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清水鎮地處邊陲, 貧窮又落后,仿佛與世隔絕。有一天來了逃荒的一家三口,老太太、兒媳婦和小孫子。三人不知如何得知此處, 千里迢迢而來, 一來就在鎮子上的一家破廟里住了下去。早在拆毀之前, 那座廟的香火極盛, 老太太手腳勤快, 總算在斷壁殘垣中拾掇出一方可以遮風避雨的棲身之所,日常靠給人幫工勉強度日,老太太心善, 看見鎮子上有兩個流浪兒,就把兩個孩子收留下來跟他們一起過活兒, 后來鎮子上的人生活慢慢好起來, 手里有了幾個閑錢, 逢年過節也會到廟里燒點香,供奉兩個香油錢, 老太太靠著這點收入,又養了一個有殘疾的棄兒。久而久之名聲在外,這座廟就成了遠近人家遺棄小孩的首選地。
后來上面來人,在廟門口掛了一張牌匾,廟搖身一變, 成了一家福利院, 慢慢就有人捐點款, 福利院里的孤兒們漸漸地不再挨餓受凍, 身體健全的還能讀點書。
有一天夜里, 福利院里來了一個男人,男人面相兇殘, 背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發著高燒,男人放下孩子和一包錢就走了,老太太和兒媳婦幾輩子也沒見過那么多錢,連夜就把孩子送到鎮上的診所里去,孩子燒了兩天,赤腳大夫用盡了畢生醫術,總算是把個病孩子救了回來。
又過了半年多,男人又來了,仍然是夜里,看了孩子一眼,仍然是什么都沒有說,放下錢就走了。
老太太跟兒媳婦都怕看見那個男人的眼神,瑟縮在一旁,一聲也不敢吭,不過他們知道那個男人只是要那孩子好好的,他們就不是多害怕了,孩子不是好好的嗎?
又過了一段時間,上面突然出錢在鎮子外面修了一家真正的福利院,老太太和兒媳婦就帶著一群孩子搬了過去,房子仍舊不甚寬敞,但好歹整潔明亮,不像那廟里,隔三差五總有人來燒香,嗆得老人孩子總是咳嗽個不停。剛搬過來沒幾天,那個男人又來了,他第一次對老太太開口說話,老太太噤若寒蟬地聽完,弄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默默在心里念了聲佛。
福利院后面有一條小溪,天氣漸漸熱起來,孩子們中午都喜歡去溪水里玩,捉小魚扒螃蟹,這天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兩個大一些的孩子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說有人溺水了,老太太跟兒媳婦嚇了一跳,跑到河邊發現溺水的正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喝了很多水,薄薄的肚皮鼓脹起來,身子都涼了,救不回來了。
老太太和兒媳婦不敢聲張,眼看著男人上次交代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兩人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屋子里亂轉,兒媳婦忽然想起了聽來的幾句閑話,她心思活泛,立即有了主意,對老太太說,有個現成的孩子,冒險用個掉包計,或許能騙過那個男人,反正男人都是三更半夜來,看一眼就走,黑燈瞎火的,能看多真切呢?
原來兒媳婦有一次出門買菜,聽買菜的說起,他們鄰居家有個傻女兒,早幾年傻女兒被人□□了而不自知,家里人都忙,平時也不會管她一個傻子,等過了冬天,棉衣服蓋不住的時候,才發現女兒的肚子大了,可那個時候已經快要臨盆了,只能生下來。這是丑事,傳出去傻女兒就嫁不出去了,所以那孩子沒出生,他們就聯系好了買家,親戚從中牽線搭橋,說山里有一戶人家,夫妻兩個生了幾個女兒都生不出兒子來,想要買個兒子來養老,后來小孩一出生,就送去了山里。可是前不久那孩子又被人退了回來,倒不是因為跟他的傻子媽一樣腦袋有問題,而是因為那戶人家生出了自己的兒子,這個買來的野種自然不肯再養了。
傻女兒正在議親,突然送回來個孩子,這不是要命嗎?
所以兒媳婦過去一說,那邊就同意了,讓她趕緊把孩子帶走。那小孩也有三四歲,個子不矮,就是瘦,睡在灶房的柴火堆里,夜里天氣涼,他跟個大黃狗縮在一起,兒媳婦把他帶回福利院,孩子好像怕生,夜里不肯睡覺,哭鬧得厲害,兒媳婦沒轍,只得撇下自己的孩子,摟著這個沒人疼的野孩子睡,孩子偎在她身邊,她斷斷續續地哼著童謠,孩子居然不鬧了,慢慢就睡著了。
男人果然又來了一次,婆媳兩個膽戰心驚地陪他去看小孩,天已經冷了,孩子睡覺帶著帽子,下巴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張臉,打眼一看,像是被照顧得挺周道,男人盯著熟睡的孩子看了很久,所幸沒有看出破綻,婆媳兩個都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走后,過了沒多久,上面就來了一些人,帶著一些穿著很講究的難那女女,這群人在福利院里挑挑揀揀,聽說是要□□,那個小孩自然在收養之列,婆媳看著孩子被一對夫婦抱上車帶走,孩子扒著窗戶往回看,不停地哭,卻是雙雙松了口氣,終于甩出了這個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