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兩人是在顏鐸家小區樓下的餐廳里解決的, 糖糖不怎么有胃口,顏鐸也沒勉強她多吃,回到家, 顏鐸去收拾客房, 指派糖糖干一些開窗通風, 歸置行禮的小事兒, 不讓她閑著。
黃文軒中午回家, 滿心歡喜地推開門,卻沒看到顏鐸,他心慌意亂之下要打個電話, 卻發現手機沒在身上,回想了一遍后, 懷疑是早晨在更衣室換衣服時落在了衣柜里, 遂奪門而出, 又往俱樂部趕,顏鐸貼在玄關處的便簽就這樣被他忽略掉了。
客房收拾停當之后, 顏鐸見糖糖依舊愁眉苦臉,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他一邊給她削蘋果一邊開解她道:“其實你也不用愁,林晨跟你并沒有血緣關系。”
糖糖懂他的意思,盯著他手里的水果刀嘆了口氣, “顏老師你不懂, 我討厭我媽媽, 更恨他現在的老公, 如果換做是你, 你愿意跟一個整天讓你做惡夢的人的兒子談戀愛嗎?”
顏鐸本就不擅長削水果,果皮被他深一刀淺一刀削得斷斷續續, 聞言手一抖,剛剛削出的一截果皮又斷掉了,他呆了一瞬,放下水果刀,撿起落在褲子上的果皮,四下里看了看,沒看見垃圾桶,只好抽了幾張紙巾鋪在茶幾上,把果皮暫時放在紙巾上,“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糖糖點點頭,“所以我覺得自己特別倒霉。”
顏鐸重新拿起水果刀,“其實在父母感情問題上面,你不用站立場。”
糖糖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顏鐸再次停下來撿起削斷的果皮放在紙巾上面,“你不用覺得原諒了你媽媽就是對你爸爸的背叛。以前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想法,直到后來,爺爺也去世之后,我就剩下我媽一個親人,她試圖,把所有她認為的好東西都捧到我面前,變著法的討好我,只是希望我能夠接受她的照顧,我能感覺得到她那種手足無措,無所適從……后來我試著站在她的立場上去想,大概她當年是真的跟我爸過不去了才會選擇離婚吧。”
糖糖把水果刀遞過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第一次做人,父母也一樣,他們也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在很多問題上我們都沒有經驗,年輕的時候又容易感情用事,在經驗不足理智欠缺的情況下做下一些遺憾終生的事情。網上常說做父母太容易了,不用考試什么的。我覺得在所有的父母當中,確實有很多不合格的,可也有很多捧著《發展心理學》這類書戰戰兢兢的父母,他們整天忙工作忙帶娃,還要被公眾號里面那些心理陰影之類的話題弄得膽戰心驚。”
這并不是顏鐸瞎編出來哄高中生的,他們學校好幾個剛晉級新手父母的同事都這樣。
“看到首頁有人刷這種跟自己稍微沾點邊的話題時,不要盲目地去對號入座,先考慮清楚自身的情況。我在你家聽你親戚說你父母離婚五年了,你今年十五歲,所以他們離婚的時候大概有三十六七歲,那個年紀的人既不是不管不顧的愣頭青,也不是完全沒有閱歷,他們應該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顏鐸把削好的蘋果在果盤里切成小塊,“我說這么多,不是讓你原諒你媽媽,只是想提醒你,他們或許真的有苦衷。寬恕別人,也是寬恕自己,其實你討厭她,折磨的是你自己。”
顏鐸把切好的蘋果連同煲的烏雞湯一起端給沮喪的糖糖,“至于林晨,其實你們現在都還小,學業才是最重要的,沒準過兩年,你就不喜歡他那個款了,先不要忙著哭鼻子,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糖糖端著果盤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她說道:“顏老師,其實我也沒有多難過,我之所以不想待在家里,一是因為家里太吵了,你也看見了,他們都在那里,七嘴八舌說個不停,說的還都是沒用的廢話。再就是我怕林晨跑我家里去找我,他知道我家的地址,我還沒想好怎么跟他說呢。”
顏鐸松了口氣,原來孩子并沒有多么脆弱,反而是家長的神經過于敏感了,他隨手打開電視,調到一個正在熱播的綜藝節目上,“那你看會電視休息一下,我去打個電話。”
糖糖乖巧地點了下頭,插起一塊蘋果送入口中。
顏鐸隨手把茶幾上的果皮帶走,丟進廚房的垃圾桶里,洗過手,從兜里摸出了手機,黃文軒的電話沒人接聽,顏鐸想了想,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等黃文軒回到俱樂部,在柜子的最里面找到手機時,發現上面有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看不太明白的信息。
“事情有變,學生現在在我家待著,我晚上沒法過去了,冰箱里有一盤菜,你吃之前記得熱一下,如果不喜歡吃就丟掉吧。”
我錯過了什么消息嗎?黃文軒順手把電話打了回去,“我手機落柜子里了,你上午的電話沒接到。”
“對,我沒打通就給你留了個紙條。”
原來是留了言,“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
顏鐸一驚,“你中午回家了?”
黃文軒道:“嗯。”
雖然只有三站路,但氣溫很高,地鐵之外的路還是要被太陽暴曬,顏鐸有點心疼,道:“大概我貼得位置太隱蔽了。”他看了客廳里的糖糖一眼,壓低聲音道:“我一個學生出了點狀況,現在在我家里,近幾天可能都在這邊,目前看著狀態挺穩定的,不過我還是得看著她,不能去你那邊了。”
早晨上班的時候黃文軒就舍不得走,雖說來日方長,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舍不下那一時三刻,這會聽顏鐸說不能過去了,思念更加如潮水一般涌上來,“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下班去找你吧。”
顏鐸也不是不想的,忙道:“沒事,你過來吧。”
誰知道下午的時候黃文軒接到通知,臨時有一個商業性質的酒會要他們幾個球員參加,他只得又跟顏鐸打電話說,話里話外流露出的相思弄得顏鐸只好堅強起來,煲著他自己都咽不下去的雞湯安慰他。
晚上的酒會主辦方安排了很多環節,結束的很晚,黃文軒想著顏鐸已經睡了,就沒有打擾。次日一早他開了視頻通話,顏鐸恰好在洗碗,把手機放在流理臺上跟他聊了起來。黃文軒先是問他昨晚有沒有睡好,有沒有做夢,又問他早餐吃了什么,學生怎么樣了,記得多喝水等一干廢話,最后委屈地說道:“我想你了。”顏鐸一副心腸被他這一句話弄得酸軟,直到出去買東西的糖糖回來。
周三晚上黃文軒沒有應酬,可是從傍晚開始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仿佛世界末日,顏鐸說什么也不讓他過來,兩人只能繼續靠電話排解相思。
晚間趙劍非過來串門,看見糖糖有些意外,因為之前并沒聽說、偷偷調查顏鐸檔案時也沒發現他家有這種半大孩子。顏鐸簡單做了個介紹,只說她家里大人有事,臨時在他這里住兩天,趙劍非日常工作壞人看多了,看著糖糖的情緒有點不對頭,弄不清情況,顏鐸又含糊其辭,他不好多坐,閑聊了幾句就走了,其實他最近過得也是一團亂麻,老趙那邊追查嫌疑人的事情沒有任何進展,那個人的反偵察意識很強,大概已經聞風開溜了,老趙郁悶,他也郁悶,而哄呂媛回心轉意這件事情也依然任重路遠。
趙劍非走了之后顏鐸又接到章揚電話,他先是說已經帶父母采集了DNA,然后又說醫生根據檢查結果判斷,他媽媽癌癥的可能性極大,需要立即手術。
所以周四一早顏鐸就帶著糖糖和錢直奔醫院,讓她從空中樓閣里走下來,體驗一下人間疾苦。顏鐸又找關系又出錢,忙了大半天,總算是幫章揚把他媽媽的手術方案敲定下來,糖糖被迫跟著圍觀全過程,多少受到一點感染,原來人生還有這么多苦難,她自己那點小破事根本不算什么嘛!傍晚的時候,她忽然對顏鐸說自己沒事了,想回家。
“你想好怎么跟林晨說了嗎?”
糖糖點點頭,“學業為重,等到有經濟能力了再談感情的事情。”
顏鐸很欣慰,幫她收拾好行李,行李帶人一起打包交到老唐手里。
卸下重擔的顏總從老唐家出來就直奔東城找黃文軒,忙了一整天,飯也沒好好吃,在出租車上直接睡著了。
正是暮色四合的黃昏時分,黃文軒看見顏鐸從出租車里出來,三天沒見面,他抑制住想要走上去擁抱他的沖動,在距離他一步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晚上想吃什么?”
顏鐸上前半步,嘴邊帶著危險的笑,“可以隨便點?”
黃文軒望著面前的人,眼中無限柔情,輕輕“嗯。”了一聲。
顏鐸伸出手指,在黃文軒胸口戳了一下。
黃文軒的臉慢慢紅起來,就像是天邊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