來時露出幾分訝然的表情,“請問先生有預約嗎?”
顏鐸報出房間號,服務員有些忐忑的遲疑了一瞬后說道:“先生這邊請。”
顏鐸被服務員的神色弄得有些不確定,路過一扇玻璃窗時終于忍不住側過頭看了一眼,也沒看出什么不妥。他帶著疑惑進了包間,看到站在流理臺前系著圍裙、認真給烤肉刷調料的黃文軒時,感覺自己找到了原因——黃文軒的胳膊纏著紗布。
服務員小姐姐站在門口,察言觀色,捉摸不透兩人是否來約架的,咳嗽一聲后,干巴巴的說道:“兩位請慢用,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不想去前臺也沒關系,電話就在那邊。”她探過頭去指了一下,出于敬業與好心,又自作主張的說道:“今天天氣不錯哈,適合……適合聊天,我們經理常說,那個……誤會都是因為溝通不暢,兩位好好聊哈,祝愿兩位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顏鐸:“……”
黃文軒:“……”
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孩扯開嘴角露出十分勉強的笑意和一顆虎牙,沖兩人分別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顏鐸留意到她看自己和黃文軒時,目光主要徘徊在他們兩人手臂的位置上,于是他回過頭,對一臉茫然的黃文軒說道:“她應該是對我們有什么誤解。”
黃文軒想到楊初跟他提過的腐女這類存在,回想著那個服務員欲言又止的神色,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小刷子,心想:“看來他也認為那個服務員過度腦補了我們,她以為我們是那種關系,他會介意嗎?”于是他心虛的緊張起來,臉慢慢開始發燙。
顏鐸多少年沒見過人臉紅了,有些新鮮的打量著黃文軒的神色,快速評估了一下室內溫度和照明情況,默默思量了一瞬,驀地福至心靈,“他是對我的話有什么誤解嗎?我的意思明明是服務員看到我們兩個社會人,以為我們有過節,來這里解決糾紛。他領會成了什么臉才會紅成這樣?”
剛才小姑娘說祝他們兩人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顏鐸心里閃過一種微妙的感覺,因為拿不準黃文軒的想法,莫名其妙地局促起來,嗓子眼發干地問道:“你胳膊怎么了?”
腦子過載的門將干巴巴道:“擦傷,你呢?”
“那天在看臺上摔了一跤。”
“肖助理只告訴我他來看球,為什么沒提他受傷的事呢?”黃文軒心事重重地解下了圍裙,神色復雜地望著顏鐸說道:“我看見新聞了,比賽快結束的時候有球迷在看臺上鬧事,還有人受傷,沒想到是你。”
“他為什么這么看著我,以為我也是鬧事的球迷?”不甘心跟那些無事生非閑的蛋疼的社會人劃等號的青年才俊躊躇起來,“要不要解釋一下呢?”
因為不能確知對方的想法,心情復雜的兩人都有些一籌莫展,房間里的氛圍突然變得詭異起來,直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彌漫開來。
“糟糕,雞翅烤糊了。”黃文軒率先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跑去關火。
“要幫忙嗎?”
“不用。”
顏鐸看到桌上有一盤羊肉串,賣相不錯,問道:“這也是你烤的嗎?”
“不是。”烤糊的雞翅已經無力回天,黃文軒有些可惜的把他們丟進一個垃圾袋里,整理著烤爐旁的案臺,懊惱道:“服務員說可以自己烤,我就想試試,結果搞砸了。”
顏鐸不知道是該安慰他一句還是說點別的什么,搜腸刮肚半天,只聽見自己說了句陳詞濫調,“失敗是成功之母。”
暴露了短板的門將很郁悶,喝下顏鐸這碗老掉牙的雞湯后明顯愣了愣,慢慢轉過臉來望著他。
顏鐸本來以為黃文軒這張臉自己已經很熟悉了,賽場上,網絡上——來的路上他還在手機上搜索過黃文軒的資料和圖片。可當這個人站在面前盯著他看的時候,他還是有一點不自在的感覺。
好在黃文軒沒有看多久已轉過身去洗手了。“你說的對。”洗完手他用抽紙擦著手上的水滴走了過來,“等下有球賽,我們一邊看一邊吃吧?”
“……好啊。”作為一個在球場上看小說的偽球迷,顏鐸很蛋疼,他覺得二十來個人追著一只皮球跑這種運動很無聊,坐九十分鐘看這項運動更無聊,忍不住默默的郁悶了一下。他一邊想著最初設計運動規則的人的初衷,一邊拿起肉串咬了一口,誰知肉串上撒了辣椒面,口腔里登時就像著了火,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之前他大言不慚說不忌口,這會總不能再給吐出來,只好帶著壯士斷腕的勇氣慢慢把那口肉咽了下去。火從口腔燒到喉嚨眼時氣管立即發出了抗議……
一句“不好意思”還沒說完,他已忍不住側身咳嗽起來,眼神亂瞟,終于在座位后面看見了救命的瓶裝水。
黃文軒眼疾手快,伸長手撈了一瓶過來,擰開遞了上去,顏鐸有些狼狽地灌了幾口水,胡亂點了下頭,氣息總算慢慢順了過來。
黃文軒的目光在顏鐸鼻尖的汗粒上稍稍停留,忍不住向下滑去,落在他被辣的艷紅的嘴唇上,然后他飛快的移開了視線,“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交代他們不放辣椒了。”
顏鐸彎腰抽了兩張紙巾,擺手道:“沒關系,我也沒說。”
黃文軒憂心忡忡的端詳了一下桌上的食物,疑心這些菜多半都有辣椒,他把一盤水果挪過來,搓了搓手,“你先吃點水果,我再點點別的,或者我們換個地方。”
“不用了。”顏鐸把紙巾放在骨碟里,又拿起了水,“這家店我以前來過一次,記得他們家有一種專門給小朋友喝的粥。”
黃文軒下意識的點了下頭,就要去找菜單,顏鐸起身道:“還是我去吧。”其實他主要是想去趟洗手間。
平時偶像包袱并不怎么重的顏老師此刻急切的渴望一面鏡子,確認一下剛才是不是咳出了什么食物殘渣,不然他剛才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為的是那般?
覺得自己辦砸了事情的門將苦逼的點點頭,目送顏鐸出門后,低頭看了眼時間,發現晚上的比賽就快要開始了,他忙去開電視,然后又發現了自己的第二個短板,機頂盒旁邊放著兩個遙控器,他不知道該用哪一個。
顏鐸離開的時候沒有關門,于是等他回來時,從半開的門里看見黃文軒手里捧著一份類似說明書的東西,正微微蹙眉研讀著。
雖然房間內的小廚房是開放性的,不過因為抽油煙設備十分給力,所以屋子里剛才那點焦糊的味道早都消散掉了,相反因為人少的緣故,盡管裝飾的很溫馨,房間里還有顯出一種清冷的格調,此刻窗外暮色沉沉,屋子里光線并不太明亮,暮色昏冥中,與說明書作斗爭的黃文軒成了整間屋子最大的熱源,吸引著趨光趨熱的顏鐸的視線。
他的五官雖然單拎出來并不十分漂亮,卻因為低垂的眉目、輕輕抿起的唇角而透出一種別樣熨帖的舒服感覺。這張臉的照片此刻雖然還留在顏鐸手里的搜索引擎里,各種表情、各種角度都有,卻都沒有這樣真實又溫暖的感覺,顏鐸有些移不開目光,屋子里的這個人與手機里兩年來斷續又瑣碎的信息所構成的那個支離破碎的影子再次融合起來,組成了一個鮮活又生動的人,溫暖、親切、又觸手可及。
顏鐸慢慢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的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房門。
黃文軒聽著顏鐸的腳步聲慢慢臨近,手里的說明書仍舊沒有研究出任何頭緒,忍不住緊張起來,硬著頭皮道:“幫我看一下這個遙控器怎么用。”說著轉身遞了過去。
兩人一坐一站。
顏鐸伸手去接,無名指意外地碰到了黃文軒的掌心。那一下的觸覺溫暖又干燥,他倏地縮回手指,眼皮隨即微不可見的跟著跳動了一下。
那一碰在黃文軒心口炸開一簇火花,激得他的手掌麻木了一瞬,電光火石間,顏鐸低垂的眼眸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跳了一下,只是吉光片羽一閃而過,縱使他眼力超群,也沒能確認什么,他慢慢站起身,見顏鐸若無其事又專心致志的擺弄著遙控器,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黃文軒低頭定了定神,再抬頭,只見顏鐸已找到了直播頻道,放下遙控器,姿勢放松地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黃文軒也只好走去坐了下來,裝作很輕松,其實手足無措,經過剛才那一下肢體接觸,他腦子再次過載,連怎么搭訕也忘掉了。
起初他選擇這個地方,是覺得吃吃喝喝看看球對初次見面的兩個人來說可以更放松一些,現在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這個地方太有家庭氛圍,兩個拘謹的人坐在這里簡直有些格格不入,況且還要坐滿一場比賽的時間,沒有一個接一個的話題來支撐,會很容易冷場。他正絞盡腦汁找話題,只聽顏鐸問道:“你外貌特征挺明顯的,一看就是這里人,可是我看你籍貫并不是本土。”
“我是孤兒,養父母都是華裔。當年他們在福利院領養我、帶我出國、入了本地的國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