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鎮。
清越客棧。
榮麒看著面前嬌弱的女子陷入沉思。
……
兩日前榮德仁在夜半跟一個滿身塵土的蒙面人不知道密談了些什麼, 第二天榮德仁就整個變了一個人。除了留下兩個人服侍起居,他竟然把所有還能支配的人手都收了回去。不但如此,昨日還派錦一過來給榮麒送信, 讓他把翔榮世家明面上也人手也撤走, 連他自己也要隨時做好撤退的準備。
沒有成功營救出寒煙的榮麒怎麼可能罷休, 當即就闖進榮德仁的房間去理論。哪知道這一去他才知道自己就是個任人揉捏的傻子。面對榮德仁拿出的證據, 榮麒語塞, 自己拼了老命恨不得將整個正道拖進渾水爲的就是寒煙。如今被告之寒煙不但活得好好的連根毛也沒少,而且據說跟符大魔頭的感情一日千里看樣子用不了幾日就要大婚。
這個事實讓榮麒怎麼可能接受,當場他就摔了杯子。摔過之後似乎還覺得不夠解氣, 揮手把桌子上的茶壺茶碗全都掃到地上,鐵青著臉撂下一句‘我不相信’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天沒出來。
等榮麒再次推開房門, 已經是天光大亮。叫榮零把那個叫做小嫿的女子帶到花廳後, 榮麒便一個人默默的望著跖孤山的方向發呆。小嫿說寒煙危在旦夕自己便信了, 如今父親說寒菸絲毫無恙自己也信了,轉了一圈自己還是那個沒有主見的榮麒, 什麼家主什麼世家完全是一場笑話!
“……你是杜小姐身邊的丫鬟?”
“是,奴家小嫿從小姐上山就伺候小姐,”柔弱無力的聲音喏喏的,似乎隨時都會虛脫的樣子。
“嗤,榮零啊, 你沒給小嫿姑娘吃飯是怎麼的, 聲音這麼小?”假如自己真是被眼前這個可憐嬌嫩的女子給騙了, 那麼她也別想有什麼好果子吃!
“回家主的話, 屬下早讓人請了經驗老到的大夫給小嫿姑娘治好了傷, 日常吃喝也是比照著大家小姐來的,可是一點也沒敢委屈小嫿姑娘啊!可能……可能是小嫿姑娘天生聲音比較小吧?”
“是這樣嗎?”
“是——啊!嗯……”小嫿還沒來得及點頭, 鞭子劈頭蓋臉的就抽了下來。雖然很快強忍住了喊聲,但是初始時的那聲慘叫還是暴露了她明亮的嗓子。
“別憋著,剛纔不是叫得挺大聲嗎?”手裡拎著皮鞭,榮麒敦厚的面孔上詭異的出現了暴虐的神情,兩者的對比讓旁觀的榮零都不由得打個寒戰。
“奴家……沒……??!”又是一頓鞭子,剛剛癒合的傷口再次開裂,鮮血四濺。小嫿低著頭眼中閃過陰鬱,好你個榮麒,此仇不報我符蓉誓不爲人!
幾番鞭打,小嫿已經完全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榮麒踢了踢一動不動的小嫿,“扔出去吧……”皮鞭落地,榮麒疲憊的閉上眼睛,讓左右退下。
人被拖走,地上卻仍然殘留著斑斑點點的污血。鮮豔的顏色刺激著榮麒的神經,讓他說不出的煩躁。即使閉上眼睛也沒辦法隔阻血腥味往鼻子裡竄,煩得想要殺人的榮麒最後還是忍不住奪門而出,不知所蹤。
沿著官道狂奔了不知道多久,榮麒終於停下了腳步,胸中的煩悶稍稍緩解了一些,人也冷靜了下來。剛纔似乎有些過火了……想到自己鞭打小嫿時周圍家丁的不可置信甚至是驚恐,榮麒眉頭緊鎖。
“阿彌陀佛——”正在榮麒爲如何向底下解釋自己的失態的煩惱時,一聲佛號從身後傳來,“榮施主也出來散心?”
“空岑大師,”榮麒抱拳施禮。
“年輕人有煩惱是正常事,但是也不要拿花草來撒氣。萬物皆爲生靈,不應輕易折損。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闭f完話後,空岑方丈竟然自顧自的念起往生咒。
聽了空岑的話,榮麒微楞。低頭看向腳下才發現剛纔自己只顧著琢磨心事,不自覺的碾碎了不少野花野草,“大師,晚輩不是有意的——”
“有意如何,無意如何,終究生靈塗炭,”低頭繼續。
這是說花草還是其他的?不怪榮麒敏感,實在是空岑的話太直白了些。踩死幾朵小花怎麼樣也談不上生靈塗炭,那麼他指的就只能是圍攻幻月教一事。恰好榮麒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榮德仁可以撒手不管那是因爲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是榮麒不行。英雄帖是他發的,武林同道是他召集的,討伐口號也是他擬定的,現在他想脫身,不可能。
“大師此話何解?”這種老江湖不可能無的放矢,向來愛打禪語的空岑今天說話如此直白,必定有大事。
“阿彌陀佛,老衲無事。倒是榮施主面色陰晦印堂灰暗,似有難事?!?
“……請大師賜教!”榮麒心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自打決定攻打幻月教我就沒想著全須全尾的回去。但是看空岑高深莫測的表情,榮麒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萬一真有全身而退之法呢?
“如今江湖上盡人皆知翔榮世家帶領數十大門派前往跖孤山,但是究竟來做什麼似乎還沒有流傳的那麼廣——”
“大師的意思是讓晚輩改個說法?”
“不錯,日前老衲接到消息,幻月教即將有場大喜事,榮施主不如湊個熱鬧,帶著各位去給符教主道個喜捧個場,化干戈爲玉帛平息了這場紛爭?!?
喜事?難道是——榮麒眼前一黑,“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搶新娘。
“或者榮施主希望陷同道於不義,妄造殺孽?這似乎與榮施主給老衲的信件內容相悖。阿彌陀佛,榮施主凡事不可強求,該放手時就要放手!”
“大師您誤會了,”看著空岑心知肚明的眼神,榮麒苦笑,“晚輩對杜小姐沒有妄念,只是不想她出了龍潭又入虎穴,跟著誰也比跟著符思杬那個魔頭要強!”
“阿彌陀佛,執念也是心魔,心魔不除必有後患?!?
“大師!晚輩有什麼執念!難道報恩也是錯?大師你是親眼看著杜小姐是如何以德報怨放過我翔榮世家上下,如此大恩我榮麒若是視若無睹那纔是冷血無情必有後報!”
“榮施主——”
“不用說了,空岑大師你的提議晚輩會考慮,告辭!”
微風颳過,空曠的草地上只剩下空岑一人默誦佛號,而榮麒已經不見蹤影。
……
“怎麼樣,碰了一鼻子灰吧?”鳴悔老道幸災樂禍的從樹後轉出,“說什麼沒妄念,我看那個榮麒小子就是看上了月煙丫頭!”
“老衲看榮施主眼神清明,不似說謊?!?
“呀呀呸!他爹就擅長睜眼說瞎話,有其父必有其子!”
“出家人不——”
“得得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老道是半路出家,人前裝模作樣就算了,現在就別拿出家人那套來折磨我了!”鳴悔頭晃得跟撥浪鼓似的,就怕空岑又長篇大論跟他講什麼七戒八戒的,“話說回來,老傢伙,你說那榮麒能答應嗎?”
“能?!?
“這麼肯定?”
“不錯,別忘了除了君山派之外其他門派已經都同意了這個提議,榮施主回去之後只要稍微想想必然能夠想通。”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怎麼這麼容易就都給說通了。別人不說,那個正義盟完全是披著白道皮的土匪,怎麼可能三句兩句就答應放棄馬上到嘴的肥肉?”
“不論如何,達到目的就好?!笨蔗秸梢膊皇菦]疑惑過,但是也從各門派掌門那裡沒看出什麼破綻,也就暫時放過了這個疑點。
“那我也不管了,真有什麼事就交給符思杬那小子去解決吧!”甩甩拂塵,鳴悔邁著方步往青竹鎮的方向踱,“便宜這小子了,我孫女要纔有纔要貌有貌怎麼就看上他了!得,老道回去準備賀禮!”
……
不出空岑方丈所料,晚飯時分榮麒就親自登門拜訪表達了自己願意說服武林同道改圍攻爲賀喜,一起上跖孤山參加符思杬的婚事。至於他是真的想通了還是發現堅持也沒有用,總之這件事迅速被確定了下來。各門各派也不再擦拳磨掌,而是快馬加鞭的派手下去採辦賀禮,就等著幻月教的請帖到來好一同上山道喜。
……
跖孤山腳下,沒了呼吸一動不動的小嫿在拋屍人走後突然睜開緊閉的雙眼。翻身坐起皺著眉看了看身上的傷,小嫿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朝山裡走去。沒走兩步,兩個黑衣人從天而降,“符蓉?”
“我,我不叫符蓉,你們找錯人了!”
“錯不了!難道你還想說你叫符華?”
“你們是誰?”連她想借用符華的名頭都知道,這些人不簡單。
“接你回家的人。”手起刀落——小嫿或者說符蓉應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