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派鐵血衛調查,發現之前司暮雪提供給我的資料雖然真實卻也有所隱瞞,尤其是這次的事情,司暮雪那邊告訴我并未發現疑點,可是我卻查到龍鼎泉與龍舯英的事正是婆娑阿修羅門的人所為。”
唐以青說完,陳牧馳便是一驚,“他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我并不想借婆娑阿修羅的勢力來報仇,但是當左荊愁找上我時我卻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相對于司暮雪,我自然更加信不過荒蕪之淵,因而我與司暮雪聯手,在事成之后一舉消除荒蕪之淵埋在宮中的力量,只是我沒想到事情卻突然出現變故。”唐以青緊鎖眉頭,似乎對于司暮雪的所為有些難以相信。
“你不可能無緣無故便懷疑司暮雪的吧?”陳牧馳努力消化著唐以青帶給他的信息,仍舊有些疑惑。
“曾經我和你提過白府的事吧,是白遺念再三提醒我要注意身邊的人,我細想之下方才察覺出的。”心中有些后怕,若不是白遺念,他或許永遠不會去懷疑司暮雪,那樣,最終的結局到底會是怎樣。
陳牧馳有幸見過唐老爺子一面,他不覺得那人會輕易將唐以青的性命交托到一個不信任的人手上。雖然對于白遺念的目的他們并不了解,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并未對他們做出什么阻礙,甚至可以說幫了唐以青一把。這樣的人至少不能是敵人。
“你覺得白遺念此人可信嗎?”陳牧馳問。
唐以青搖頭,“我不確信。”
“他既然可以查到有關這些事情背后的隱情,那么有沒有可能,你在調差司暮雪的事情上他私下派人故意誤導你,分裂你與司暮雪的關系?”
“這點不可能,鐵血衛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龍宣天那邊并沒有放松,你自己也小心點。唐家的仇得報在即,現在千萬不能急。三皇子已經明確的表明了他的決心,時機成熟,加上三皇子應該不成問題。”
將陳牧馳擁入懷中,唐以青沉重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會怎么辦,幸好有你在,不然在我眼前便真的沒有丁點希望了。”
回抱著唐以青,陳牧馳輕笑,“等這件事了結了,我們便再不過問世事,只我們兩個人尋一處地方好好生活,好嗎?”
“嗯。”輕聲的應答,仿似呢喃,又仿似壓抑了諸多情緒。
天近暮色,當船靠岸的時候他們才出了船艙。站在外面劃船的老者神色古怪的看著他們兩人,陳牧馳與唐以青卻放肆不覺。
臨走時,唐以青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轉身塞給老者一塊銀子,又亮了亮袖里的玉牌,對老者道:“今日的事情還望愚伯莫要對他人提起。”
老者呆愣了許久,神色間突然有些激動,“自不必少爺吩咐。”
唐家曾經對愚伯有過救命之恩,因為他一直在唐家忠心耿耿,便被唐博后派去經營商貿,他對做生意很有一套,如今他的商行皆已步入正軌,因而有閑暇的時候他還是會重操舊業來放松放松心情,只是不想今日竟然見到了唐家唯一的繼承人。唐以青從他們名下提取過幾次大額的銀兩,因而他知道唐以青活著,只是知道卻不如親眼見到。若非唐以青微微改變了形象,他又并未如何仔細查看,否則如何到此時方才認出唐以青。
唐以青笑著頷首,“這么多年辛苦愚伯了,以后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愚伯關照。“
“少爺但凡有用到老朽的地方盡管開口,錢莊里這些年攢下的積蓄有很大筆的數目,少爺需要只管來提。”
隨意說了幾句,兩人便離開了,陳牧馳回頭看了一眼盯著他看的老者,臉上發窘,“既然是認識的人還那么沒有節制,真是丟臉。”
“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這幾句輕飄飄的話順著風吹到愚伯的耳里,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子不禁傻兮兮的笑起來,自家人啊!
因為婆娑阿修羅門的事,原來已經計劃好的事便不得不往后推遲。唐以青一天忙的焦頭爛額,陳牧馳卻是閑人一個。三皇子如今每日會一起上朝,幫著龍宣天處理些事務,因而大多時候陳牧馳便一個人留在祥寧府,他與百里襄不怎么對盤,有空閑便會出去轉一轉,看看京都的勝景。
距離祥寧府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名為“靜嵐齋”的地方,許多才子們都喜歡于此處吟詩作對,附庸風雅。陳牧馳只要有空就會去,這也是他近來常做的一件事。如往常一樣,一大早三皇子出門后他便向著靜嵐齋走去。
六七月的天氣已經帶著燥熱,他穿著一襲天青藍的織錦緞衣混跡在斯斯文文的人群中,只做一個看客,卻并不發一言。
走到一處靜僻的地方坐下,只聽一著藍衣廣袖的男子道:“我有一句上聯,哪位兄臺來指點下聯?”
一白衣書生走出來道:“還請兄臺先出上聯。”
那藍衣廣袖的男子一笑,“閑人免進賢人進。”
白衣書生低頭思量,久久不語。那先前出對子的男子催促,“如何呢?”
抬頭打量四周,目光透過窗戶掃過大街上一個著道裝的道士,忽而福臨心至道:“盜者莫來道者來。”
周圍眾人聽罷,皆贊,“秒哉,閑人,賢人,盜者,道者,果然是好對啊。”
又有一人出來,看著對對子的兩人躬身行禮道:“小弟這里也出一個上聯。”語罷,笑言,“逢甲子,添家子,家子遇甲子,佳姿家子。”
陳牧馳邊飲著茶水,聽著眾人問答,頗覺有趣。有時候一個人呆久了,便覺得有些脫離了人群。如今日在此處,倒覺似是回到了當年學堂一般,令人生出些許懷念。正想著聽一人對出下聯,卻正是方才那藍衣廣袖的男子,“過桐巖,射彤雁,彤雁斃桐巖,痛焉彤雁。”
他暗自點頭,能來此處的的確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
藍衣廣袖的男子剛言罷,便聽方才的白衣書生不落分毫的對道:“過九畹,擎酒碗,酒碗失九畹,久惋酒碗。”
語罷,三人相識一笑,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年輕人真是好啊!”陳牧馳言罷,突然笑起來,時間真是不知不覺的便過去了。
“先生的年紀未到三十,何必如此感嘆。”一人在身旁落座,陳牧馳側身,眼中帶著驚訝,“於吉?”
“枉我家主人在千里之外還擔憂先生安危,不想您卻如此悠閑。”於吉依舊冷著張臉,看的出來對陳牧馳的隱瞞十分介懷。
不在意的笑笑,陳牧馳轉頭看著那邊又開始作詩的學子門,淡然道:“你家主子那時與我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我沒有義務要告訴你們我的行蹤吧?”
嗤笑著瞥了一眼陳牧馳,於吉有些氣怒,“真是不知好歹!你以為你有什么可以讓我們利用?主子不過是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心煩才告訴你這個法子的。結果呢,你一走了之,我們的人卻全被裴肅處理掉了。”
“他真的只是這個目的?”陳牧馳回頭,眼眸微閃。
“主子的事沒有我插嘴的份,只是你如此誤會主子,我為他有些不值罷了。我們的人一出事,我便知道情況有變,但是派遣了高手搜遍了相府都沒發現你的蹤跡,我不得已告知主子。沒想到那邊一收到我的傳信便立刻增派了人手過來打聽你的下落。”
陳牧馳不語,看著周圍的人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於吉也不理會陳牧馳的態度,低聲嘲諷,“如今在皇子府過的挺舒坦吧?”
陳牧馳并不驚訝于他們知道他的情況,他不在意的答道:“還不錯。”
冷冷看了陳牧馳一眼,於吉起身告辭,“既然先生一切安好,我便去回主子。”
“於吉!”陳牧馳出聲喊住於吉,從身上取出一塊包裹好的令牌交給於吉道,“這塊令牌煩勞轉交給他,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以后我的事與你們無關。”
接過被包裹之物,打開一看,於吉臉色微訝,抬頭看了看陳牧馳,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陳牧馳靠著椅背,視線透過眼前的眾人不知停留在何方。腦海中閃過與雅部南休一起經歷的片段,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海棠花開早,誤為桃花香。八月尋果來,才知物相遠。”他與他之間本身存在的曖昧,如同這花開落地,霧靄盡去之時,他們已無任何關聯。或許,他早該如此,只是心中還是有些留戀他與他心中存在的一處特殊感。
思緒回歸,看著眼前人影重重,他抬眼望去,三兩成群的人圍在一起,討論彼此的詩作,臉上泛起從容淡定的笑容,甩甩衣袖,徑直出了靜嵐齋。
剛回祥寧府,便看到林闌抱著一個大酒壇進來,陳牧馳與他一道出府,便走邊閑聊起來,林闌大大咧咧的仰頭灌了口酒,用衣袖擦擦嘴邊的溢出的酒笑道:“這日子真是過得舒坦啊,不過總覺得少了在江湖上的瀟灑自由。”
“其實在哪里不一樣呢,林闌兄的心變了而已。”陳牧馳忍不住打趣。
微不可聞的一頓,林闌哈哈大笑,“誰知道呢。”
人就是這么慢慢變化的,誰也說不清,等到發現時,一切已成定局。
林闌是個大老粗,沒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但是他卻知恩圖報,是正兒八經的江湖豪杰。他的不幸開始于與陳牧馳龍舯英的相遇。雖說命運這種東西根本沒什么準,可是當一切發生的時候,人總是習慣性的自我解釋,這便是宿命。
宿命?到底是認命,還是慶幸?其中滋味不同而語。
改變林闌與龍舯英的只是一個意外罷了。
龍舯英傷勢痊愈之后非要親謝林闌,因而備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招待林闌。林闌的酒量不可謂不好,可是那日他卻醉的有些厲害。
其實原因還在于他的那些侍妾身上。龍舯英并不沉淪于風月之事,因而對他的侍妾們也是不冷不熱的。龍舯英的一個
侍妾婉柔,近日里看著龍舯英久未去找她,心里不覺有些不是滋味。她身邊的小丫鬟獻計,不如給太子的酒中下些藥。他們自然不敢下什么毒藥,只是一點讓人易醉且會升起欲望的藥罷了。
本來,這酒該是龍舯英喝的,可是天不從人愿,那酒陰差陽錯的進了林闌口中。等晚宴要散了,林闌一起身險些直接爬到地上,幸好龍舯英離得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林闌雖然人高馬大的,龍舯英卻也習過武功,因而倒不覺吃力。看著那樣的狀況,龍舯英對眾人道:“難得看到林闌喝醉啊,我送他回去,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以為這不過是龍舯英收買人心的計量,當然不可否認,龍舯英的確是有這種想法。只是當兩人還沒走到林闌的屋子,林闌腳下一個趔趄便向著地上栽去。龍舯英去拉他,反而同樣被拖到地上。
剛想起身,龍舯英的腰被一雙有力的手箍住。視線下移,看到一只粗壯有力的胳膊,還未等他多想,身體被壓在下面,接著嘴便被兩篇厚實灼熱的嘴唇堵上。驀然睜大眼看著神智有些不清的林闌,龍舯英只覺胸中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掙扎許久,他一腳將林闌踹開。
也是那一腳,林闌的神智有些清醒。看著龍舯英不雅的姿勢以及他唇上還殘留的觸感,他呆愣在原地。
龍舯英從地上起身怒道:“你是發什么酒瘋呢。”
林闌張張嘴,最后來一句,“我會負責的。”便轉身跑沒了影。
龍舯英眼前一黑,險些氣的噴出口血來。他又不是女人,被人親一口難不成還需要負責什么。但等情緒平穩些了,他便察覺有些不對。林闌可不是那么沒酒品的人,而且剛才扶著他的時候,他不小心碰到林闌的下身,當時便覺得有些異樣,現在想想的確奇怪。雖然他對林闌談不上太過了解,但是他也不是那種色欲攻心的人啊。
后來龍舯英暗地查了一番,便查到了那個侍妾身上,他一怒之下便將那個女人逐出了祥寧府。當然這些事情林闌陳牧馳等人都是不知的。
自從那個意外之后,林闌果然變得有些奇怪,他看著龍舯英的眼神帶著強烈的獨占欲,讓陳牧馳等人暗自心驚不已。雖然如此,林闌卻再未做出什么過分的舉動,如此,龍舯英雖然不自在,卻也并未多言。
也因為林闌的表現實在太過明顯,陳牧馳也有那么一句調侃。
兩人進了府便各自分開。林闌想了想還是向著龍舯英的屋子走去,只是還未進門,在外面便聽到里面傳出的笑聲。
他腳步一頓,扭頭朝著來路返回。他看的出龍舯英并不喜歡他,他也看得出龍念月對龍舯英異樣的眼神,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角落,與他漸行漸遠。
時間一點點過去,對于婆娑阿修羅門的調查卻沒有絲毫進展。唐以青惱怒之余,卻也沒辦法再等下去。復仇的火焰時時在灼燒著心靈,他主動見了白遺念一次,開誠布公的說了自己的目的,白遺念聽了笑著道不會插手,雖不能說全信,但他至少信了七八成,唐以青相信爺爺的眼光,并且他派出去的人雖未調查出白遺念的身份,卻從他以往行事看得出他對于朝廷的事并不感興趣。
有了這一層原因,唐以青暫且對白遺念是放心的。接著他與司暮雪裴肅三人碰面專門商議即行之事。
對于唐以青的急切,司暮雪與裴肅似乎有些不解。三人處于秘密把守的房間內,司暮雪首先反對,“現在并不是最好的時間,兩年的時間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暮雪所言極是,這幾個月一直不太平,何必挑這個時候。再者,碣曦如今與金羅交戰屢獲大勝,應當不久便會收服金羅,若明毓此時發生內戰,定會被碣曦有機可趁。”
冷笑著看了裴肅一眼,唐以青道:“那等雅部南休收拾了金羅,再來明毓,到時候便有機會有時間了?”
兩人被他的話語堵得一滯,司暮雪用眼角余光掃了唐以青一眼,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莫非他懷疑了?不對,唐以青并且表現出任何異樣,那么的確是因為時間越久他月沒耐心了?
裴肅盯著唐以青許久,對司暮雪道:“暮雪以為如何?”
“我覺得還是稍作推遲比較好,以青,你不能憑著一時意氣用事蠻干,我們現在需要合適的時機。你也知道,我要動用婆娑阿修羅的人并不容易,這次我在父親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清理荒蕪之淵的一部分人,給他們一次大的打擊,若此時行動,如今的部署還不足以完全剿殺他們的人手,再者,皇宮現在守衛森嚴,你雖已聯絡到不少唐家舊部,但終究還是無法與龍宣天相提并論的。”頓了下,看了一眼唐以青的神色,司暮雪道,“先前二皇子的死與三皇子的重傷已讓龍宣天有了極大的戒心,此刻我們去說不得便是自投羅網。”
“那你覺得我們該等到何時?”唐以青扭頭看著司暮雪,眼神冷冽的如同夾雜著一層寒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