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榮德仁的臉皮再厚, 也被符思杬罵的老臉通紅,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榮麒更是氣得連說話都斷斷續續:“你…你…你這般滿嘴髒話,簡直…簡直就是個市井小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誰說我是英雄好漢了?你剛纔不還說我是魔教教主嗎, 既然是魔教, 當然想做什麼做什麼, 想說什麼說什麼!哼!說起來, 本教主還沒找你們算賬, 不過幾年功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魔教,敢稱我幻月教爲魔教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榮麒初生牛犢不怕虎,對見不過眼的事向來口無遮攔。榮德仁這條老狐貍可不同, 聽到符思杬這話心中一跳。要是三年前他絕對不怕幻月教的威脅,說不定還盼著幻月教上門挑釁他好順勢再次召集同道重探跖孤山。可是如今不比從前, 若說幻月教上任教主的宗旨是自保, 那麼符思杬採取的則是反守爲攻, 不過兩年工夫勢力就擴張了不止一倍,相比之下翔榮世家的實力就顯得單薄不少。
沒了和幻月教叫囂的底氣, 榮德仁就不好坐視榮麒去觸符思杬的黴頭,可是又不能開口阻止兒子,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一旁默不作聲的寒煙身上,“賢侄女,昨日伯伯說這個人是壞人你還不信, 你看看今天他自己都承認了, 你可不能再被這惡人矇蔽, 快隨伯伯迴翔榮世家纔是。”
榮德仁不是沒看出寒煙和符思杬之間的暗涌, 但是日前寒煙的一番表演讓他篤定符思杬在寒煙面前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斯文君子模樣, 如今這番粗鄙的渾話必然讓長期跟文人才子打交道的寒煙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他只要加把火把寒煙騙回翔榮世家,不但可以把天蠶絲弄到手, 符思杬想要來找麻煩他也可以宣稱幻月教騙寶不成惱羞成怒,理全在他這邊他就不信這次少林和武當還能裝聾作啞。只要少林達摩堂裡那羣老傢伙出手,十個符思杬他也不怕。
他沒想到的是寒煙之所以一直沒說話不是被符思杬的粗俗給厭惡到了,而是對榮麒那句‘市井小人’不滿。寒煙對符思杬的表現不是不詫異,不過教育‘自家人’還是關上房門纔好,不過對榮麒這個‘外人’就不同了。
“榮世兄,沒想到你竟然會瞧不起市井百姓,難道說你還有功名在身,所以不屑與我們這些小人物爲伍?”沒搭理榮德仁的話頭,寒煙直接對榮麒發問。
“杜小姐不要誤會,我只不過看不過這人的粗俗——”
“粗俗怎麼了?你吃的哪口菜不是粗俗的農夫種出來的?你身上的哪塊布不是粗俗的蠶婦織出來的?就連你平時拿來耀武揚威的兵器不也是粗俗的鐵匠打出來的?”
不怪寒煙生氣,杜家隱退後說白了就是大一點的菜農,雖然不用親自下田,但是杜氏夫婦對自家的長工農婦從來都沒有瞧不起,寒煙也自幼就被父母教育要對這些人的付出感恩。家破後到淪落青樓之前的一段時間,寒煙自己也曾到處幫工,對販夫走卒的勞苦深有體會。聽到榮麒輕蔑的語氣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月兒,你怎麼把我歸到種田養蠶那夥兒去了,人家明明賺的比他們多~”符思杬爆出粗口後就有些後悔,擔心寒煙因此瞧不上他,如今見寒煙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幫著他衝榮麒發難,立刻心情大好。
寒煙狠狠瞪了符思杬一眼——哪涼快哪呆著去,回頭我再收拾你!然後拉回心神靜等榮麒的回答。
聽到寒煙這番質問,榮麒有些回不過神。別說他連他父親都怔住了,榮德仁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怎麼會爲這些俗事發脾氣?趁著兒子還沒緩過神,榮德仁替他答道:“麒兒沒那個意思,他想表達的是那種□□妖人連給咱們提鞋都不配,賢侄女不要誤會。”
“榮伯伯的意思是平民老百姓只配給你們提鞋?照侄女這麼多年在天子腳下的所見所聞,連一品大員也不敢這麼說話,不知道伯伯憑藉的是什麼?”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他們這些江湖人平日裡看不起朝廷鷹犬但是也絕對不願意主動挑釁。武功高強又怎麼樣,照樣架不住官兵人多勢衆。榮德仁見寒煙張口功名閉嘴大員,句句都往官府上靠,再傻也察覺出問題來了。難道她要利用官府對翔榮世家不利?
想到寒煙在京城周旋在達官貴人之間整整三四年,榮德仁還真拿不準她是否有什麼強硬的後臺,心思複雜的他同時又把此事聯繫到符思杬身上,心下更是不安,假如幻月教和官府攀上交情,那正道豈不是更沒有出頭之日?
不過寒煙認識的肯定是京官,權利再大一時也不能把手伸到江南,榮德仁自認同津陽知府交情尚好,底氣又足了起來。但是被寒煙幾次三番的嗆聲,榮德仁不得不懷疑她是否真不知道符思杬的身份。而一旦有了疑心,寒煙之前所說的一切都開始被榮德仁推翻,甚至對寒煙是否真對杜家滅門一事毫不知情榮德仁心中也打了問號。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隨之而來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榮德仁看寒煙的眼神也變得莫測,“賢侄女,你處處維護這個妖人,老朽不免有些懷疑,你是真不知道此人的身份還是一直心裡有數,耍老朽玩呢?”
嘖,果然老奸巨猾。轉移視線不成的寒煙也不再遮掩,“人是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要是不認識,伯伯還要再勸你一句莫要被奸人矇蔽;若是認識,老朽可就要懷疑侄女的用心了。”
“侄女能有什麼用心,榮伯伯可別冤枉好人。”
“這麼說侄女是默認了?”
“默認什麼?侄女聽不懂。”
“杜侄女,話都到了這個份上裝傻就沒必要了吧?”榮德仁是什麼人,前後一聯繫就把寒煙的用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想息事寧人?老朽可不領這個情!一百多人都殺了還差你一個?你以爲靠上幻月教這棵大樹再弄點輿論就萬事大吉了,老朽偏讓你身敗名裂走投無路!
恍悟被寒煙耍了的榮德仁老羞成怒,“杜侄女,你要是因爲和這個幻月教主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不敢嫁人就直說,用不著編出家規祖訓什麼的,老朽也不會多管閒事,畢竟你出身青樓嘛!”
話音落地,在場的人無一不臉色大變。榮麒對父親說出口的話瞠目結舌,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被榮德仁瞪了回去——你年紀小經驗不足,在旁邊看著!榮麒對榮德仁向來敬畏,也就閉嘴不言繼續旁觀。
富貴兩人則是惱怒交加,怒的是榮德仁滿口噴糞,惱的是爲什麼自己沒在這個老匹夫一出現就把他趕出去或者最起碼找個沒人的地方,這客棧大堂人來人往什麼人沒有,榮德仁話一出口小姐的閨譽全毀了!
這個問題不止他們倆想到了,符思杬目光冷冷掃過周圍豎起耳朵看熱鬧的一衆江湖人殺心頓起,要不是白展竹及時從二樓躍下將他攔住,整個客棧裡的人都會被他封了口。
“我是否該感謝榮家主話留一線,沒徹底讓侄女下不來臺?”寒煙被周圍審視、諷刺、輕蔑、□□的目光盯得極爲光火,自從離開飄湘樓和符思杬相遇後就沒人敢這麼看她。
“怎麼杜侄女連伯伯都不肯叫了?被老朽戳穿了心事也不至於如此吧,不是說青樓女子最是沒臉沒皮嗎?”
“榮家主這話不也沒什麼風度嗎?一把年紀還和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也不怕失了身份!哦,我忘了,榮家主本來就沒什麼身份。”
“噗…”除了榮麒之外的人都笑出聲來,只有白展竹估計世家公子的臉面只是勾了勾嘴角。
“月兒說的好,像這種老東西哪還有什麼身份!”
“小姐所言極是,跟榮家主談身份都是高擡了他!”
……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一通添油加醋,榮德仁老謀深算還沉得住氣,一旁的榮麒可受不了。‘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放肆!你們這些魔教鼠輩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胡言亂語抹黑我的父親!”
“榮少俠,”寒煙連世兄也懶得叫,“第一,是你們父子送上門來找罵,沒資格坐在這裡的不是我們;第二,你怎麼知道我們說的是胡言亂語,你又怎麼證明你那個父親大人不是衆人前道貌岸然背地裡男盜女娼!”
“我父親俠肝義膽忠厚仁義,這是全江湖都有目共睹的!”
“俠肝義膽?我還俠骨柔情呢!用不用給你講講你的父親是如何的忠厚怎樣的仁義?話說五年前——”
“住口!你這個一點朱脣萬人嘗的賤人,想要抹黑老朽就直說,別用你那狐媚功夫迷惑老朽的兒子!麒兒,爲父瞎了眼才同情這個不乾不淨的□□!走,跟爲父回去,沒的污了你的耳朵!”榮德仁哪容寒煙說出往事,拉著榮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