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上答應了,那就這樣吧!”阿瑪發了話,嘆息一聲回書房了。
打點行囊,瓏兒為我準備了不少東西,傷藥、衣物都是必需的,還有些肉干,說是路上充饑,最特殊的,是她拿出了一副貼身穿的甲胄。
“瑞琪,這是額娘給我放到嫁妝里的。”她拿著那軟甲往我身上比,“聽默默說,這是用天蠶絲以特殊方法織成的,舒適不說,還防刀劍呢!”
天蠶絲?還是雍王府的七阿哥說的?
我很吃驚,傳說中的東西竟真的有?一問之下才清楚,原來又是那個只見過一次的岳母拿出來的東西。成親后遭遇的次數多了,我已經有些麻木了,只是這般的東西,怎會輕易就給了我?
“說什么呢?”瓏兒嗔道,“對額娘來說,你已為我夫君,自然是要緊著你的,這次我想隨你同去,額娘也是贊同的呢!”
岳母不擔心瓏兒的安全?及至后來看到瓏兒身邊的那些人,我才明白這個疑問有多傻。
突然診出喜脈,瓏兒只能留京養胎,我不舍又心疼,但不能不啟程,而從雍王府送來的嬤嬤,卻引起了額娘十萬分的不高興。
額娘執意要退回這兩個嬤嬤,瓏兒卻打著太極無動于衷,受母之命,我不得不前往雍王府一趟。
待客的花廳里,雍王爺和岳母一前一后進來,我和瓏兒行了禮,瓏兒被喚了出去,奴才也被遣走了,雍王爺坐在主位上寬著茶葉,而岳母……則以審視的目光緊盯著我。
壓力很大,我不得不承認,面對這位岳母,比面對雍王爺還要艱難幾分。
“哼,怎么,我送幾個奴才給女兒,你們家覺得被打臉了?”清潤肺腑的嗓音,帶著寒氣響起。
我連忙起身告罪,做足了晚輩的恭敬。
“瑞琪,你也算是莫璃的學生,若非知根知底、品行不錯,四阿哥也屬意于你,莫說你等了幾年,便是再等上十年,我也未必肯將玲瓏嫁給你。”岳母的目光很有壓迫力,我微抬眼簾看到了她蹙起了眉頭。
“別太過了。”雍王爺口吻緩和地說了一句,他……竟然有為我求情的意思?這讓我很意外。
“瑞琪。”岳母的聲音回暖了少許,只是語氣仍舊很硬,“當初你答應了不納妾不收房,這一點望你能真的做到,你們府里什么情況,莫要以為我不知道,今兒我且把話撂下了,玲瓏若是真的受了大委屈,你就別怪我插手你們府里的事,小打小鬧的她自個兒能處理,也便算了,若是哪天多出個什么通房小妾的,你納一個我就殺一個,不信……你盡可一試!”
“咳咳!”雍王爺咳了兩聲,瞪了岳母一眼,卻并沒有反駁。
“奴才記下了!”我恭身應是,心里打突的同時,不免苦笑連連,看來回去要和阿瑪好好說說,望他能看著點額娘,至于這送去的嬤嬤,退回來了那是絕對不可能了!
岳母說完這些,就起身離開了,雍王爺眼底溫柔地目送她離去,這才肅容看向我:“瑞琪,男人三妻四妾確實平常,只是顏顏不同,爺疼她不假,但也不會因此要求你只守著她一個,可你需知道,顏顏并非爺一人之女,她的額娘曾說過,自己的女兒她欺負可以,旁人欺負就是不行,這個中意思,你好好掂量掂量。”
這霸道蠻橫的一句話,讓我對岳母的敬畏再度上升了一個層次,心里的有些想法,也確實壓了下去。
康熙五十五年,我在西北接到瓏兒的信,說為我生下了長子,之后不久,太后崩逝,及至康熙五十六年的時候,瓏兒竟然帶著年幼的兒子真的趕到了我身邊。
幾年間,瓏兒與我一起駐守西北,準葛爾偷襲之際,她沒少跟著我沖鋒陷陣,憑著高絕的武功,與她身邊的那些護衛幫了不少忙,就是潛入敵營暗殺之事都做過不少,更讓人意外的是,她在西北的那幾年,還收攏了些江湖中人幫著御敵。
康熙五十九年,京中送來急信,言及岳母昏迷病重,瓏兒恨不能飛回京城,她匆匆交待一番,帶著兩個兒子輕車簡行回京了。
“瑞琪,我年幼時做錯了事,待母已是不孝,如今時候怎能不趕回去侍奉?”瓏兒眼中糾纏著濃重的愧疚自責,我從不知道這些,瓏兒……半點也沒說過。
誰曾想,瓏兒離開不久,京中的消息傳來,我的岳父雍王爺被修改了玉碟,成了孝懿皇后親子,這其中代表的意思,在皇上年事已高之際,變得十分明顯。
營中將領的道賀奉承,似乎一夕之間比從前更多,瓏兒……在他們眼中,必然會成為公主,還是備受寵愛的公主。
康熙六十年,我聽命班師回朝,身份已變的岳父前來迎接大軍,在他的一番言辭中,我們無不感激圣恩,無不為自身的責任自豪,更因皇上的掛念而動容窩心,很多人甚至淚撒當場。
但……封了爵、搬了家的我,卻了解到了更多旁人不知的東西。
“默默說,額娘派人去羅剎國做點了事,這才使得他們無暇顧及準葛爾的戰事,只提供了些槍支彈藥,否則西北之戰怕還要打幾年,也不會很輕松。”瓏兒似哭似笑地這般說道。
“在羅剎國做了什么?”我不由得反問,倘若此言當真,岳母是如何做到的?她……究竟是個什么背景?怎么聽著像是連皇上也……
“默默沒細說,只是羅剎國一直是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執政,本來年長的那個有些癡呆,大權所屬并無意外,但額娘卻派人攪了局,私下里治好了其癡呆之癥,以至于原來是個擺設的哥哥開始收回自己的權力,所以……既姐弟相爭之后,羅剎國又陷入了兄弟間的爭斗,根本無暇東顧。”
看瓏兒也不大清楚內里,但僅是這樣簡單一說,我也不得不承認,若非如此,怕我還沒這么快回來,勝敗也很難說。
康熙六十一年,皇上禪位于雍王爺做了太上皇,我的岳父成為了新君,而瓏兒也變成了公主,只差一道冊封圣旨了。
雍正元年,岳母被封為嫻貴妃,瓏兒被封為和碩端禧公主,我們的府邸變成了公主府,比從前尊貴了許多。
后來……主子娘娘崩逝,岳母晉為皇貴妃,又被冊封為皇后,瓏兒也成了固倫端禧公主,我的身份、我的兒女的身份,始終在節節上升。
雍正十年,岳母崩逝,皇上悲痛難當,瓏兒常常入宮請安,就連我們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也常去宮中,但……
“瑞琪,皇阿瑪越老了。”瓏兒紅著眼靠在我懷里低泣,“我從來不知道,皇阿瑪這般著緊額娘,小時候額娘帶我打水仗、滑冰,若非我做錯了事,額娘該是最寵我的,比皇阿瑪還寵還疼,可……”
做錯了事……我曾聽瓏兒說起過好幾次,卻從不知她做錯了何事,而且,兩個女兒跟著瓏兒進宮后也與我說過,其實在宮里,在岳母和七貝勒、十一阿哥面前,瓏兒是受忽視的,遠不如眾人所知的那般受寵。
雍正十三年,皇上駕崩,岳母留下的幼子即位,瓏兒又被冊封成了長公主。
也是那年年底,有一日瓏兒入宮后,我被急急忙忙宣到了宮里,在養心殿……看到了盛怒之下的文親王護著滿頭大汗的皇上,瞪著虛弱倒地的瓏兒。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當年害了額娘,如今還想毀了冕兒不成?”文親王大罵出口,而所罵之人,正是我的妻子。
我趕忙抱起瓏兒,卻見她嘴角淌著血絲,一臉哀傷不信地望著她的兩個親弟弟:“我將這從額娘那繼承來的靈力全部渡給了冕兒,我是要保護他的呀,怎么會害了他?”
“保護?”文親王冷笑連連,“帝王之身本就有紫微龍氣相護,你可知尋常武學尚可,似我等這般的異能根本不能再有,否則天道必將懲之,你若不是想毀了冕兒,為何如此做?今日我要是遲來片刻,你可知會有何等后果?愛新覺羅·玲瓏,拜托你不要總這么自以為是,曾經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異能?靈力?我震驚地看向懷中的妻子,實在有點無法理解這些話中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瓏兒哭著搖頭,眼中滿是狂亂。
“哥,算了……我沒事。”皇上抹去汗水,悲傷地看了瓏兒一眼,緊接著似托付般向我點了點頭。
“姐夫,帶她回去吧!”文親王終究壓抑下怒火,似克制情緒地背轉了身子。
那日的事并無他人知曉,成親二十年后,我才知道瓏兒并非一般人,她還具有一種天生的特殊能力,看著她靠在我懷里讓指尖出現微藍的光暈,我只覺得奇異無比。
“額娘祖上出現過奇人,所以才繼承了這種力量,我和默默生下來也有,只有冕兒……我本想著他即位后總要面對各種危險,便想豁出去將這一身靈力給了他,誰知……”
瓏兒苦笑,打那以后,她的身子變得虛弱,后來文親王探望她時才解釋清楚。
“姐夫,姐姐怕是因那次……折損了壽元,你……盡量多陪陪她吧!”
我震驚于這個消息,縱然再痛也還是強撐著問:“還有多久?”
“多則十幾年,少則數載。”文親王看了我好久答道,“她太任性了,小時候如此,長大了如此,現而今還是如此!”
升平十五年,瓏兒在我懷中閉上了眼,她……對我說了心中的悔恨、愧疚,也說了一生的遺憾和無奈,卻只留下我獨自看顧我們的兩雙兒女。
很多疑惑和不解,我都來不及問她了,升平二十一年,在兒女孫輩們的陪伴下,我追隨她而去,想著鼓起勇氣問清楚那許多的不解。
“滾開!”他一把推開我,藥汁潑了我一身,就這樣他還不滿意,指著倒在腳踏邊的我罵道,“本以為你得皇阿瑪喜歡,誰知道也是個不中用的,不說給爺增加助力了,這多少年了,連個蛋都沒下,你給爺滾出去,看著就煩!”
我木著臉爬起來行禮告退,無視完顏氏她們各種各樣的目光。
古代的生活,我已然厭惡至極,這里沒有我想要的一切,平等、尊重、自由,還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