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房內乒乒乓乓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符富符貴壯著膽子把門推開一條縫,透過門縫往裡瞧。
“唰啦”一聲,門忽然被猛地從內打開,兩人一個沒站穩,齊齊摔入房中。擡頭看,一張俊臉正居高臨下的往下看,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把地上收拾收拾。”符思杬指著滿地的凌亂。
“哎!"兩人七手八腳的忙碌起來。
不過一柱香時間,房內再次整潔如初。符富給符思杬遞上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問:“教主,杜家的事您還要聽麼?”
“哦?這麼快就有消息了?不會又是假的吧!"符思杬眉毛一挑。
“哪能啊,教主。其實當初杜家的事鬧的挺沸沸揚揚的,所以小的也就略知一二。”
“說來聽聽。”
“不知道教主聽沒聽說過萍蓬鎮?”符富問道。
“萍蓬鎮?好拗口的名字,不過好像有點耳熟,”符思杬說。
“是挺拗口的,”符富見符思杬神色沒有什麼不妥才繼續說,“當年老教主曾經下令萍蓬鎮方圓五十里內不許幻月教徒踏足,直到三年前教主您上任纔在那附近建了分舵。”
“有這回事?!是因爲……杜家?”符思杬皺眉。
“沒錯。具體怎麼回事我屬下不太清楚,只知道老教主對杜家似乎相當忌諱。不過那杜家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土財主,我是看不出來他家到底哪裡犯了老教主的忌。除了老教主,這件事的內情可能只有三位長老知道些。”符富撓撓頭,一副不解的樣子。
“這些先放到一邊,有時間我去問下長老,你說說五年前的事。”
“其實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一夥黑衣人趁夜將杜家給滅了門,然後又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不過我聽說杜家一個人都沒跑出來,這寒煙姑娘又怎麼——”符富越想越糊塗。
“聽她的意思,杜家出事時她恰巧不在。”
“不可能,”符貴在一旁插嘴道:“雖然杜家出事的時候正趕上老教主病重,沒人敢拿這件事去煩老教主。但是下面的人都知道老教主對杜家的介意,怕以後查問,還是好好探查了一番的。確定整個杜家一個也沒跑了,當初負責這件事的弟兄特意逼問了當地的仵作,性別年齡人數都是絲毫不差。”
“難道她連這件事都是編的?”符思杬喃喃自語。轉念心情又晴朗起來,看來她是真沒把那個什麼薛澈放心上啊,一句真話都沒給他!
她?什麼事?有內情!看著自家教主微微翹起的嘴角,符富符貴的耳朵豎了起來。
“……咳,”符思杬眼睛一瞪,“瞎想什麼呢,繼續說!"
“還說什麼啊?都說完了."教主大人您還想聽什麼啊?
“那個……教主,你之前說符富打聽的消息有問題,是不是也是指關於寒煙小姐的……?”符貴比符富腦子要好上那麼一點,十有八九教主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他的稱呼也變得尊敬起來。
“咳,咳,”符思杬耳根有些發紅,“就是他說的那個什麼,什麼,清倌,清倌的事!她都親口否認了!"
符富符貴兩人眼睛都直了,這還是他家教主嗎?!他家教主不說是閱盡千帆也稱得上經驗豐富,這點幻月教總舵內的鶯鶯燕燕都可以作證。他們跟在教主身邊也有十多年了,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羞赧的表情,純情的跟個黃花大姑娘似的。
符富衝符貴眨眨眼——咱教主動情了?
符貴微微點頭——可不是,沒看我都換稱呼了嗎!
符富——教主自己知道不?
符貴——難說,要不咱們添把火?
“教主,我的消息究竟哪裡出錯了?你把事情的具體經過說說唄,就算死我也得做個明白鬼不是?”符富被符貴催的厲害,只好硬著頭皮問道。
………………
“……原來是這樣。”符富聽得津津有味,符貴則把頭深埋在胸前,肩膀不住的顫抖。教主這是當局者迷啊,不過這個寒煙小姐到真是個妙人,跟傳聞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整理一下情緒,符貴道:“照教主所說,寒煙小姐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那你又怎麼確定關於……的事情不是假的呢?”
“呃……”
“換個說法,假如寒煙小姐沒有那麼說,那個什麼將軍還是駙馬的會不會那麼輕易的就答應放她離開而不是把她強佔了?”
“……是將軍兼駙馬”符富小聲提醒道。
“那不重要!"符貴無語,心說你不能幫忙也別添亂吶。
“肯定不會!你沒看見當時他那副嘴臉!"符思杬恍然大悟,心中的希望之火瞬間點燃。
符貴後退一步,說:“恕屬下多一句嘴,教主剛纔說那薛澈沒資格介意寒煙小姐是否清白,難道教主就有這個資格麼?”再退一步,繼續不怕死的說:“恐怕寒煙小姐連教主是誰都不知道呢吧?”你現在的處境還不如薛澈呢,打死符貴這句話他也沒敢說出口。眼見著退到門邊,跐溜跑了。
符富見事不好,緊跟著符貴溜了出去,臨走前唯恐天下不亂的扔下了一句“萬一寒煙小姐真不清白了呢?”給符思杬。
接二連三的重錘砸得符思杬頭昏腦脹,等他緩過神來,符富符貴兩人早就逃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這兩個兔崽子,跑得到快,"搖頭失笑後,符思杬陷入沉思。符貴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自己爲什麼對寒煙那麼介意,又以什麼立場來質疑寒煙是否清白。
原本不過是一時興起,如今似乎一切都脫離了軌道。
他明明只是去看戲,爲什麼會彷彿置身於這場戲之中了呢?說起來他也並沒有見過寒煙幾面,多數的時間他是跟在薛澈身後的,難不成看著人家公主駙馬恩恩愛愛,他就會對明顯是被拋棄的寒煙產生同情?笑話,有誰聽過幻月教主有過什麼同情心!可是如果不是同情又會是什麼呢?
向來把女人當做工具的符思杬不瞭解什麼是心動,更不知道有時候心動只是眨眼之間就會發生的事,讓人措手不及陣腳大亂。假如符思杬在路過飄湘樓看到寒煙時僅僅是好奇了一下然後走開了,接下來這些讓他糾結的事情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而寒煙也不過是錯身而過的蕓蕓衆生之一。但是他停留了,從此萬劫不復。
好在符思杬並沒有迷惑多久,很快就把自己紛雜的心思理出了頭緒,得出結論後,符思杬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活了二十多年,前面十幾年都在學藝,緊接著就投入到血腥慘烈的奪位之戰;打好根基之後,自己又把目光投向了整個江湖。風風雨雨中,女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時的調味品,可有可無。養在總舵分舵的那些沒有一個能入了他的眼,如今怎麼就對一個青樓女子另眼相看了呢?
符思杬開始回憶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寒煙上心,是看到一身白衣的她現身伙房的突兀,還是她強忍噴嚏時的可愛,抑或是她獨自一人憑窗而立的寂寥……短短數日,她就在自己心中畫上了濃重的色彩。反觀自己,患得患失的好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哪裡還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采,其實寒煙是否完璧又如何,自己相中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身。若是連這點都參不透,豈不是淪落到跟薛澈之流一個檔次,果然是關心則亂麼!
“符富符貴,滾進來!"
再看符思杬,一掃連日來的低沉,眨眼功夫就恢復成英明神武橫掃江湖的幻月教霸主。招過符富符貴兩人吩咐了幾句,符思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把你的髒手拿開!"遠遠望著薛澈上下其手,符思杬咬碎鋼牙,摩拳擦掌就要衝上去英雄救美。半道上寶劍拔出一半又收了回去,咦,這宮裝女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慢著,你竟敢讓她給你行禮,還拉著她的手不放!”原本還有些感謝若馨公主給寒煙解圍的符思杬立刻把公主也歸結爲不可饒恕的一羣人之中,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駙馬府宵小不斷,煩不勝煩。所以說陷入情網的人是最不可理喻的,特別是那種背景深厚獨佔欲強心眼極小的,尤其不能得罪。
碎碎念中,薛澈夫婦相攜走遠,符思杬也趕忙墜上逐漸走遠的馬車。
怎麼在哪兒都能睡著?符思杬輕輕撫摸上寒煙的臉頰。“哪兒來的蒼蠅,怎麼還沒被凍死?”寒煙若有所感,不勝其擾。看著迷糊中的寒煙揮手去拍莫須有的蒼蠅,符思杬莞爾。
看了這麼多天,終於抓到手裡了!秉承著好東西一定要據爲己有的原則,俯身抱起寒煙,符思杬飛身離去。一陣輕風吹過,空曠的林間空地上只剩下寒煙未吃完的半塊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