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唐以青身上的傷大多都已好轉。只是,從唐以青和陳牧馳到達了定城後,碣曦那邊卻突然沒了動作,但衆人知道,這不過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趁著這幾日,陳牧馳在軍營中轉了一圈,大多時候,不是有唐以青陪在身邊,便是四將或者青風衛的統領雲姚一起,因而時間雖短,陳牧馳的名字卻已傳遍軍營。
空閒時,偶爾一些士兵扎堆兒閒聊,談的最多的便是陳牧馳。
“你說咱們將軍這回帶來個白面書生有什麼用,難道指望他上陣殺敵不成?”一個年紀不大的士兵邊咬著饅頭,一邊壓低了聲音問身邊圍著的幾個兄弟。
旁邊一個年級頗大的老兵拿著菸袋敲了敲,裝上菸葉點燃,狠狠吸了口道:“你們這些個小兔崽子,別整日閒的沒事竟操心些有的沒的,將軍做事自有分寸。”
“老王頭,我知道你向來尊敬將軍,我們不也是同樣的心,只是大傢伙沒事閒聊而已,指不準哪日咱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嬉皮笑臉的鬧了一通,大傢伙也就散了。
老王頭搖搖頭,眼中帶著憐憫。好生生的日子不過,偏要打什麼仗,爭來奪取,到頭來兩眼一閉,什麼都帶不走。權利虛名這些東西,實在害人不淺。
他正唉聲嘆息,忽然看到雲姚向著他這邊走來,眼中精光一閃,老王頭看了四周一眼,看似隨意的迎了上去,遠遠便大喊:“這不是雲統領嗎,怎麼,巡查嗎?”
“是啊,要防著碣曦的探子之流混進來。”走近了,雲姚低聲道,“將軍欲要見一見‘踏雪公子’,勞煩轉達。”
“可說了什麼事?”老王頭一邊吸菸,一邊笑呵呵的,看起來就像與雲姚閒話家常。老王頭在這軍營中當個火夫頭子已有兩三年了,別看老王頭外表其貌不揚,其實他可是江湖兩大勢力之一的“婆娑阿修羅”的接引人之一。至於爲何會身在軍營,自然與司暮雪脫不了關係。雲姚搖頭,只拜託老王頭快些聯絡司暮雪,便又以巡查之名離開了。
嘆口氣,搖回住處,老王頭從袖中抖出一條紫蜥蜴,口中發出吱吱難辨的音調,末了,那紫蜥蜴順著房檐爬上峭壁,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蹤跡。
軍營的生活不如京裡,戰爭畢竟是耗時耗財的事,因而想要大魚大肉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於陳牧馳而言卻也沒什麼關係,他本就習慣了那種清淡寡味的食物,因而在這裡卻一點也不覺得不適。
來到定城差不多有七八日的時間了,除了呆在軍營,陳牧馳偶爾也會上街看看。這一日,陳牧馳又在定城的街市上閒轉,卻突然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他一震,急忙趕往城樓方向。守城的侍衛們早已得到過命令,因而見到陳牧馳的身影並未阻攔。
上了城樓,陳牧馳被眼前的景象所懾。上萬人揮刀拼殺,血濺在身上,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喊殺聲,嘶吼聲,悲鳴聲,絡繹不絕。
明毓國這次領軍的是安尚元,馬拓和霍阮兩人輔助。安尚元和馬拓都是猛將,他們擅長衝殺,手下所攜的士兵皆受主將影響,異常勇猛。而霍阮則格外小心,他一邊留意著安尚元、馬拓的情況,一邊指揮著手下的兵士們成兩列環形相依,與安尚元、馬拓的人馬巧妙的聯繫在一起,狠厲的絞殺著包圍內外的敵人。
唐以青在城樓上看到霍阮的作爲滿意的點頭,這三人在一起,最爲冷靜的便是霍阮,因而包容著安尚元、馬拓銳不可當的
氣勢,再加上霍阮的仔細觀察,他們的組合便很難有人打破。
陳牧馳走到唐以青身後,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城下那一幕血戰。雖然知曉戰爭必定會死許多人,但真正看到卻還是忍不住心悸。唐以青回頭看到陳牧馳的摸樣,輕聲道:“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難免不適應,若撐不住,便先回去。”
周圍站著其他幾位將領,臉上皆是一副愕容,如果唐以青此刻說一句“只看到這番場面便如此,若習慣不了,遲早會因懦弱丟了性命。”會讓他們覺得理所當然,但此刻他們聽到的是什麼,輕聲溫言,真不像那個冷酷的青衣大將。
眼神冷冷掃了身旁的幾雙眼睛,驚得他們連忙收攏心神觀看不遠處的戰局。
好一會兒沒說話,定定看著那些不斷倒下的身體,陳牧馳眼神漸漸凌厲,臉色也慢慢恢復了不少。
碣曦的兵甲身材皆魁梧高大,揮動起兵器也更加的孔武有力。整個戰局成膠著狀態的時候,異變突起。原本正在拼殺的碣曦兵甲聽到號令皆迅速後退,安尚元一愣,便要緊追而去,唐以青眉頭一皺,大吼道:“都給我聽著,立即撤回。”邊喊著,手中迅速揮動軍旗。
安尚元看到軍旗,不甘的與馬拓、霍阮一同撤回。他們撤退時,對方將領冷笑著一聲令下,無數的弓箭手排列整齊拉箭遠射。箭近了,安尚元方看清那箭端竟然有薄薄的一層膜,裡面不知裹了些什麼東西。看到這樣的異常,即便粗獷如同馬拓也看出了些許不對勁,“那羣狗)娘養的不知玩的什麼花樣,大家都加快速度給老子撤。”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那些箭狠狠的扎入後退的士兵中,箭撞到任何物體都能輕易刺破頂端的那一層薄膜,瞬時,隨著清風吹過,安尚元等人都覺得胸口驀然一痛,後退的腳步不由慢了許多。一陣喊殺聲響起,碣曦先前退回的兵甲大吼著衝殺過來,衆人臉色不由一變。
唐以青抽出紫龍寶劍,大吼道:“青風衛,掩住口鼻,隨本將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殺!殺!殺!”早已聚集在城樓下的青風衛舉起手中兵器,喊聲震動天地。
雲姚攔住唐以青,著急道:“將軍,您去不得,那箭上恐怕有毒,將軍冒然前去,不正中了他們的圈套。”
“雲統領所言極是,將軍三思,末將願前去營救安尚元將軍。”金劍合手握長劍請求道。
“末將願一同前往。”萬鈞一同請戰。
揮開眼前阻攔的三人,唐以青眉目間陰沉冷厲,“區區碣曦有何可懼,將士們竟皆陷入危險,本將軍如何能安然處之。”
“將軍!”三人再次攔在唐以青面前,卻被他一腳踢開,“這是命令!”說罷,旋身下了城樓。城門開合,唐以青挺拔的身影便如同獅虎,帶著青衣衛殺了過去。
看著那邊不斷放箭,陳牧馳心中不由焦急。碣曦國的兵甲並不在明毓的射程內,那些弓箭手不除,便是禍患無羣。他們處於上風口,那些毒只會慢慢蔓延過來,這該如何是好。正自皺眉沉思,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轉身對身邊的兩位將領道:“在定城有許多大型風車,兩位將軍可知?”
“我們沒有閒情回答你這些問題。”森然瞪了陳牧馳一眼,金劍合的視線再次轉向戰場,手中兵器緊握。
唐以青不愧其大將軍的職位,青衣衛跟在他身後與碣曦廝殺起來,竟有萬夫莫敵之勇。陳牧馳看著那襲身影,心中涌
起一股豪情。他必不能輸給那人,只有並肩而立,也許有一日他纔會看到真正的陳牧馳!
“碣曦使毒,我們不得不防,我雖相信大將軍,但如若能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不是更好?”和兩位將領說了自己的想法,那兩人稍稍思慮了下便答應了。
青衣衛不愧是直屬唐以青的精英,他們對戰乾淨利落,雖然下手狠辣,但戰場向來如此,少一刀便能殺死一個人,自己生存的機率便更大。時間一點點過去,安尚元、馬拓與霍阮先前帶領的士兵已經幾乎喪失了戰鬥力,雖然有唐以青接應,但還是折損了不少人馬。安尚元他們回到城內,一入門便失了知覺,能回來已是靠著絕大的毅力在支撐。軍醫們急急忙忙的來往於這些士兵中,忙的滿頭大汗。
陳牧馳有些焦急的看向城樓下,幾次之後,終於看到了萬鈞的身影,陳牧馳連忙過去問道:“如何,都準備妥當了嗎?”
“一切按照先生吩咐,現在怎麼辦?”萬鈞懷疑的看著陳牧馳,卻還是問道。
看了一眼戰場,陳牧馳道:“你和金將軍先安排好掩護,然後推著那十幾輛風車行到兩軍十丈開外,等大將軍他們撤回了,便在掩護下慢慢推進。記得弓箭手在前,風車在後。”又仔細交代了一番,萬鈞便大跨步走下城樓。
再次打開城門,敵我雙方皆沒空暇顧及。只是碣曦的此次統帥斐源古卻是有些疑惑,當看到被推出掩著布幔的戰車不由皺了皺眉,對方在玩什麼花樣?他一邊指揮著士兵們進攻,一邊觀察著那些緩緩推進的明毓士兵,分了另一波人馬前去阻攔。
行到差不多十丈的距離時,在萬鈞的指揮下,那一層層布幔被拉掉,顯出高大的風車來。眼角餘光掃到這一幕的唐以青不覺一怔,刺翻身邊的碣曦士兵,他不由望了一眼城樓,那裡一襲白衣隨風微動,讓他無端安心。唐以青揮動軍旗,青衣衛皆自動的去阻攔前往萬鈞他們的人馬。這一耽擱,萬鈞和金劍合這邊已經準備妥當。
風車被猛烈的鼓動起來,前面一排盾牌護衛,緊跟著是兩排長短相交的士兵。而緊挨著兩排士兵的是一排手執火箭的弓箭手。萬鈞等大喝一聲,“將軍,速退。”唐以青雖一愣,立即便心領神會的帶著青衣衛快速撤回。
風車被猛烈的搖動起來,碣曦的士兵還不明所以的繼續追過來,斐源古一驚,待反應過來下令撤軍時卻爲時已晚,熊熊燃燒的火箭隨著風車的風力飛的更遠了些,那些火撞入敵羣中,不時便引起一片大火。人類的本能讓他們恐懼,之前還勇猛無比的士兵瞬間丟盔棄甲,倉惶而逃。
擺手停止了弓箭手的射擊,唐以青再次衝殺入敵陣,萬鈞和金劍合以及雲姚護在其左右,殺的碣曦兵卒恐懼萬分。不用顧及對方那些攜毒的箭支,他瞬時便似一柄絕世寶劍,鋒芒畢現,以無人可擋之勢殺入敵陣,將敵軍逼入死路。
斐源古眼看已成敗象,狠狠的看了一眼那些風車以及弓箭手,策馬帶著殘餘部下急忙撤回去。
唐以青摸摸臉上混雜的血水和汗水,吩咐輕點戰場,便向著城內走去,經過那些笨重的風車時,他笑道:“你們如何想得此法?”
臉色嚴肅的看著唐以青,金劍合道:“是陳先生想得法子。”
“果然如此。”點頭笑笑,唐以青的目光投向城樓上那一襲白色身影。遠遠的看不清什麼,但他卻仿似察覺到陳牧馳那雙凝視的雙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