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牧馳而言,日子如同涓涓細流,日復一日,相似卻又不同。自居于京都這偏僻一隅,已經三年有余。每日上午他都會給孩子們教授功課,下午便自由打發時間,生活雖然拮據,卻也樂得自在。
這日,教授完孩子們課業,陳牧馳正坐在屋檐下看書,卻見一個頭戴布巾的婦人走了進來。看到陳牧馳,她的臉上露出熱絡的笑容,“先生,看書呢?我給您帶了些自家腌制的菜干,先生不嫌棄便留著自己吃吧。”
“王大嫂,您總是給我送來吃的用的東西,陳某實在有些過意不去。”陳牧馳放下手中的書,接過王大嫂從籃子里拿出的一包菜干,眼中帶著一抹暖意。
“先生說的哪里話,您不辭辛勞的教孩子們讀書識字,還不收我們分文,真要說起來,是我們慚愧啊,我這就是平時偶爾帶些小東西給先生,您怎么還和我推辭呢。”王大嫂的臉上帶著感激和羞愧的神情,他們也知道陳牧馳日子過得并不好,但是除了家用,他們實在拿不出多余的銀錢出來。
將王大嫂的神情收于眼底,陳牧馳笑道:“陳某不過一介無用書生,能夠教授孩子們課業正可以讓我的生活多些樂趣。王大嫂莫要自責,如今的生活我很滿足,鄰里們對我如同親人,何須與我這般見外。”
“是了是了,是大嫂我失言了。”裂開嘴呵呵一笑,王大嫂將頭發理了理,神情閃爍的看著陳牧馳,欲言又止。
陳牧馳將菜干放置一旁,轉身好笑的看著王大嫂,道:“王大嫂有何難處,不妨說給我聽聽。”
王大嫂臉色訕訕的,磨磨蹭蹭許久,才鼓起勇氣道:“先生年紀也不小了,可有打算娶個媳婦,也好有個照應?”
陳牧馳一怔,隨即便恢復如初,他無奈地看看王大嫂,嘆道:“我孤身一人慣了,況且,以我如今的窘況,還是莫要連累了人家姑娘。”
“先生說的哪里話,先生一表人才,暗中戀慕先生的姑娘多的去了。您看您若是沒有心上人,大嫂我給你張羅張羅如何?”話說開了,王大嫂反而放開了,不一會兒便恢復了那副慣有的熱情。
有些頭疼的看著面前的婦人,陳牧馳只得解釋:“命中有時終須有,若有緣,與我相伴一生之人自會出現在面前。”
說罷,他帶著那副云淡風輕的笑,眼神中帶著真誠,“只怕陳某要辜負王大嫂美意了。”
“哦。”低低應了一聲,王大嫂一時間也有些尷尬。她挽著籃子站在屋門口,轉移話題道,“今日盈奉閣好生熱鬧,也不知是去了什么大人物。聽說春芳醉的翡弦仙子也被邀了去,先生要不要去逛逛,整日呆在屋里可會悶壞的。”
本是隨口扯了一句,陳牧馳倒真的有了幾分興趣。翡弦仙子雖為風塵女子,但其性子高傲冷漠,無論是對身邊人還是那些達官貴人一概敬而遠之,在春芳醉一呆好幾年,卻仍舊保持著自身清白,其中除了鴇兒對她的維護,也有她自己不甘墮落的志氣。以她高傲的性子,居然到盈奉閣來表演,卻不知是誰這
般有面子。
陳牧馳倒不是關注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只是閑的無聊,加上也不想讓王大嫂尷尬便順意說去看看。于是,簡單收拾了一番,他便穿著一件已經舊的不似純白色澤的衣衫,慢慢悠悠的向著盈奉閣行去。
昨日夜里飄起了一陣雪花,此刻大地已是一片雪白。出了門,只行了不久,早晨已停的雪花又零零落落的灑了下來。
到了盈奉閣時,已是一片人滿為患的情景。盈奉閣分為三樓,一樓是些平民富豪的聚合地,二樓則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上的,身份地位這幾個字便是一個明顯的分界線。至于最為尊貴的三樓,幾乎只有那些王孫貴胄才有面子去得。
盈奉閣外表雖不見多么金碧輝煌,內里卻實是讓人驚嘆的精致完美。此時雖然天寒地凍,盈奉閣外卻已然是人滿為患,陳牧馳立于人群之外對于里面的情況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被身后的人推推囔囔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便向著前面擠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憂傷懷戀的曲調伴著那一抹哀戚委婉的歌聲,突然自吵雜的人群外傳來,仿似一把無形的手,緊緊攫住人們的心臟。
雖是自己隨手作的詞,但從未想到經由那一縷清澈婉轉的聲音,竟然可以造就那么一股遺世獨立且動人心扉的氛圍。
“真不愧是翡弦仙子!”
“好聽啊……”
如此贊不絕口的聲音此起彼伏,陳牧馳也難得沉浸在曲調中。人群本就擁擠,因而他并未看見從身后推拒過來的那一雙有力的手。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衣領被人揪住,臉上也已挨了一拳。
人群中發出一聲悶哼,陳牧馳的身影不覺后退了幾步。被他撞到的人罵罵咧咧的回頭,但一瞥見手握拳頭,臉色鐵青的魁梧青年不覺一縮。
“你這個偽君子,滿口的謊話,你以前說過的話難道全是放屁?”話一出口,青年再次揮拳砸向陳牧馳。心頭一緊,陳牧馳不由自主的微偏了頭,只是擁擠的人群讓他的反應更遲鈍了幾分,結果,還是狠狠挨了一拳。
身后的人群看到這情景,不覺退了開來,陳牧馳便堪堪摔在了盈奉閣內。頓時盈奉閣內外形成一片安靜,就連唱曲的翡弦仙子都不由自主停了下來,視線投到了狼狽跌倒在地的人身上。
壓抑住心底涌起的怒氣,陳牧馳緩緩站起身,他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再次撲過來的青年,向旁邊一閃,同時他抓住青年的雙手低聲道:“青山,冷靜些,有何事我們出去說。”
“我為什么要聽你這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的話,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青年的話讓盈奉閣中剛才還樂忠于品茶聽曲的人不由一振,這些不愁錢不愁生活的大爺就是喜歡看這些鬧劇來增加生活的趣味,因而除了一開始小二的呵斥,便無人來管了。
擦掉嘴角的血跡,陳牧馳
放開名為青山的青年的雙手,冷聲道:“你氣勢洶洶前來尋我到底所為何事?我不是不會還手,只是不想以暴力解決問題。”
“所以,寧愿自找罪受,挨那人兩拳嗎?”淡淡的語氣,聽不出說話人的情緒。
盈奉閣的老板坐在唐以青的面前哀嘆:“您是想要坐觀那幕鬧劇嗎?這可是我的茶樓啊。”
無視面前人裝模作樣的哀怨,唐以青的視線投到那個衣衫變得臟舊,卻依舊平靜淡然的人身上。
樓下,聽到陳牧馳話語的青山額上青筋暴起,他想毫不猶豫的再湊陳牧馳一拳,可是看到那雙平靜的眼眸,不知為何,心中的慍怒不知不覺便散了些許。握緊手掌,他吼道:“我都知道了,天秀托王大嫂向你去說親了,你不是承諾過不會對天秀起任何念頭的嗎,你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小人。”說罷,便又向著陳牧馳撲過去。
“這位兄弟,你如此莽撞,怪不得不得傾慕女子的芳心。”冷漠高傲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青山力道十足的拳頭也被來人一手架住。
“你是什么人,我的事不需要你這個外人來管。”說罷,青山大力的掙扎著想要抽出手掌,但很快,他便驚愕的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做到!要知道,青山不光是身材看起來魁梧,自小他便是連力氣也比常人大許多。但如今,他卻在這人跟前動彈不得!
松開手,唐以青的視線投向陳牧馳。
微微一怔,陳牧馳便反應過來,抱拳感激道:“多謝壯士出手,不過這是我和青山之間的事,真是抱歉打擾到諸位。”
“你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難道還想憑借著所謂的以理服人?”唐以青淡漠的聲音中,帶著聽不出喜怒的嘲諷,卻是讓陳牧馳一時有些惱怒。
看了一眼陳牧馳眼中暗藏的慍怒,唐以青不覺翹起嘴角。跟在身邊的云姚看到這一幕,不由張大嘴,表情就似活見鬼一般。另一邊,與他們一同下來的盈奉閣老板崔笑春,那張常年不變的笑臉也瞬間呈現一副驚訝表情。
“你們影響了我喝茶的心情。”說罷,唐以青突然抓住陳牧馳和青山的手臂直直往三樓行去。
青山掙扎著大吼:“放開我,你這個混蛋想要干什么?”
只是那一聲吼后,青山整個人便被云姚制的死死的,再也發不出任何不雅的聲音。
陳牧馳呆呆看著那只拉著自己手臂的手掌,腦袋一時有些混沌,腳步不由自主隨著那人的步子,一步一步踏上樓梯。
待幾人的身影消失,樓下的人才小聲議論起來:“那個人是什么身份啊,三樓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上去的啊。”
“莫非是什么王公貴族?”一人符合道。
“噓,你沒看那人一襲青衣,腰佩紫龍寶劍?”旁邊一個人壓低聲音,語含警告。
眾人一驚,摸摸頭上的汗水,心有余悸道,原來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青衣大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