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九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請,衷瑢甚至開始覺得這又是一場詭計來著,哪有跟自己情敵拜為姐妹的,她臉上愈是真誠,讓這小娘子愈是覺得陷阱重重,
衷瑢的拒絕不再委婉,直言道:“九娘莫怪我不識抬舉,只是月娘聽說九娘家門第非常之高,就連云家也要望塵莫及,今日要我這卑賤的歌姬來與你談什么姐妹情深,這搞不好是要折我壽的,況且被令尊知曉了更是要抹煞了我來,”
聽她此言,九娘懂得其中意思,也不勉強,退步道:“月娘是個識大體的人,我倒是失了風度,盡拉著你往不合理的地方去,其實,我們家沒有你說的那么高眉冷眼,頂多只是因為我爹做事比較愛往正道上去,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所以外界傳多的,大都是我們家設門檻故意抬高自己身價,說實在話,若除去公事,阿爹待人是十分寬厚仁慈的,不管月娘出身如何,只要他知了你是個友善正直的女兒家,他一樣會待你如待我,”
衷瑢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九娘言重,我平時刁蠻任性著,何來正直友善可言,”
“先前在這云家,你的為人有目共睹,不去聽坊間如何評價,就是與你朝夕相處的丫鬟們也時刻夸你念你真誠來著呢,”九娘拿了她的手捂到自己掌心暖著,
說起身邊丫鬟,衷瑢終于想起向她問件事:“對了,先前照顧我的那兩個姐姐她們去哪里了,我問遍家里上下都沒人告訴我,”
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好答,九娘想起那兩人也是悄悄地在心里嘆息,垂眸緩一陣心情說道:“她們不在云家了,有空我帶你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喚:“大少爺,九娘她在里邊,”
他邊問邊進了門:“桃九娘你又想做什么,我告訴你,休想將衷瑢從我身邊帶走,”
九娘站起身,避開他的橫沖直撞,淡定地往一邊挪了兩步,笑道:“我來找月娘談談心,你不要怕,”
“怕”這字簡直就是**裸戳穿了他的偽裝,衷瑢趕緊小步上前安撫云長天,讓他冷靜一點,九娘并沒有結黨排他的意思,卻被他一下推開,斥責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準跟這女人有來往嗎,”
衷瑢被他這么一兇,脾氣也上來了,但又不敢直接跟他抬杠,只能忍氣吞聲,生起這年紀最愛冒出頭的委屈來,
九娘看不慣,替她出頭道:“你沖女兒家發什么火,她做錯什么了,要泄火氣直接沖我來,”
“這么有手段的桃九娘我云長天哪里惹得起,”他黑下臉,忍不住冷笑道,說時還要拉衷瑢一道離開,卻被這小娘子冷冷拽開了手,
她躲到九娘身邊,低聲開始哽咽道:“我不想在這里呆下去了,,”
云長天聽她看她要哭要抹淚的趨勢,實被她這顆一捏就碎的女人心給攪得煩透了,
他氣得一人往里屋快步走去,珠簾被他大手一拍,晃在半空里劈啪作響,
九娘果真帶了她往娘家去,一路上說了不少安慰的話,始終止不住她的眼淚和滿腹牢騷,
衷瑢盡情數落著這男人的臭脾氣,心想著上幾個月來追她時態度還是那樣溫和有禮,哪知這還沒拜堂呢就兇相畢露,看來以后這日子不好過了,
這話聽得九娘卻是咯咯笑起來,安慰道:“你也是的,他愛說什么就讓他說去,不聽不聞好了,難不成他還能舉了劍來殺你,”
“我就怕啊,他那么兇,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她伏在九娘腿上抹著眼淚鼻涕,
兩人在鄭府院子里下的車,來接她們的是九娘的哥哥,他剛從皇宮巡視回來,聽九娘介紹,這男人是南衙禁軍的頭,正好跟云長天的北衙禁軍在宮中的南北上互望著,
衷瑢并不清楚這些個官場瑣事,一時間比不出高下來,單看他的外貌神態,就是做領袖的氣度風范,
九娘家人才濟濟,她不來還不知道,以為自家的云長天已經算高高在上的主了,
這樣一比,高低雖然比不上來,但聽這位自稱四郎的鄭公子謙虛道:“我們南衙素來守個城面,比不得北邊禁苑的左右羽林軍更得皇上信任,自然我一個區區的驍騎將軍也是比不上他的,”
衷瑢知是客氣,九娘又在一旁,回道:“我一個女兒家不知這些官場的事,四郎莫要誆我才好,”
他爽朗笑起來,又調侃兩句,將她們迎到了堂屋去,
此時鄭昴公聽聞自己女兒回來了,早就等在那里,裝模作樣喝著茶,心里卻在忖度該怎么勸她回頭才是,
但見九娘領了個陌生女子回來,便知她此趟并非有些許回心轉意,可能有其他事,首先問道:“這位娘子是頭一次上家里來吧,”
衷瑢被九娘按到客椅上,還沒坐定,又看到堂上威嚴的鄭昴公雖不似云家人健壯,但那份鬼神莫近的氣勢實是無人可比的,
她遇著正氣凜然的人,心里有底,反而冷下了慌張扭捏,大方應道:“衷瑢確是第一次來這里,”又轉向九娘問道:“不知令尊如何稱呼,”
鄭昴公自己搶答道:“叫我鄭公便是,”
衷瑢便把自己的身份道了一遍,至于來意就簡化成:“今日在家里受了氣,幸得九娘出手相救才逃脫出來,”
鄭昴公聽她如此一說,看向九娘問道:“你和這位娘子關系看來很不錯,”
九娘捂起衷瑢的手微笑地點點頭,補充道:“本來還想跟月娘拜月互稱個姊妹,只是月娘還不太信任我,不肯輕易相從,”
衷瑢想她這番直言一定會令鄭昴公面子盡失,因而惹了一家人怨氣,正擔憂著,看向堂上的家主,卻見這老頭也和藹地笑著,
四郎坐在她對面打趣道:“就這會功夫,我也覺起與月娘合得來,九娘一向眼光準,勢必這位娘子也是位大度善意之人,何不就與九娘結對金蘭互作姊妹呢,”
這對兄妹態度都是如此溫和,根本不需要她多設什么防備,就如入了自家廳堂一般,心情舒適地放松下來,說道:“我身份卑微,實在與九娘對等不起來,”
四郎說道:“月娘可別太放心上,我妹妹從小野著,上到妃嬪公主,下到街尾仆婦,她都與人交善,既然認你這個朋友,說明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她全然沒放在心上,”
她聽后望向九娘,這女人從頭到尾都是對自己溫柔有度,不會令人懷疑的諂媚,不會忽冷忽熱的假熱情,說不定還真是有她這么溫厚又強大的女人,
“既然九娘三番兩次邀請,我如何再推脫,只要九娘,只要鄭公與四郎不嫌棄就好,,”她終于試著答應下來,
九娘像是放了心,在掌心里暖著輕揉著她的手,欣慰地說道:“你放心,往后出了什么事,有我為你扛著,”
衷瑢現時如何問的出口,為何她要對自己這般好,但見四郎喜笑顏開,與鄭昴公一道走起要去吃飯,也就按了自己心里的疑惑,跟著同道走了,
夜漸漸深深深深,深到云長天輾轉難眠,起身坐到榻上想著是不是他對那女人太兇了點,
可是自己火氣上來了,哪管得了這是軍營還是家中,更不管她是男人還是女人,
衷瑢是個倔性子,這一走不知會不會想得開自己回來,
他此時就住在她暫居的小院,被里枕上都有她的香氣,天沒暗時,還能看到她的發絲留在榻上,
梳妝臺仍舊亂糟糟,不管丫鬟怎么收拾都還是那副被掠劫過的模樣,
這么冷的天總算有人替她鋪好床了吧,云長天躺下后手往一邊伸去,摸到一件短內襯,質地柔滑,還有繩帶,應該是件裹胸的內衣,繼續往周邊探索過幾回,還扯出一件夏天睡覺時透氣防熱防蚊的絲綢袍子,白天看時,靠墻的角落里放著大靠枕,云長天一時半會沒注意那底下原來還有東西藏著,
他干脆點上燭燈,移開靠枕,這地下埋了好多小物件,
有一疊的書信,有精巧的扇子,有一盒紫色的草藥膏,還有幾件顏色不同的裹胸衣覆在上面,
他不禁笑起來,這小娘子居然放了這么多東西在床頭,也不怕擠得慌,
那書信全是他自己的筆記,字里行間對她的愛意真是要溢出了紙面,直接上來掄他一個巴掌,
當時愛她想要她,想得要死要活,寫幾封情書都不夠他表達的,恨不得把她變小了收到懷里時時刻刻藏著護著,
但是越是熟稔,越是親密,自己反而暴躁肆意起來,衷瑢本就是那樣性子的人,圓滑是有一點,但真正狡詐地諂媚阿諛她又是學不會的,反倒是自己小心眼怪她不聽話,還沖她瞎嚷嚷,
云長天越想越替衷瑢委屈,他估摸著這女人此時一定躲在九娘家的被窩里偷偷在哭吧,
他悔意叢生,拼命怪自己太蠢,一邊懊悔著,一邊打算等天一亮立刻就去九娘家把她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