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洞君連天昊二十歲成名,迄今算來已有十余來年。只是那時,閻照功還被江湖中人奉為“玄神”,對這些后輩們自然不屑一顧,只是偶爾聽人說起他們的事跡,印象中這位“逍遙洞君”頗有女人緣,卻一直單身未娶,不知何因,而且他似還有使不完的家當,出手闊綽。
只是他從不輕易顯露武功,旁人實不知其功力深淺。“逍遙洞君”只是他對外人報出的名號,但卻無人聽過“逍遙洞”,只不知有亦或無。
今日得見他那超凡的武藝,又回想葉孤鴻奇招跌出,閻照功不禁心下暗嘆:真乃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唉!老夫畢竟是老了。
只聽連天昊蒼然嘆道:“唉,葉孤鴻畢竟是葉孤鴻,難怪歆兒會對他如此地死心塌地。”雙眼忽地向閻照功一掃,道:“老伯自稱閻某。莫非便是玄神?”
閻照功一聲長嘆,道:“唉!虛名而已,還提作甚?連公子是來尋葉孤鴻的嗎?他——咳,已經死了。”不知是否因看透了生死的緣故,他對葉孤鴻的恨也不那么強烈了。
“死了,”連天昊一怔,隨即笑道:“玄神想必是弄錯了。他眼下肯定還活的好好的。”
閻照功不禁一怔,不解道:“肯定?”
連天昊“呵呵”一笑道:“說來話長,連某是聽聞江湖傳言葉孤鴻被困于“巖崖”之巔,方才駕快馬奔來,本欲前來搭救他一番,誰知——呵呵,玄神請想,如若葉孤鴻已死,誰會傳出這個流言呢?”
閻照功此刻方才知這斷崖名曰“巖崖”,不禁苦笑道:“連公子好不睿智,真乃那葉孤鴻的良朋好友。”
“不,”連天昊忽地沉聲道:“連某與葉孤鴻算是敵人,并非朋友,良友更談不上。只是連某敬他的為人,不愿讓他亡于小人之手。”
閻照功蒼老的臉沒來由一紅,道:“連公子如此人品,即便是做了敵人也是那人的榮幸。只是,閻某不懂的是,葉孤鴻既已離去,為何還要布下那道流言?”
也許人們都喜歡聽別人對自己的贊美,連天昊被他一夸,心中頓覺暖洋洋地,口中卻很平淡地道:“若連某所料不錯,他這是為了救你。好了,玄神,時候不早了,我們下去吧。”當下伸手扶住閻照功,人已如猿猱般撲下,半空中長劍連鞘忽地在巖壁上一點,兩人身子慢了幾分。
如此,幾番點撥,兩人已平平落下。
甫一著地,閻照功忽語聲深沉地道:“如若老夫沒看錯,連公子施的是否便是“落生訣”?”
連天昊“呵呵”一笑,道:“玄神果然是**湖。不錯,這便是“幻生大法”中的落生訣。”
“幻生大法,”閻照功一聲輕喝,驚道:“你會幻生大法?這幻生大法不是四十年前便已失傳了嗎?你——是從哪學的?”
他本不輕易表露驚駭神色,但這幻生大法實在太過詭異、奇特,據說此書包含潛龍、落生、剔陽、無蟠“四訣”,每一訣都是一個奇葩——足以讓武林顛覆。
此人年方三十,一副斯文面孔,竟已學會了其中的“落生訣”?這怎能不讓他驚顫?
連天昊卻頗不以為然,微笑道:“其實幻生大法也沒什么奇異,比之你玄神的刀法,葉孤鴻的劍法尚且不如。況且悠悠天下之大,奇才輩出。貴派的天門四絕、西域魔城的易天真氣、南白北燕、中有五湖蕭太史、碧海清幽凌天碧、劍神童犀、拳神楚通、宗觀的薛真人——無不都是修為深湛、博彩曠絕。”
閻照功一向引以為傲的是自己的內功修為,卻自認為刀法平平,而此際,當聽聞對方贊口夸著自己的刀法時,他竟只有苦笑兩聲,反駁的話無從說出,只因若論內力修為,自己只怕連眼前的人都不如。
正轉念間,忽聽連天昊朗聲一笑,道:“好了,玄神耽擱多時,想必已累了吧。就請委身坐小子駑馬回去吧。”言罷,一聲尖哨。
一匹駿馬驀地嘶鳴而來,竟是世間難覓的良駒。
連天昊一聲歡呼“驄兒”與馬兒來個親密的擁抱,又喃喃細語一番,像是向那馬兒請求什么,過了片刻,方才向著閻照功一笑道:“玄神,我們走吧。”
當下閻照功再無多言,由連天昊引著騎馬離去。
晴日,也會讓人心里有些許嘆息憂愁。這似乎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尤其是圣者。
此刻“圣仙”凌天碧果然一臉憂色地看著眼前這個原本纖弱卻很倔強,一臉天真無邪,偏又傾國傾城的自己最最疼愛的徒兒。
看著她此刻布滿血絲的雙眸和充滿憂郁的柔嫩的臉頰,凌天碧不禁嘆氣道:“歆兒,師傅知道你對那小子的憂慮,可你現在去找他也沒用啊。你想,如今武林這么紛雜,這消息莫說已傳了半日有余,便是一刻時光,那“巖崖”上必已去了不止上百名江湖好手。唉!歆兒——”
此女當然便是蘇歆,她們談論的當然便是葉孤鴻,在聽了師傅凌天碧這番話后,她的眼淚止不住斷了線般掉落,顫口道:“那——那可如何是好?葉大哥——葉大哥,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師傅——你——就讓徒兒去吧?”說到最后已然忍不住啜泣起來。
凌天碧心嘆:歆兒什么都好,就是遇上感情的問題,唉,只怪葉孤鴻那小賊,哼,可此際又怎能說他的壞話再讓歆兒受刺激,當下只得安慰道:“好歆兒,你葉大哥那么聰明,說不定這只是他故意露出的風聲呢?”
蘇歆一震,道:“真的是這樣嗎?”
凌天碧探出那雙慈愛的手為她拂過劉海前一綹亂發,柔聲道:“不要想太多了,歆兒,為師已派你大師姐前去察探了。”
蘇歆雙眸忽地一亮,腦海中忽地閃現出葉孤鴻的一舉一動,他的充滿睿智的雙眼,他的層思無窮的智計,他的瀟灑從容姿態,他豪放略帶輕狂的言語,他對自己的關切溢于言表、柔情蜜意日益富盛——不錯,葉大哥是一個好人,他一定會躲過這場劫難的,一定。
哈,原來由心情的低谷轉到高峰,卻原來竟是這般的容易,只要你去想想所愛的人,一切都燦爛無比。
凌天碧見徒兒的臉色已然好轉,便道:“好了,歆兒,并非師傅不讓你與那小子交往,只是你自己聽聽那小子這幾年干的事,把整個江湖鬧得都不成樣了。還弄得他自己跟個逃犯似的,到處被人追著跑。太不象話。”心中卻氣道:臭小子滿腦智計,一身武功,卻競走邪道。不過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以免又讓徒兒激動。
蘇歆倒像似還很受用,心中甜蜜蜜地,一副被幸福填滿樣地道:“師傅想必還不知,葉大哥最是心地善良,前時他與有佛寺的凈光大師比斗慈善,還贏了半籌呢。那些江湖傳聞,當不得真了。”
凌天碧大訝道:“竟有此事?”她其實覺得那小子并不壞,只是怪他不經自己同意擅自將自己的徒兒帶走而心有余憤,現聽得他竟將名聞天下的“慈佛泰山”凈光比下,心下不禁既驚且喜:驚的是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的慈心,喜的是歆兒終究沒看錯人。
蘇歆越談越是心悅,道:“是呀。葉大哥的善惡論短短十幾字便將大師長篇大論的《善惡本》壓了下去,說得大師當即心服口服,還一直言道:‘葉施主好一個善惡之理,老衲自此須靜心參禪矣。’嘻嘻。”
她此刻心性完全放開,一口天真浪漫的語調,直說的凌天碧不勝莞爾,卻又奇道:“歆兒,這——你這半年都未見你葉大哥了,怎會知曉這些事的?”
蘇歆“嘻嘻”一笑,道:“師傅,很奇怪嗎?嘻嘻,這都是魏老伯告訴我的。”
“他,”凌天碧眼中忽地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道:“他怎會知道這些?”
蘇歆忽地詭秘一笑,道:“師傅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問他呀,好歹——”
凌天碧忽地佯板起臉孔,道:“你這丫頭,愈來愈不像話,跟師傅有這般說話的嗎?”最后一句話實在重不起聲來,卻終于忍不住笑了。
“碧海清幽”凌天碧卻不負這個“幽”字,只憑她待人處事,行事作風,都絕不離開幽寧清雅。
就是這所別院,前附花圃,后連竹林假山,并有魚池側臥,青石板橋橫吊池上。池內睡蓮方起,一副懶散模樣,池側坐落一小閣,畫廊亭榭,精致絕倫。
偌大一個方圓半里的宅院,除了二人談笑外再無雜聲。這倒不是因為她的門規嚴謹,相反,她對待徒兒便如母親疼愛子女般滿是慈愛與關懷。平日里,大家就像是一家人般在這宅院里戲耍玩鬧,或者去院后的假山上習武強身,生活自在輕便。
今日之所以不同,那是因為她們收到拜貼說近日來江湖聲名正起的“逍遙洞君”前來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