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開始, 寒煙就再也沒有用過胭脂香粉等物,對香羽也只說是被那些腌臢物嚇到了,並沒有戳穿已經知道香羽就是幕後黑手這一點。至少在弄清楚爲什麼香羽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之前, 寒煙不打算挑明。
香羽雖然做賊心虛總是對寒煙的解釋半信半疑, 但是大半個月過去了也沒見寒煙有什麼異常, 既沒比以往冷淡也沒比以往熱情, 漸漸的也就安下心來。又半個月過去, 還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香羽算是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裡,同時開始醞釀新一輪的陰謀。
上一次寒煙著了道一來是信任香羽, 二來是即使香羽有同謀她們也一定是在飄湘樓外密謀所以寒煙沒能及時發現;而這一次不同,寒煙幾乎可以說是拼盡了全力, 能聽多遠就聽多遠, 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
所以當香羽說想到街上走走時, 寒煙就盯上了她。聽著香羽的腳步逐漸走遠,走出飄湘樓, 沿著九華街東行,街口左轉繼續直行……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眼瞅著香羽的腳步聲越來越模糊,已經快要走出寒煙所能到達的探聽範圍。寒煙心下焦急,可是別說離得遠, 就是真的就在香羽身邊她也不能跑上去讓她別走了呀!
好在這時, 香羽終於停住了腳步。
寒煙把攏音的範圍擴了一些, 隱約能從周圍人的話語中感覺香羽停下來的地方是個茶樓。隨著一步一步的登臺階的聲音, 寒煙就聽著香羽走進二樓的一個雅間。
“來了?”這次寒煙可沒有什麼自欺欺人的想法了, 仔細一分辨就聽出說話的是二層院最有希望當選下季花魁的柳兒。
“嗯,出來一趟不容易, 有什麼事就快說吧。”真沒想到,在自己面前裝天真的香羽在比她還長上幾歲的柳兒面前譜兒到不小。
“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就能出來嗎,別否認,多少小丫鬟天天唸叨著呢!”
“那是要給我那主子買東西,現在她什麼都不用我哪還有什麼藉口出來,今天出來時還捱了好些個白眼呢!”
白眼?寒煙眼神深沉,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給過你白眼!原來在你的口中我就是這麼刻薄刁鑽的主子麼!搖搖頭,把腦子裡那些有的沒的晃出去,寒煙繼續聽著柳兒與香羽的對話。
“……不用胭脂,總不能不彈琴吧,要不然還不砸了她自己的金字招牌?”
“柳兒姑娘的意思是?”
“喏,拿著。”
“這是什麼?”
“牛毛針,已經喂好毒了,粘到她用來練習的琴絃上就行。”
“什麼毒,弄死了人可不好交代。”
“放心,死是死不了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可是我從客人那裡費盡千辛萬苦討來的!”
聽著兩人的交談,寒煙發覺香羽其實還是不很明白柳兒到底喂的什麼毒,但是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前兩天柳兒接了個江湖客,據說是蜀中什麼門的高手,擅長用毒,身上有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毒藥,怎麼就讓柳兒給弄來了一種。
不提寒煙是如何腹誹那個江湖客多麼不負責任,把毒藥隨隨便便的散發給平民百姓,香羽這邊已經很柳兒達成了一致,收好牛毛針離開了茶樓。在街上隨便逛了幾圈買了些無關緊要的小物件,在天黑前回到了飄湘樓。
……
“姑娘,你今天練琴嗎?”要說這香羽的耐心還真不怎麼樣,昨天下午拿到的牛毛針轉天就想給寒煙用上。
“這兩天都沒客,練琴什麼的先擱擱,我總是要休息幾天的。”寒煙瞟了一眼已經被香羽從一樓琴閣搬過來的瑤琴,淡淡說道。
“哦,那我先把琴放這兒,姑娘什麼時候有興致了就彈彈。”說著香羽把琴放到琴架上,然後向寒煙告退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確定香羽下到一樓去了之後,寒煙起身把房門關嚴,然後來到琴架前。蹲下身子仔細端詳,寒煙反覆查看了三遍也沒看出來哪根琴絃有問題。但是又捨不得扔掉一把好琴,寒煙最後還是決定用手查看一下。
爲了保險起見,寒煙手上裡三層外三層套了不少東西。沿著琴絃慢慢摸索,第一根沒問題,第二根也沒問題,第三根——摸得時候沒有感覺,可是當手離開琴絃時,寒煙伸了伸胳膊,就見手上亮光一閃。
有東西!寒煙不敢大意,走到窗前把右手對著陽光高高舉起。瞇著眼睛看了一陣,寒煙在包著手指的棉花包上面發現了一根細小的針頭。輕輕摘下牛毛針,藍瑩瑩的幽光閃得寒煙發暈,這要是扎到手上後果得多嚴重啊!
後果?寒煙突然靈機一動,一直以來她都弄不清香羽陷害她的緣由,所以都按兵不動,但是這不代表她嚥下了之前被毒成豬頭的那口氣。如今大好的報復機會就在眼前,寒煙怎麼可能放過。
再次檢查了一遍琴絃,前後找出四根牛毛針。寒煙本想把這些針放到換洗的衣服裡讓香羽嚐嚐毒針的滋味,但是轉念一想這樣豈不是暴露了她已經對香羽的行爲有所察覺的事實,於是又把針裝回了琴絃上。不過裝是裝回去了,位置可不是完全相同,這樣一來既不怕香羽跳過有危險的地方也會讓她在中招後以爲是她自己記錯了幾處。
收拾停當之後,寒煙走到窗口伸出頭招呼在院子裡曬衣服的香羽上樓。香羽也沒疑心,應聲就上了樓。進了屋就見寒煙懶懶的靠在牀上,漫不經心的翻動著手中的書頁。
“來了?去把琴擦擦,放的久了染上灰塵很傷琴的,特別是琴絃,好好緊緊。”
“這——姑娘,這琴好像剛打理過,不用再擦了吧?”
“你忘了昨天晚上下雨來著?天氣潮溼最不利於瑤琴保養,所以得好好收拾一下。好了小妮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偷懶,快去擦擦,擦完了明天再讓你出去放放風!”寒煙笑得無辜。
“是……”香羽繞著瑤琴打轉就是不想上前,後來看著寒煙似乎皺著眉頭有些疑惑的樣子,爲了不引起寒煙的疑心只好硬著頭皮開始擦拭琴絃。刻意繞開自己放置牛毛針的地方以後,香羽發現其實擦個琴絃也沒她想象的風險那麼大。正得意著,突然指尖一痛,香羽右手食指被一根牛毛針扎個正著。
“怎麼了?”寒煙見香羽整個人突然僵住了,離老遠都能感覺到她渾身嘩嘩的往下流冷汗,心裡好笑表面上卻表現得很是疑惑,“香羽,有什麼事嗎,怎麼停下了?”
“沒……沒什麼……姑娘,我突然肚子痛,能不能待會再過來?”香羽先是下意識的否認,然後又趕忙找藉口離開。
寒煙想著香羽肯定是去找柳兒要解藥,想著柳兒今早去了畫舫沒個三五天回不來,也就裝作看不出香羽的做作應了她的請求。
……
當晚,寒煙第一次見識到江湖人士所配置的毒藥的厲害,這也是她後來能夠在很多聲音裡一下子找出跟香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香兒投毒的原因。
同樣是延緩發作的藥,寒煙一個月前中的毒看著嚴重,其實花了不到十天就痊癒了。但是香羽則恰恰相反,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內裡卻兇險萬分。寒煙曾經特意觀察過,就來被牛毛針戳破的地方都沒什麼痕跡,但是偏偏香羽當晚就一病不起,忽冷忽熱上吐下瀉不說,一雙手不停的輕微抖動。
看著香羽看似正常事實上沒有一刻是靜止的雙手,寒煙不得不佩服柳兒的狠辣。這要是放到寒煙身上,即使她想強撐著身子上臺,停不下來的手也不可能彈琴,萬一碰上起鬨的非要她露上兩手,她這個琴絕的名頭就只能拱手讓人了。
寒煙這次只是想給香羽一個教訓,柳兒回來時也睜一眼閉一眼的當做香羽是正常痊癒。從那以後,香羽雖然仍舊時不時使些小絆子,但是真正下黑手卻少了很多,估計是擔心自己再次中招吧。
寒煙也沒有換丫鬟伺候,畢竟□□出一個合心意的不容易,她只是漸漸放慢了教授香羽琴技的速度,本來打算教給她的二十四法也替換成了傳統的十六藝,其他的卻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所以直到寒煙離開飄湘樓,香羽也不知道她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寒煙看得透透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寒煙的名氣已經不侷限與京城,周邊城鎮的很多才子也紛紛慕名而來。伴著名聲鵲起,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多的想把她拉下馬的行爲。兩年下來,寒煙不說練就了銅牆鐵壁之身,至少也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該使絆子使絆子,該穿小鞋穿小鞋。對新人也不再提攜,而是不留痕跡的隨時打壓。
寒煙自己也說不上這些變化是好是壞,但是無意間得知香羽僅僅是爲了取而代之就痛下毒手之後,在躲過來自老鴇和所謂姐妹一碗接著一碗的□□之後,在離開飄湘樓之前的日子裡,除了日常跟文人雅士談談心能放鬆些,其他的時間裡寒煙都花在了勾心鬥角與笑裡藏刀上,疲憊不堪。
所以從某一方面來講,薛澈的及時出現也不啻爲是雪中送炭。當寒煙在若干年後重返京城之時,不念別的單念這一點,也沒有對薛澈趕盡殺絕,而是默認了他富貴終老的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