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日吃罷早飯,寒煙等人來到客棧的前堂品茶。當初富貴二人選到這家客棧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不但他們獨居的院落清靜幽雅, 前堂的二樓也別出心裁的沿窗闢出三五個隔間, 專爲客人提供茶點, 倒有些茶樓的意味。
寒煙邊透過窗子觀看早市散去的人潮, 挑著擔子出城的菜農, 推著小車採買貨物的買辦,把寒煙的思緒帶回百里外的家鄉。記得自己小時候貪玩,偷偷藏進管家的筐子裡, 那時的蘇州城也是這般熱鬧。
突然人羣從城門方向開始騷亂,紛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幾個躲避不及的老百姓被揚起的馬蹄踢翻, 怕是至少要斷根骨頭, 搞不好連命都危險。‘這些是什麼人?這麼囂張!’寒煙眉頭緊皺,回頭就要喚富貴二人下去瞧瞧。
這時處在那夥人隊尾的一匹馬猛然放慢速度, 馬上的藍衣人‘籲’的一聲緊勒繮繩生生把馬停下。藍衣人翻身下馬,快走幾步來到一個被帶倒的農戶面前將他扶起。同行的人見藍衣人停下,也只好停下馬,其中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身影吩咐了幾句,兩個家丁打扮的被留下來善後, 剩下的人包括率先下馬的藍衣人都牽著馬朝著寒煙所在的客棧走來。
待幾人走近, 寒煙等同時認出那個眼熟的人竟然就是翔榮世家的榮德仁, 其餘幾人看打扮都像是家丁護衛一類, 只除了那個藍衣人。這人寒煙不認識, 符思杬白展竹按理說應該認識,可惜兩人都過於特立獨行沒把同一輩人放在眼裡, 所以對他是隻聽其名未見其人。只有富貴兩人身負護衛重任,對江湖上大小事基本上都瞭如指掌,所以認得此人乃是榮德仁的獨子,此次新秀擂臺奪冠的最大熱門榮麒。
寒煙雖然對榮麒下馬救護百姓的行爲有些好感,但是由於他是隨著榮德仁而來,也沒有跟他結識攀談的欲|望。這家客棧住了不少江湖人,可能夠請得動翔榮世家家主大駕的幾乎沒有,寒煙都不用猜就知道榮德仁此行又是衝著她而來。
符思杬知道寒煙昨日勉強自己對榮德仁虛與委蛇已經是極限,自然接過招待來人的任務,留下白展竹保護寒煙,自己帶著富貴二人搶在榮德仁一行人進入客棧前下到一樓找了張桌子坐下以靜待動。好在寒煙所處的位置很是隱蔽,同時看樓下看得清清楚楚,進來的人發現不了她,她又不會錯過什麼好戲。
榮德仁帶著榮麒走進客棧,還沒來得及張口叫小二過來打聽消息,就看到正對著門的四方桌上大喇喇的坐著一身白衣的符思杬,符思杬身後站著他的兩個貼身侍從符富和符貴。
“符教主起得好早,吃過早飯了?沒有的話不如一道?”不同於昨日的退讓,榮德仁跟見了老朋友一樣向符思杬打著招呼,“來來來,我給介紹一下,這個是老朽不成材的孽障榮麒,榮麒,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少年英雄,符思杬符教主。”
面對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的榮德仁,符思杬再不耐也不好發作,只微微點點頭算是跟榮麒打過招呼。榮麒則是緊繃著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狠狠瞪著符思杬一言不發。
“符教主別見怪,這孩子就這樣,犟脾氣就是改不了,”榮德仁打著哈哈拽了拽榮麒的衣服,同時環顧四周找尋寒煙的身影,“杜侄女怎麼不在?”
“小姐昨日累著了,還在歇息,”符貴自知符思杬肯定不會回答榮德仁的疑問,不想再這麼多武林同道面前惹出亂子的他搶先回答。
“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把人軟禁起來了!魔教的人沒一個好東西!”榮麒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直嚷著讓符思杬把寒煙交出來。
坐在二樓正喝茶的寒煙聽到這聲洪雷般的質問,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她不記得跟這人有什麼瓜葛啊,這人怎麼好像是自己的所有人一般叫囂,對榮麒的那一點好感頓時淡了不少。
寒煙不知道的是在昨日榮德仁父子兩人的密談中,榮德仁把寒煙的悲慘遭遇誇大了十倍講述給兒子聽,當然他是略過了滅杜氏滿門之人的身份的。然後提出爲了妥善保護杜氏遺孤同時給杜賢弟留後,希望兒子能迎娶寒煙,他甚至提議二人成婚後的第一個兒子繼承杜姓。
榮麒這人本來就生來一副古道俠腸,對父親又敬如天神。聽過寒煙的經歷後心中滿溢同情,想著這樣一來既能成全寒煙一片孝心又能助父親成全對杜欒的恩義,對提親一事雙手贊成。瞭解到寒煙竟然被魔教控制在手心後,立刻催促榮德仁今天一早就出發來津陽解救寒煙。
不管怎麼向符思杬討人,符思杬都顧左右而言他,他身後的富貴兩人則咬定寒煙正在休息,榮麒難道還能闖進女子閨房去驗證一番?交涉不成,榮麒暴躁下就要拔劍相對。
“思杬,什麼人這麼吵,害的我都睡不好!”手都摸到劍柄了,從頭頂傳來的清冷聲音即使阻止了榮麒的動作。榮麒擡頭望去,只見一位黃衫美女懷抱瑤琴站在樓梯口冷冷注視著下方。
‘這女子難道就是父親所說的杜家小姐?怎麼跟描述的不太一樣?’榮麒的腦中滑過一絲疑惑,榮德仁口中的寒煙可是軟弱無依的孤苦可憐,跟眼前這清冷的女子沒有半點相同。
寒煙原本不打算出面,她昨日之所以做那番戲不過是給自己也給榮德仁一個海闊天空的機會,再見面她不保證能剋制住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恨意。這恨意自從寒煙認識到符思杬有能力替她復仇後,就衝破重重阻礙隨時都能奪走她的理智。可是她在二樓聽榮麒話裡話外的意思越聽越不對勁,再聯想到當初鳴悔真人打斷榮德仁給她安排婚事後榮德仁那詭異的笑意,一個荒唐的念頭在寒煙腦中閃過。
倘若事情真想她想的那般,就算她不出面只要這兩人一張嘴符思杬恐怕就會廢了他們,既然如此她就最後做一次好人,看能不能把榮毅仁父子勸退。寒煙邊哀嘆自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邊起身下樓。
“月兒,你怎麼下來了?”白展竹是怎麼搞的,連人都看不住!
“榮伯伯來了,我自然要接待,”無視符思杬的鬱悶,寒煙轉向榮德仁父子,“實在不好意思,我有些貪睡害伯伯久等了。”
“沒事沒事,來來來,賢侄女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伯伯的兒子,榮麒,你要是不嫌棄就叫他一聲世兄,”見寒煙本人出來了,榮德仁哪還顧得上和符思杬爭執,拉過榮麒殷勤的介紹起來,“還杵著做什麼,快過來跟杜家侄女見禮!”
“杜小姐,榮麒這廂有理了,”拱手抱拳。
“榮世兄客氣,請坐,”招呼從進門就一直站著的榮麒落座,寒煙繼續同榮德仁攀談,“榮伯伯一大早來找侄女,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要緊到稱不上,不過既然賢侄女你問起來,伯伯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賢侄女,你看我這兒子怎麼樣?”
“榮世兄一表人才,將來必成大器。”
“哈哈……麒兒,賢侄女誇你哪,還不謝謝人家!”
“多謝杜小姐讚譽。”
“還叫什麼小姐,一家人還用得著這麼生分?”榮德仁輕輕拍了一下榮麒,對寒煙說道:“賢侄女,伯伯這兒子整日裡醉心武學對旁人都不假顏色,沒想到昨天聽過賢侄女的身世後,竟然活了心思。伯伯就這麼一個兒子,也就只能恬著老臉來給他說說情。賢侄女要是不嫌棄,你我兩家親上加親怎麼樣?”
榮德仁父子來前就已經商量好,就說是榮麒看上了寒煙,這樣既顧及了寒煙的面子也不至讓她感覺到同情的因素在裡面,可惜這番體貼周到寒煙完全不想要。
“榮伯伯的意思侄女聽不太懂。”
“誒~賢侄女用不著害羞,你也不要擔心昨日裡你那些條件伯伯都跟你世兄說清楚了,你世兄他完全同意,你嫁過來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伯伯第一個不放過他!”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完全攤到檯面上了,寒煙一股怒火從心底衝上來。他怎麼能在毀了整個杜家以後,還能若無其事的登門求親!滿腔的恨意越來越不受控制,恐怕榮毅仁再多說幾句,之前寒煙對自己做的心理建設就會完全失效。
“放屁!”符思杬先於寒煙一步發作了,他從榮德仁詢問寒煙對榮麒的印象時就覺得事情有異,果然沒說兩句這不要臉的老匹夫就又纏上了寒煙的婚事,這次竟然連兒子都拿出來當誘餌了!
前晚符思杬才迎來一個強勁的情敵,今天一大早又冒出來一個,就算符思杬明知道寒煙絕對不會接受仇人之子,仍然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一連串污言穢語不經大腦就砸向榮德仁父子,聽得原本惱怒的寒煙面紅耳赤,只想著這人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哪還有一教之主的樣子,發熱的頭腦卻是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