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先帝暴斃,新帝登基,這幾個月來雖然大大小小有許多變動,基本上卻已算的上穩定,可是就在眾人以為碣曦會繼續這種平靜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堪稱轟動的事情。
右相梁從回竟然聯合舊部妄圖刺殺當今圣上?不管眾人怎么想,梁從回謀逆的證據卻是一樣不落的呈到了當今圣上的桌子上。
雅部南休看著那一踏踏厚厚的罪狀,又看了眼底下跪著的幾人,冷笑道:“你們倒是膽子不小,對朕有何不滿,你們可以說出來聽聽。”
跪著的幾位大人,面如死灰的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恐懼的求饒,“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等皆是受了梁從回的指使,臣也是一時昏了頭腦。”
“你們給我閉嘴,在朝堂之上公然誣陷于我,你們可知罪?”梁從回聲音有些尖,似是心緒一般。
“梁相不必激動,看看這些東西如何?各位大人也都看看吧。”歸福海將那一它罪證分發給朝堂上的給位大人。梁從回自己也拿了一份。一看到那紙張上所寫內容以及自己的官印,大腦轟的一下炸開。
他與碣曦相隔的的一個小國金羅協議,分化碣曦內部,讓金羅有機可乘。金羅本是小國,自然沒有吞并碣曦的野心與實力。但是他們曾敗于碣曦,世代要向碣曦交納貢品。先不說這每年上交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豬牛羊馬匹價值幾何,光是這一份卑微小心便是金羅所不愿的。偶爾一次使者出使碣曦的機會,梁從回與那位使者一番談話,便有了計策。金羅許諾,只要可讓碣曦收回對金羅的限制,那么梁從回想要的金羅自是鼎力支持。
梁從回初時也不過是想從中謀取打量利益,但后來看到先帝駕崩,新帝繼位,心里便有了幾分活絡,滿朝文武接近一半站在自己一方,加上金羅的相助,不出意外,那高高在上的寶座自是唾手可得。他在朝內故意拉攏王爺斐源古,表面似是要為他打這江山,實則私下里卻是為自己密謀。他以為一切天衣無縫,可惜斐源古從開始便只是想要整整雅部南休,而無心于皇位。再則,斐源古也懷疑過梁從回的動靜。他們又看似是一條線上的,梁從回雖未對斐源古透漏全部,但為了取信,也說了部分。這些他與金羅的通信,以及與各大官員的相互勾結的罪證便一一被斐源古查到交給了雅部南休。
梁從回一看手中的東西,便知大勢已去。他斜睨著斐源古道:“沒想到王爺與皇上真是兄弟情深。”
他此話的意思斐源古自然明白,能夠找到這些東西,除了他無第二個。他只是冷著臉看著梁從回,一言不發。
左相看著梁從回嘆道:“多年同朝為官,卻不想你竟走上這條路。”
譏諷的看著萬重山,梁從回道:“難道你不想坐那凌駕于眾人之上的位置?我敗了,只是因為看錯了人。而你,恐怕是有心無膽。”
“不是每個人都愿意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坐上那個位置的。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無怪今日落得如此下場。”萬重山肅然看著梁從回,面色沒有絲毫波動。
雅部南休看著眾人竊竊私語道:“右相犯下如此重罪本應斬首,但念在其多年的為我碣曦份上,收押天牢永不釋放。至于其家人,知曉的人同罪入獄,其他人流放關外。”
此話落下,梁從回頓時像老了數歲,他始終沒有與雅部南休爭辯一句。因為他明白,多說無益。
梁從回的事情便如此解決了,他神色渾渾噩噩的被帶著除了朝堂,眾人一陣唏噓。雅部南休又將目光投到殿中仍跪著的幾位大人,目光投向萬重山,“左相以為該如何處置這幾人。”
“陛下饒命,左相饒命!”幾位大人鼻涕眼淚流了滿面,此刻聽到雅部南休的話,連連求饒。
“臣以為,謀逆乃是大罪,應從重處置。”萬重山躬身道,神情一絲不茍。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不敢了。望陛下饒命,我等一定洗心革面為陛下,為朝廷效力。”砰砰的磕頭生,讓滿朝大臣不由垂了眼。
掃視一眼,雅部南休的目光落在斐源古的身上,只見他垂著手,神態間恭恭敬敬,沒有從前的焦躁張狂,安靜的如同,這滿朝喧鬧都與他無關一樣。
“謨威王爺以為如何?”輕挑眉眼,雅部南休故意問道。
“一切尊陛下之意。”平靜疏遠的回答,眼都未抬。
最后,雅部南休還是罰那幾人三年俸祿,官復原職。眾人沒想到是如此結局,自然皆大歡喜。
下了朝,雅部南休來到許久不曾去過的雅韻軒,一進門,便看到躺在院子里睡椅上閉目養神的男子。他著一襲白衣,發自肩側批下,整個人好不悠閑。
雅部南休坐到他身旁,陳牧馳似是感覺到有人坐下,仍閉著眼道:“秋夕,幫我倒杯茶吧。”
涔涔水聲響
起,一杯茶湊到他唇邊。陳牧馳微訝,一睜眼便看到雅部南休笑容滿面的臉。他一驚,忙起身道:“陛下來了怎么也不說聲。”只是他動作太大,那茶便整個澆在他身上。
“你怎么這般魯莽。”雅部南休笑笑,眼中不覺帶上一絲寵溺。陳牧馳看到,暗自皺眉。
他起身行禮道:“牧馳失禮了,請陛下稍等,我去換件衣服。”
雅部南休本想跟在陳牧馳身后進去,可看著那襲匆匆的背影,又頓住了腳。
不一會兒,陳牧馳換好衣服出來見雅部南休還在,便問道:“陛下可是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
“梁從回已經被我關入天牢,他手下的人也被處理哦,如今卻是不怕他翻出什么風浪了。”雅部南休眉宇間的喜色毫不掩飾,陳牧馳一怔,只一個多月未見,他便已抓住了梁從回的把柄,將他扳倒,這個人真是不容小覷。
回過神,陳牧馳笑道:“那該恭喜陛下了。”
“其實,這次多虧了皇兄在旁相助。”說了一句,雅部南休似是不愿多談斐源古,便轉開話題談其他的。
陳牧馳又提到離開的事情,雅部南休臉色不自然的笑笑,而后道:“再過些時日吧。”
如此一推,又過了一個月,陳牧馳如今在那座皇宮里靜靜呆著,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抗。因為他明白,除此,別無他法。
這樣等著,秋夕曾經提到過的“祈福節”便到了。
那一日,皇宮里也有許多嬪妃紛紛得到允許,得半日空閑去萬覺寺上香祈愿。陳牧馳左右閑著無事,便去告訴雅部南休,他也想出去看看熱鬧。當時雅部南休剛下朝回來,聽了陳牧馳的話后好笑道:“你一個大男人跑去湊什么熱鬧?”
“每四年才一次,每次僅半日,這樣難得的節日陛下都不去看看?”陳牧馳還是那樣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真的在笑,還是習慣性的在笑。
盯著陳牧馳許久,直到他臉色出現了些許僵硬,雅部南休才點頭道:“也好。”
于是,雅部南休穿著便服與陳牧馳一同出宮,向著南山行去。雅部南休容貌本就出色,加上他一襲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衣袍,一路上不由引人側目。
到了萬覺寺時,兩人都出了些汗。這時候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些熱了,草木飛長,花香鳥語的。剛爬上南山,耳際便傳來一聲接一聲的鐘鳴聲,那聲音回蕩在山中,帶著一股蕩滌心神的清爽之氣。
他們擠進人群里,雅部南休臉色微怒的看著身邊擠擠囔囔的人心情陡然變得惡劣。陳牧馳看他神色,知他已心生不悅。拽拽他的衣袖,隨著人流往前擁擠,他一邊在雅部南休耳邊悄聲道:“不要輕易動怒,免得嚇到別人。”
人群雖亂糟糟的一團在身邊簇擁著,但心情卻突然因為那淡淡的聲音變得平靜。雅部南休嘴角翹起一抹笑,跟在陳牧馳身后,一點一點向前擠去。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他卻看到他的幾位嬪妃正站在前面不緊不慢的上香。他臉色一黑,驀然想到若自己也乘著龍輦來,哪用受這樣的罪?
他不滿的盯著最前面的女人,陳牧馳在他身邊道:“祈愿靠的是誠心,需一步一個腳印。我們雖衣衫不整的走到這里,但這份心情卻是不同的。身處百姓之中,感受那份純樸無塵,不是別有一番滋味?”
幾位嬪妃上完香,又排場宏大的乘著坐輦離開,雅部南休看著,聽著身邊紛雜的議論,突然覺得,此刻那明明高高在上,神色傲慢的嬪妃們是如此低劣。若不是被封為妃,她們或許與身邊的平民百姓差不了多少。
陳牧馳仍舊目視前方,雅部南休卻有些無法移開目光,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何自己的心會在這個人身上變得不同。或許便是因為這份淡然良善之心。
之后看著百姓們上香祈愿,倒也別有一番樂趣。輪到他與陳牧馳時,他們學著前面的百姓上了炷香,各自心中有無許下什么愿望,彼此卻是不知。隨著熙熙囔囔的人群離開時,快到山下,陳牧馳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對雅部南休道:“那不是王爺嗎?”
雅部南休隨著陳牧馳的視線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自從那次尷尬事件過后,他們兩人皆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可是斐源古的變化雅部南休看在眼里,他不會再在自己的面前大聲呼喝,他會盡自己臣子的本分,將所有事辦的妥妥當當,但在他眼前,那雙眼永遠是垂著的。看到那個背影的一瞬間,雅部南休不由皺眉,為何虎背熊腰的男人此刻在他眼中竟有些落拓?
搖搖頭,掩去眸中多余的心思,不知出于什么念頭,他讓陳牧馳在山腳下的小茶館等他,他自己卻遠遠綴在了那個身影背后。他看到斐源古上了炷香,然后身邊有小童拿了祈福牌給他。斐源古猶豫了下便接住了,臨轉身,掏出易大錠金子投進了“福緣箱”。那小童在跟前
看的分明,不由長大了嘴。
斐源古在那牌子上寫了些什么,然后掛在寺前那棵參天大樹上,呆呆看了許久才離開。雅部南休看著斐源古轉身的背影,鬼使神差的,他走到那可掛滿祈福牌的樹下。
看著滿樹的祈福牌,他一時也不知哪個是斐源古的,只是眼神亂掃著,驀然一塊牌子閃過眼前。他抓住了翻轉過來,上面方方正正寫著斐源古三個大字。他去看旁邊刻著的小字,只有一句話:休得吾愛!
休得吾愛?雅部南休捉摸半天不由笑出聲,這算什么愿望?
他沿著山路慢慢下去,到了小茶棚時正看到陳牧馳慢悠悠的喝茶。看到他來了,陳牧馳倒了一杯茶水給他,“喝杯涼茶解解渴。”
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雅部南休便不由皺眉,頓了下,還是將整杯茶喝盡了。
“要不要再來一杯?”陳牧馳笑著舉起茶壺問道。嘆口氣,雅部南休坐在陳牧馳對面道,“還是解渴要緊,便又倒了杯茶水放在手邊。”
“剛才有許愿嗎?”雅部南休隨口問道。
“嗯,希望早點回明毓。”
雅部南休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祈福節這一日,相對于平日的守衛是比較松的,唐以青傷勢好了以后便千方百計的想辦法混入皇宮,幸虧那一日是晚上,并無人看到他的相貌,因而倒也不怕被人發現。傷勢好后,他回到碣曦皇都漉安城,想盡辦法混入了禮部侍郎于銃嚴家里。因為他經常在翰林書院幫忙修撰,因而進宮的時間很多。唐以青進于銃嚴家時便是以會些拳腳功夫的普通打手進去的。他唯一的職責便是保護于銃嚴的人身安全。他處處小心,這一個多月來,于銃嚴對他開始頗為信任,就像今天,竟然帶著他一共進宮。雖然去了也只是到宮門口等,但好歹又接近皇宮幾分。
天氣還有些熱,等快到于銃嚴回去的時刻,他就在宮門口等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于銃嚴沒來,卻有兩匹快馬向著宮門直奔而來。他下意識的回頭,卻感覺心臟有那么一刻的靜止。
白色駿馬身上,一襲白衣,黑發隨風飄揚,他神色淡然,與身邊的男子一同策馬從身邊走過。看到雅部南休那一刻,他的心情很復雜,在兩人快接近是,他裝作不經意的偏過頭去收拾馬車。待馬蹄聲過,他不由扭頭看向那兩個背影。
從宮門經過的時候,陳牧馳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待那個做家仆打扮,臉上帶著冷意的臉龐進入眼簾時,他差點失聲喊出那個名字。他故意落后雅部南休幾步,深深看了眼唐以青以及他身旁的那輛馬車,眼中漸漸泛起笑意。
唐以青看到那個笑,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些安定起來。那一眼,他看得出,陳牧馳對他仍舊情深。冰冷的輪廓漸漸退去,嘴角揚起明顯的弧度,就連于銃嚴走到他跟前,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易青,想什么好事呢,一副神游物外的樣子。”于銃嚴難得看到這個手下這副樣子,不免卡玩笑道。
唐以青回過神,趕忙賠罪道:“大人第一次帶小人來皇宮,小人很是開心。”
“噢?為何開心吶?”于銃嚴坐進馬車笑問。
理理思路,唐以青道:“若不是大人,小的哪有機會這么近的看到皇宮啊。小人從小就是在山里長大的,頭一回進京就遇到大人這么好的主人,心里樂呵。”說著,還真傻呵呵的笑了幾聲。
“皇宮那地方,也就是外表看著光鮮。其實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未必就比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活得差。”頓了下,他又道,“只是人心這種東西太難捉摸。”
唐以青暗道,這個于銃嚴倒是個看得開的人。皇宮本就是個無邊無際的深淵,若緊緊收著本分,不好奇不生貪念便也罷了,若求的多了,便是將自己推進那無底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他聽于銃嚴說完,敷衍道:“大人說的小人不是很懂,不過大人說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于銃嚴笑笑也不在意,“不懂卻知我說的有理,你這話可是奉承我呢。”
唐以青嘿嘿一笑也不接話。
馬車漸漸行到于銃嚴的府上,車停了,唐以青下車扶著他下車。然后自己將車交給身邊的下人。跟在于銃嚴身后走了幾步,于銃嚴道:“你若真相進宮看看,等哪日有機會了我帶你去便是。”
“大人,小的真的可以去嗎?”興奮的聲音讓于銃嚴不由回頭。
興奮敦厚的臉頰上帶著真摯的笑意,那雙本就輪廓分明的臉此刻看起來竟是那般耀眼。于銃嚴點點頭,再轉身,眼底卻掠過一絲疑慮。
打理好一切,等有人過來替換唐以青,他才伸了懶腰,去廚房要了些東西吃,沖了一個涼水澡,回屋倒頭就睡。如今見到陳牧馳安然無恙,他便真正安下心來。至于救陳牧馳出來,此事事在必行,因而便也不再多去思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