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宣天已死,龍舯英登基,一切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裴肅原以為荒蕪之淵與婆娑阿修羅門會有一場持久戰(zhàn),甚至大多數(shù)人也都是如此認為的,然而一切偏偏讓他再次意外。雙方的交手在春節(jié)將至之時結束,雖然各自損失了不少人,卻也只是九牛一毛無法傷其根基。
對于兩大勢力而言是結束,對他卻是噩夢的開始。他與左荊愁躲在一個小山坳沒多久,聽到風聲的左荊愁便帶著女兒離開了。他卻沒有,他將女兒交給可信之人,自己則居在那個小山坳中沒有離開。他與左荊愁有很多相似卻又有些不同,他與他一樣,一個大男人卻萬分寵愛自己的寶貝女兒,然而不同的是,在生死之間他們父女也在一起,他則不愿冒險。如今看來也許自己的作法還是明智的,至少,他讓女兒平安無事,左荊愁卻是連同女兒下屬全都身死。
裴肅料到會被找到,但看到空刃帶著人馬將他包圍時心里還是有一點恐懼,他怕再也見不到女兒,也怕連他的死司暮雪都不知曉。他渾渾噩噩做了小人,結果到頭來不過是白忙活一場。
空刃冷冷的看著裴肅斥道:“吃里爬外的東西,竟敢背著尊主聯(lián)合外人襲擊門中弟子,你要自行了結還是要我動手?”
挺空刃說完,裴肅哈哈一笑,竟一掃先前的頹廢,看起來頗有些清風盈袖的風流,“不勞空刃姑娘動手。”
語罷,裴肅揮指在身上點了幾處,而后毫不猶豫的一掌拍向胸口,幾乎同時他便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慢慢倒地。
“背叛尊主的下場你早該想到,何苦背負這個罪名?”同為荒蕪之淵的人,空刃看著裴肅的慘狀也忍不住嘆息。
呵呵低笑幾聲,裴肅呢喃,“何苦呢?”
感覺到空刃執(zhí)起他的手,過了會兒空刃帶著人離開,只留下一句結論在空氣中漸漸散開,“武功已廢,心脈亦斷,絕無生機。”
眼神漸漸渙散,裴肅仰躺在地,大腦亂紛紛的想起許多。
妻子早逝,只剩下女兒與他兩人相依為命。只是與普通人家不同,他乃堂堂一國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紅顏枯骨,在他眼中這世間的女子沒有人值得他駐足,哪怕是那個溫柔嫻淑處處為他著想的妻子。達官貴人之間的親事不過是為了鞏固彼此利益,他裴肅自然也不例外。記憶中的女子容顏依舊漸漸淡去,留下的唯有可愛的女兒與曾經(jīng)那淺存心底的一抹清韻。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或許一切會更加完滿的吧。上天與他開了個玩笑,那一場相遇,注定了將成的悲劇。
人心最是難以捉摸,不期而遇的交談,讓他陷入了一個無法自拔的局。視線從何時開始漸漸移轉到那個人身上?
是在初見是被那一張臉那一雙眼迷惑,還是在那風流如春風的笑容底下暗藏的無奈與悲傷所打動?又或者,在與他日益接觸繁多之時,心便悄悄淪落了?這種感情難以啟齒,甚至大多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有些瘋狂。他以為他只能遠遠的看著,可是他卻悄然發(fā)現(xiàn)有關那個人的秘密。
他是荒蕪之淵的紅衣,手中除了掌握著朝廷大權,更是可以直
接操控一部分極為隱秘的勢力,其名為“荒蕪七衣”。他為七衣之首,他可以暗中操控其他人,但低下的人卻無法對他進行命令。七衣之間未曾蒙面,再者有著宰相之位的掩護,更是無人可以聯(lián)想到其他。他曾經(jīng)也想過好好干一番事業(yè),輔佐一代明君,然而龍宣天的警惕心卻實在太高,他不重要他,他也不去什么美名,庸庸碌碌下來竟然也平安無事數(shù)年。他從未對荒蕪之淵與朝廷生出異心,江湖與朝廷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們彼此敵視彼此防備卻并無吞并之心,至少白遺念與龍宣天兩人是這么做的。他雖身處兩者之間卻并不矛盾,可惜這一切,在遇上司暮雪后發(fā)生翻天之變。
當他得知司暮雪是婆娑阿修羅門的人時心里已有些冰涼,但是震驚過后,他卻想的是如何能夠接近他。裴肅一聲不缺榮華不缺權勢,唯獨缺了一段可以暖人心脾的情。愛是瘋狂而折磨人的,初嘗情之一字,心底日漸滋生的孤寂與難耐讓裴肅的心忽冷忽熱,其間滋味難以言喻。
得知司暮雪想要除掉荒蕪之淵的一部分勢力,裴肅便告知了司暮雪荒蕪之淵的在外據(jù)點,同時為了制造一個合理的理由而將婆娑阿修羅門的一部分小嘍啰收拾了一些。因為此事,他們暗中除掉了荒蕪之淵的一個據(jù)點。也因此,引來了白遺念的注意。也許那時候收手還來得及,可惜他沒有。
那一日他向司暮雪表面心跡,可惜得來的不過是一雙寒如冰霜的瞪視。
嘴角再次溢出一抹鮮血,裴肅嘲諷,竟要在這無人煙的荒山中尸骨無存。他日,這世上還有誰記得裴肅這個人,又有誰還會知道,聰明一世的裴肅為了一個男人荒唐寥落到這般地步?
視線越來越模糊,裴肅心里泛起強烈的不甘與悲涼。無人看到,無人憐憫,他竟是如此窩囊的死去嗎。
“裴肅!”
那一聲大吼,讓裴肅漸漸消亡的意識瞬間如枯木回蘇。勉勵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襲扎眼的紅衣。
司暮雪蹲下身體,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將裴肅扶起抱在懷中,裴肅無神的盯著他好似神游物外。
“你……沒事吧?”
“嗯。”
“裴肅,我……”司暮雪張口卻被裴肅攔住。
“能在臨死見你一面已經(jīng)足夠。”明明雙眼都投在司暮雪臉上,可司暮雪卻覺得那雙眼很空洞,讓他覺得他似乎什么都沒看,“以前不知道感情時怎么一回事,看到那些癡男怨女我甚至覺得如同跳梁小丑滑稽可笑,可是真的深陷其中,我才發(fā)覺或許自己比他們更傻更滑稽。”
“別在說話了,我?guī)銜沛栋⑿蘖_門,父親一定有辦法救你。”司暮雪移開視線低著頭沉聲道。
“你該察覺到了,我心脈已斷,你不必白費心力。”頓了頓,他又道,“你能于此時趕來,免了我暴尸荒野我已不甚感激。”
“你何必與我這般見外。”看著裴肅氣息減弱,司暮雪已經(jīng)有些急躁。他從懷里掏出一丸白色丹藥毫不猶豫的塞進裴肅口中,“這是‘魂息丹’,吃下后必然能夠轉危為安。”
裴肅一震,不可思議的
看著司暮雪道:“你瘋了嗎,魂息丹給我一個廢人有什么用?”
魂息丹可稱之為療傷圣藥,整個大陸或許也不會超過三粒,只要擁有一顆魂息丹幾乎可以認為是多了一道保命符,無論再重的傷,只要服下一粒便可無性命之憂。
司暮雪神色漸緩,“看來你有點精神了。”
握住裴肅的手,司暮雪嘆息:“只要能救你的命,別說是魂息丹,即便真的是神仙丹藥我也不會猶豫一下。”
怔怔看著司暮雪,裴肅忍不住諷刺,“何必裝什么好人,我裴肅不愿欠人任何恩情,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司暮雪來此,或許是出于愧疚,或許是其他目的,至于到底是什么,裴肅并不想多去探究。還能活著,明明是該高興的,可是心里沉沉的,卻如何都無法升起喜悅的心情。他還有女兒,活著便可以看著她長大嫁人,這何嘗不是件幸事。至于司暮雪,這次算是他欠司暮雪一份恩情,他如今的下場是他甘愿所為,那些不過是為了達到他的目的才做的,因而與司暮雪無關,他不欠他。
“我也喜歡過一個人,這種無望,我深有體會。”司暮雪緊了緊懷抱,裴肅輕輕順著司暮雪的力道靠著他一動不動。
這樣近的距離似乎只在幻想中出現(xiàn)過,哪怕只有一瞬,這個溫度也將銘記心中,陪著他度過余生。
裴肅知道司暮雪說的是誰,但他不想去聽不想去想,就這樣安靜的讓他靠會兒,以后的他將變回那個心如止水的裴肅。
“……或許,我們該試試。”
裴肅閉著眼,聽著,卻未過心里。所以,他甚至沒有在那瞬間明白司暮雪在說什么。
盯著裴肅許久,司暮雪皺眉,“難道你之前的作為是我誤會了,你并不喜歡我?”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裴肅一驚,他猛的坐起身,卻因牽扯到傷勢不禁倒吸了口氣。他雖服了魂息丹保住了性命,但是終究廢了武功又傷了心脈,一時激動難免有些虛弱。
“你什么意思,難道我舍棄宰相之位,背叛荒蕪之淵只是為了和你鬧著玩?”情緒激動下,裴肅的胸口不禁上下起伏。
“我說我們可以試試,試著在一起,可你沒反應……”
“喂,裴肅!”司暮雪急的猛拍裴肅。
良久,裴肅慢慢的睜開眼,司暮雪著急的大吼,“你想嚇死我嗎?”
因為聽到司暮雪的話,裴肅大喜大悲之下竟昏了過去。
有些丟臉的撇開臉,裴肅低聲道:“我比你年紀大,又是荒蕪之淵的叛徒,你又有喜歡的人,和我在一起想必也是勉強。”說道最后,語氣低沉的讓人心疼。
握住裴肅的肩膀,那雙風流似水的桃花眼中帶著一抹可以感受到的真誠,“喜歡過別人又不是我的錯,我不想以后也總是這樣下去,感情就像一場賭博,你我相伴,或許有走下去的力量也說不定。”
明明不是什么誓言,也不是甜言蜜語,那樣假定的話語卻讓裴肅想要相信。因為未知,他才有希望,不抓住浮木,只能永遠沉浮冰涼的水底,所以,他選擇伸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