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正用力的抽回手臂,不及防寧妃突然放手,她身子失重一個趔趄差點倒地。
寧妃冷嗤了一聲,媚眼一翻,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譏誚。
靈兒懶得在理她,現(xiàn)在她在楚國,心里當然清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蘇秦也許不是一個好男人,卻是一個好的陰謀家與政治家。他剛才的話,靈兒也聽得很明白。計劃!她又成了他謀劃中的一枚棋子,只不過連她自己都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什么用處。
若是為了藍玄冰魄,那蘇秦大可以在她昏迷的時候就一刀結果了她??墒呛茱@然,蘇秦并沒有這么做,這身后究竟有多大的陰謀,靈兒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她真心相對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再了,她現(xiàn)在只求一死,剩下的人與事,哪怕皇城顛覆,哪怕天下大亂,哪怕生靈涂炭都與她沒有任何關系,她一點都不在乎。她扛不起解救蒼生的責任,也沒有可笑的以為一顆只會在十五月圓之夜發(fā)光的石頭就能夠讓乾坤轉移。
她懶得在理寧妃,她們之間不需要有任何交集,尤其是為了蘇秦這樣利益熏心的人。若是一個人,他走的每一步像是在布一顆棋子,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反復思量柔腸百轉,那他注定是一個悲劇。他永遠都生活在無休止的欲望之中,如同被綁上的枷鎖,然后迷失自己。
吳曉已經(jīng)從大殿里出來,恭敬的沖著寧妃行了禮:“寧妃娘娘來此,是有何事?”
寧妃固然知道吳曉是蘇秦的親信,所以囂張的嘴臉一略微有所收斂,勾起嘴角嫵媚一笑,略頷首道:“天寒地凍,妾身親自燉了補身子的參湯給大王端來,大王可在里面?”說完,伸著頭就往里張望,一副鞭長莫及的急迫樣子,抬腿下意識的就想往里進。
吳曉伸手攔住寧妃的去路,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娘娘有心,不過大王還有正事在議,就有微臣轉交,娘娘請回吧!”他說完恭敬的從香兒手里接過參湯,一副閑人莫入的樣子。
寧妃本來是想打著送參湯的旗號,來討好蘇秦。上次一別,蘇秦幾日都沒有來看過她,精心打扮了一個早上,不料被拒之門外,心中的不悅立馬展現(xiàn)在了臉上,知道蘇秦就在里面,也不敢太過于放肆,只能燦燦道:“可…”
寧妃的話還沒說完,吳曉已經(jīng)對略微走遠的靈兒喊道:“水姑娘請留步…大王請您進去!”
靈兒腳步一頓,眉頭一緊,心不由生出一絲不屑。難道是蘇秦知道她剛才在偷聽,現(xiàn)在要找她來興師問罪?她轉過身,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淡漠,她已經(jīng)被困在著“籠子”里,無論她愿意不愿意,以她對蘇秦的了解,與其躲著不如去面對。
寧妃臉色大變,情急之中口無遮攔的沖著吳曉嚷道:“這個女人剛才偷聽大王談話,這可是大罪,你…”
吳曉不著痕跡的露出一絲鄙夷的笑意,輕生“嗯”了一聲,樣子明明是恭敬的低頭,明眼人卻看出是懶得理會。
寧妃沒想到吳曉會如此的回答她,心里的小算盤撲了空。本來準備搬出來的大楚例律也生生的咽了回去。
靈兒只覺得身上如同芒刺,被寧妃看的全身難受。
寧妃冷哼一聲,快飛出來的眼珠子已經(jīng)明確的標明了自己的不滿。
靈兒輕嘆了口氣,她一個將死之人,真是想不通寧妃為什么要處處與她作對。
吳曉并沒有跟她一同進來,而是守在外面?;蛟S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怕有人會跟靈兒一樣在屋外偷聽。
屋內飄著淡淡的龍吟香,彌漫打在地龍燒的有些悶熱的房間中。白色石磚砌成的石壁上雕刻著金黃的龍紋圖騰,飛龍吐珠,大氣磅礴。桌上的銅鼎香爐中冒著屢屢青煙,妖嬈婉約。聽到腳步聲,蘇秦沒有抬頭,不著痕跡的蓋上香爐的蓋子,端起身邊的青花瓷茶盞抿了一口。
在靈兒的世界里,對于蘇秦根本沒有什么君臣之禮。她走到離蘇秦較遠的軟榻上坐下,穩(wěn)住自己的心慌,若不是蘇秦一直避而不見,她也不會坐在這里。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答案。當她在門口聽到蘇秦和吳曉的交談以后,她并沒有什么悲喜。其實,她早就能猜到,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
寶言不愿意帶她走,那她就自己去找他。哪怕天涯海角,天上人間…
蘇秦沒有想到一抬頭就撞上了她的眼神,她既不生氣也不高興,就那么淡淡的直視著他,竟讓他一時覺得有些壓力。
“都聽到了!”他故意沒話找話,心里很不甘。明明是她偷聽了他們的說話,反倒還泰然自若的樣子,相反倒是他自己覺得不自在了:“你還有什么要問的?”他直言不諱的問她。
“該聽的都聽到了,沒有了!”她倒回答的大方。
他又沒話了,只是冷嗤了一聲,然后繼續(xù)把玩著手中的香爐。
靈兒見他沒有什么話要說了,便起身準備告退:“既然你沒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剛起身,卻聽見蘇秦說:“我有話跟你說…”
靈兒又從新坐下,等著蘇秦說話。
蘇秦眼眸中閃過一絲鋒芒,微挑的嘴角像極了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靈兒的神色暗了暗,原來那些希冀煙消云散,活下去只是一片茫然。
她自嘲的笑道:“活也是如同行尸走肉,死倒是能夠解脫!”
“水靈兒!”蘇秦一時沒有忍住自己的怒火,猛的一掌拍在桌上。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后悔了,她的話直接引發(fā)了他的怒氣,他沒控制住。這樣明顯的表達,讓他覺得很沒有面子。于是寒著臉止住,瞪了她一眼。
靈兒對他的那種突然之間狂躁的態(tài)度早已經(jīng)習以為常,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妥,這就是蘇秦,他從來不需要在她面前掩飾什么:“你是怕我死了,打亂了你的計劃?”她悠悠的開口,淡漠的像是再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蘇秦冷下臉,從懷里掏出一根條狀的東西。靈兒離得有些遠,看的不是很真切。
“他們在…”他思量了些許,還是決定告訴她:“拿去!”本來想說出的惡毒的話,卻不知道脫口而出的竟只有兩個字。他將手中的東西朝著靈兒扔過去,將頭撇向一邊不看她。
他受不了她清澈的眼睛流露出的那種哀傷,像是死亡邊緣痛苦無望的針扎。她每次出現(xiàn)那種眼神的時候,他總是會莫名的心慌。
靈兒顫抖的雙手拿起裙子上的木質發(fā)簪,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蒼白的嘴唇顫抖:“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明明想有聲的質問,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秦起身,站在窗欞前背對著靈兒。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她滿臉淚痕的樣子:“早點告訴你,然你去死嗎?”他故意硬氣,手卻越握越緊:“尸首我沒找到,不過,你節(jié)哀吧!”他還是說不出什么溫情的話,生硬的語言,讓她小聲的嗚咽起來。
木簪的血跡早已滲入紋理,她握在手里,殷紅的血跡灼傷了她的手,灼痛著她的心。像是被炙烤在鐵板之上,還要不停的撒鹽。
聽著他的哭聲,他的心瞬間軟了:“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其他的你不用擔心!”他輕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很多。
蘇秦在等她的回答,許久,哭聲漸漸淡去。寂靜的房間里,瞬間安靜的如同置身在另外一個空間。
“水靈兒,你若不愿意離開這里,我…”蘇秦轉過身,房間內早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身影。她曾經(jīng)停留過的地方,似乎還留著她的溫度。人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冷風從門外吹進來,吹過蘇秦的臉頰。他苦笑,到底還是晚了。
靈兒病了,燒的很厲害。從蘇秦的寢殿回來了以后,她莫名開始發(fā)燒。心里的疼痛牽扯著身體,她把自己鎖起來,不見任何人。馨兒幾次想進來,都被靈兒冷聲轟了出去。
她對身體的疼痛和無力似乎有些習慣,在昏沉混沌的意識里,還殘留那么一絲絲的清明。
她緊握著木簪,希望它能有靈性的帶她去寶言的身邊。
對,沒錯!她想死,她承受不住獨自活在人世的悲涼,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能夠去見他。
她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見他身穿一聲墨蘭色的長袍,黑發(fā)高挽,從遠處飄然俊逸的走來,他的笑容像是三月拂過的微風,清涼中還帶著溫存,他走進,先是撫摸她的頭,然后沖她伸出手說:“靈兒!來,我?guī)阕?!”那種聲音飄忽,可又覺得很現(xiàn)實,回蕩在朝陽余暉鋪滿的蔥郁大地上。
她漾著笑意點頭,迫不及待去勾他的手,卻見寶言突然沉了臉,時空突然轉到了懸崖岸邊。她的身子漂浮在空中,身下是萬丈深淵。他拉住她的手,表情是嚴肅又痛惜,像是在斥責她。
“寶言,不要,不要放開我!”她驚恐的低頭,深不見底的懸崖,似是張著血盆大口,就等著她這個果腹的晚餐。越往下看,漆黑的深不見底。
她抬起頭,求救死的看他。他卻勾起妖媚的笑意,她努力的想抓住他的手,拼盡全力也只是徒勞,她一點點的離開他的掌心,一點點的滑向懸崖的“魔掌”。
“寶言!”她失聲大叫。
“活下去,為我報仇!”他笑著看她滑向深淵,身影在陽光中慢慢淡去,最終化成一律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