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璟翊自那日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雲黛有些奇怪,若是換做往日,葉璟翊一定會死纏爛打的在她周圍頻頻出沒。這一次的反常倒叫雲黛惴惴不安了起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似的。
當然,現在這個傲嬌的雲大小姐纔不會承認心底的失落,少了煩人精的糾纏,她該樂的自在纔是。
可是……
難得的好天氣,院子裡樹梢院角的雪融了不少。雪水順著屋檐的冰凌一滴一滴往下墜落,像透明珍珠般惹人喜愛。
雲黛握了本賬冊在手中目不轉睛的看著,只是半日都沒有翻動書頁。妙竹抿緊了脣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雲黛終於察覺到她的異樣,挑眉問道:“你的臉……怎麼了?”看上去像是被炭火烘烤過了頭。
妙竹反問她道:“小姐,你又在想允王爺了吧?”
雲黛一愣,故作鎮定的挑眉道:“我想他作甚,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八卦?”
“你拿著賬冊不認真看也就罷了,可是這一頁不過只有兩個字,你用得著看這麼久嗎?”妙竹掩嘴一笑,“小姐你就別否認了,妙竹懂得。”
葉璟翊和雲黛二人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愛恨糾葛,甚至生死相隨,如今怎麼可能輕易的被一個失憶之癥打敗。妙竹對他們有信心,更加期待雲黛能夠克服心理的障礙,哪怕沒有恢復記憶,也不是不可能在一起。
她調皮的朝雲黛眨了眨眼睛,雲黛被她這麼一說立刻反感的揮揮手:“不行不行。”她急著否定,可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憋了半天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倒是跟妙竹之前的紅臉如出一轍。
像是螞蟻在雲黛的心尖上咬了一口,讓她又痛又癢了幾天。這日,她終於被另外一樁煩心事給岔開了心思。
事情是這樣的,一年前雲黛的身體漸漸好了,於是跟顧庭予提出要搬出皇宮去住。顧庭予不放心,就連皇后也讓她住在宮中。
可是她覺得這麼做實在不妥,她堅持己見,顧庭予不好強她所難於是同意了。然而他的最低底線,就是要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否則他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雲黛感激,聽話的住進了顧庭予早就爲她準備好的府邸。人一旦閒下來就會感覺無所事事甚至浪費生命,雲黛亦如此。於是她決定在祈國重操舊業開一家酒肆,而這間酒肆就在雲府附近。
顧庭予建議她還是用回原來的名字“三十春”,雲黛覺得這個名字挺好,順便從顧庭予手中要到了親手題名的牌匾。有了皇上的親筆題字,三十春的生意如火如荼,所謂名人效應便是如此。
然而最近雲黛卻有了一樁煩心事,因爲三十春的對面突然開了一家新酒肆,而且價格比起三十春來要便宜許多,可謂物美價廉。
三十春的客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這怎麼能不讓她發愁?
她翻著賬冊的手指微微抖著,妙竹能看得出來她是在刻意壓制。她揮揮手,讓那幾個夥計快去外頭招攬些客人進來。
雲黛猛然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把三十春內原本就不多的客人,嚇得差點兒鑽進了桌子底下。
她看也不看那些客人驚嚇的目光,問妙竹道:“那酒肆的老闆是什麼來頭?”
妙竹剛剛去打探了一番,原本是想去探探底細,可是她一進去就被十分熱情的招待了一遍,結果什麼都沒有打探出來,反而貼了不少的酒菜錢。
她此刻面對雲黛內疚的垂了頭,兩手交握,大拇指不住的上下翻轉摩挲著,支支吾吾道:“對不起小姐,我……我什麼都沒問到。”
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繪聲繪色的跟雲黛說了一遍,那裡面不僅裝扮的十分新穎奇特,更有公子美姬作伴陪飲。這些公子美姬們各有所長,有長袖善舞的,有舞文弄墨的,還有文武兼備的。
每一位客人進去了不僅僅是喝酒,更是一種享受。
雲黛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那到底是酒肆還是妓館呀?不過妙竹把它說的這麼好,她一定要去見識一番才行。
“咳咳。”她咳了兩聲,佯裝發怒的樣子道:“你給我好好看著三十春,等我回來。”
妙竹乖巧的點頭“哦”了一聲,擡眼見雲黛穿上了披風,問道:“小姐,你這要去哪兒?”
“刺探軍情。”雲黛丟下四個字,風風火火的走了出去。
那家酒肆離得不遠,從三十春走過去不過數百步。雲黛立在門外擡頭看著那塊金燦燦牌匾心中一陣惡寒,這品味真是不同凡響。牌匾之上三個鎏金大字赫然在上,同樣是金燦燦的三個字——醉夢鄉。
言簡意賅,簡潔明瞭。
她看著醉夢鄉門口車水馬龍的情景再對比三十春,頓時覺得身上哪哪兒都疼。她扶了扶胸口,長出一氣,原來祈國人都是這種審美。
站在門口的白麪小廝見到一位打扮尊貴的姑娘站在門口,猜測這一定是位世家小姐,於是立刻殷勤的上前打著招呼。
只是這位姑娘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關切的問道:“姑娘,您是否身體不適,不如進來坐坐,我們醉夢鄉的葉大夫醫術十分了得,找他看病保管藥到病除。”
雲黛瞬間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訝然道:“這兒不是酒肆嗎,爲何會有大夫?”
“我們醉夢鄉什麼都有,姑娘請。”那小廝手臂一展,將雲黛讓了進去。
雲黛進去前又擡眸看了一眼那張金燦燦的匾額,那三個字在陽光的照耀下跳躍著光斑晃得她眼睛發疼。
小廝將她領到一處安靜的院子,沒錯,是院子。
雲黛四處張望了一圈兒,目測這醉夢鄉的大小少說有十個三十春那麼大,裡面是由很多個院子組合而成。其他院子是何種情形她並不知道,但是就目前這個院落的豪華程度來看,其他地方一定比這兒更加奢靡。
因爲這兒只是一個大夫的看診和休息之所。
雲黛原本想跟小廝說她並沒有不適,而是來喝酒的。可是在她進了這院子的時候又改了主意。因爲這院子裡的氣味,讓她感覺很舒服。這是一種清清淡淡的味道,好像曾經在哪裡聞過,親切而溫暖。
雲黛跟在小廝身後走了進去,見金絲木榻之上坐著一位雪衣男子,看上去大概已有而立之年。他原本是在閉目休憩,聽見腳步聲後微微睜開了眼,面無表情的看著小廝身後的雲黛。
那小廝似乎很敬重他,連說話也有些緊張:“葉大夫,這位姑娘身子有些不適,想請葉大夫替她看看。”
很快房間裡只剩下雲黛和這位葉大夫。
雲黛解開身上的披風走過去與他四目相對,她恰當的給了他一個微笑。而葉大夫似乎並不訝異她的到來,十分自然的和她打招呼:“不知姑娘哪裡不適,可否詳細的告訴我?”
雲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坐下來伸出胳膊,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露出一小節纖細白皙的手腕來。“大夫不都是通過診脈來判斷病情的嗎?葉大夫不如先替小女子把把脈。”
他顯然沒想到雲黛這麼說,笑了一聲道:“姑娘這是在試探我的醫術?”
雲黛不置口否,只是目含笑意的看著他,而葉大夫也從裡面看出了挑釁。他也坐下來,伸手搭上雲黛的手腕,卻不是診脈,而是撫上了她手腕之上那條醜陋的疤痕。
他開口問道:“這是?”
雲黛微微蹙眉,將袖子往下推了推遮住那條疤痕,不耐煩道:“葉大夫還不開始診脈,莫非真如小女子所說只是浪得虛名。”
“雲姑娘稍安勿躁。”他準確無比的找到了脈搏,指腹輕輕壓在脈搏之上,片刻後收回手道:“從姑娘的脈象來看,姑娘已有多年的體寒之癥。”
“雲姑娘平時應該多注意保暖,多吃一些禦寒的湯藥。居住環境也應該選擇溫暖的南方。祈國的冬天天寒地凍,實在不適合你長期居住。”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每一條都是十分衷心的建議,然而云黛的臉色卻越來越差。她憤憤將手腕抽了回來,喝道:“葉璟翊,你夠了!”
他微微張了張嘴,驚訝道:“不知雲姑娘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葉璟翊是誰?”
“我可沒告訴過你我姓雲!”
在與他四目相對之時,雲黛已經覺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只是一時沒有想起來。當他自然而然的叫她雲姑娘的時候,雲黛就開始懷疑此人早就認識,再結合他所說的那些建議還有這院子裡熟悉的氣味,她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就是葉璟翊。
“別以爲你換了一副面具我就認不出是你,你怎麼還不死心,現在玩的又是哪一齣?”
他驚愕的望著她,半晌後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易了容還是被她給認了出來。他走到她面前,柔聲道:“這都被你認出來了,是不是說明你心中對我還是念念不忘。”
雲黛一個激靈,跳離他身旁:“別自以爲是,是你太笨了。”她又指了指這間屋子問道,“你這是做什麼,沒事假扮大夫玩?”
葉璟翊攤攤手,表示很無辜。“並非假扮,我自小熟讀醫書,自稱大夫也沒什麼不妥。”
雲黛輕哼一聲,偏過頭去不屑道:“那你也不能隨便說出那種不負責任的話來,我身體好得很,你一定是書沒看到家,半吊子水平也敢自稱大夫。”
“是,我不夠格自稱大夫,但是我很清楚你的身體狀況,你確實不應該長期住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葉璟翊換了一臉嚴肅道,“聽我的話,跟我回大翎,我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