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從來沒想過月兒真的會對他出手。
還未靠近,精粹的金色靈力練匹已攜著毫不留情的力度襲來。
若非石蘭動作快,他就可以早些去見大叔了。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拎著天明的衣襟,石蘭靜雅的臉色陰沉寒涼。
“月兒……月兒!我是天明,我是天明啊月兒!”掙脫石蘭的手,天明向前兩步,聲線沙啞得有些聲嘶力竭,含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姬如千瀧。”女子以往嬌柔軟語的聲線如今竟也如冰般寒冷肅殺。“我叫作姬如千瀧。”
“不是的!我不管那個該死的陰陽家給你起了什么名字,你是月兒,你就是我的月兒!月兒!”孩子濡軟的聲線此刻卻焦躁不安,卻執拗地重復著那個念了千萬遍的名字。即便是這樣的呼喊也只換來女子無情薄涼的接連出手。
天明呆怔著不躲不閃,苦了石蘭硬拉著他一一閃避而過。
自己心心念念苦苦找尋的人卻一心想將自己殺掉。天明原本還干凈幽亮的眼神如破瓷般碎裂出一片心灰,強撐的意念也被漸漸抽空了最后一絲的溫暖。
“算了,她要殺,便讓她殺吧。”天明拉住石蘭的手,小小的身軀包裹著濃濃的死氣,“天明是可以為了月兒死的。”
“你這不是為她而死,是去送死!”石蘭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實在不明白這好好的尋人之旅怎生成了這副模樣。“你別想,你死了,我沒法對少羽交代。”
高月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天明,薄唇微微地抿了一下。聽到那一句“天明是可以為了月兒死的”時候,她沉寂的心竟然不自主地一顫。
忽然想起,九霄云天之上,凜冽的寒風中呼嘯而過的溫柔笑靨。那環住她的懷抱,溫暖而安心。
忽然想念起當初藕斷絲連愛恨斷點的恍若前世的過往。
…………
〖只要月兒做的事情,我相信都是好事。〗
〖月兒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好看的女孩。〗
〖月兒,你對我真好。〗
〖除了大叔,月兒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的就是月兒〗
…………
金燦的光團帶著熾熱的溫度呼嘯而至,天明已是一心求死,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冷靜急促的呵斥。
“趴下!”
石蘭按著天明倒地,那靈力光團擦著他們的頭頂劃過,擊向身后忽然出現的黑色人影。
可威力無比的金色光團砸到那人影身上,卻詭異地消散而去。
“你剛剛不是還要殺他?如今我出手幫你,你又不忍心了?”收回手中剛剛想要偷襲的劍,魍魎(男子二十一號)瞇起了弧度微妙而嗜血的眸睞,高高低低的笑聲狂傲飄渺卻又帶著些少年放縱的瘋狂。
“天明。”高月沒有應話,只是用原本澄凈柔軟的嗓音低低喚了天明的名字。
“月兒!”看著女子臉上終于出現他所熟悉的澄暖笑容,天明歡呼著撲向高月。“你想起來了!你想起我了對不對!我就知道,月兒怎會忘了我……”
石蘭看著這一瞬又活蹦亂跳興高采烈的少年,輕輕地抽了抽眼角。
“我的存在感就這么低么?”好似看戲般地冷眼瞧著眼前的情形,魍魎勾起年輕而邪氣的嘴角玩佞地笑,強而有力的雙手中握著兩柄如雪皎潔的銀白長劍,濯濯涌動著強大的氣息。那是淵虹和水寒。劍譜上赫赫有名的絕世之劍,如今卻握在一個人手上。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他頸間佩帶的一枚翠然華彩的玉佩。
“靈衣玉佩?”天明不知,高月和石蘭卻識得那幾乎逆天的寶物。
靈衣玉佩是陰陽家的至寶,也是陰陽家的克星。一般的陰陽術都可以抵御,甚至反噬施術之人。
重逢的溫馨歡悅之情迅速地散去,天明月兒石蘭并肩而站,看著這島上已為數不多的對手,心中通徹冰寒。
你死我活,僅在這一刻。
“一起!”沒有拖沓,石蘭一喝,飛身而出。
四人戰圈即可便成。
魍魎的武功本就輕巧洗練,加之絕世利刃在手,雙劍之下,絕無破綻。而天明一方只有天明一人持有非攻利器,高月石蘭二人皆是空手,而魍魎又有靈衣玉佩護體,二人的靈力巫術皆對其無用。
以三對一,天明一方竟還落了下風。
不過片刻,三人盡皆負傷,渾身上下鮮血不停的噴涌飛濺。
就在三人即將落敗、飲血劍下的時刻,卻有一個紫衣風華的身影闖入,快速敏銳地附上魍魎后背,一雙手自他肋下穿過來,一瞬緊緊扣住他的胸口。
而同時,石蘭聽到那人輕聲而又決絕的說,“殺。”
就讓那沉靜淡然的女子詫然地睜大了眼。
天明還未反應過來少羽的意思,握劍的手已被女子握住,劍勢陡變,對著那交疊的身影刺去。
劍影不過瞬息,便刺透兩人的身體,一種妖冶的色彩便以凄艷的姿態開始進駐眼簾。
“少羽!”天明驚惶地叫喊出聲,“石蘭,你做什么!”
天明顫抖著手拔去非攻,那被串在一起的兩人便各自倒地。染血的非攻以一種異常清晰的弧度刺痛了三人的眼眸。
利劍凄厲地穿過了少羽的胸膛,致命地刺透他溫熱的胸腔,將他瀲滟的紫衣染成奪目殷紅。
少羽氣息奄奄地看著一旁已然斷氣的魍魎,染血的眉梢挑起依稀俊逸的弧度。
“大哥一人,救了你們三個……你還哭什么?”胸口的傷血流如注,染血模糊的容顏卻遮不斷那清亮明凈的眸子燁燁閃光。他吃力地轉頭看向難掩傷痛的女子,語氣溫軟,“動作很利落,這劍夠快,不……不疼……”
原本沸騰不息的傷痛逐漸平息下來,石蘭面無表情地自天明手中拿過非攻,將劍鋒對準了自己的胸口,毫不猶豫地一送。
是與少羽受傷相同的部位。
“石蘭!”少年本已累倦得要閉上的眼一瞬睜開,目眥盡裂。“你這是做什么!”
石蘭卻只是壓低了眉睫,緘默地看著自己的血溫熱地蔓延在非攻雪亮的劍身上。拔去利劍,她輕輕地俯下身去,又輕輕趴在了少羽的懷里。
她將細小的手放進他寬大的掌心,她的骨節清晰,指腹冰涼卻并不冰寒,輕輕扣住他的手指。
“你要救人,我成全你;可你若死,我也定要陪你。石蘭,無憾。”
血氣縈繞的呼吸就這樣一點點弱下去。
清晨微微清冷的空氣里浮動著一絲傷痛的氣息。
樹葉婆娑,凄傷地搖曳著。
*
“少羽……石蘭……”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淚,天明才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一旁安靜而立的藍衣女子。
“月兒……我們,怎么辦……”
“天明,我想去看海。”女子的神色安靜坦然,溫和柔軟的笑意恍若幻覺。“可是,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于是天明背起月兒,一步一步地離開。
女子細絨而綿軟的發絲落在他臉頰旁,給人以松柔安舒的感覺,仿佛剛剛的生離死別都是一場幻覺。
“天明,我很高興我能再次想起你……”
“你不在的時候,我很總是有隱隱的難過……”
“還好,你又找到了我……”
“我真想,和你去海邊走走看看……”
“可是,天明,我累了……”
強撐著摟著天明脖子的雙臂終于再用不上一絲力氣,輕輕垂下,藍色華衣的身影就那樣滑落。
“月兒!”
剛剛動用靈力襲擊魍魎時遭遇到強烈的反噬,那股暴虐的力量一直在她體內無序地沖撞,一點點絞碎每一寸骨骼肌理。
白皙細嫩的皮膚上已出現交錯斑駁的傷痕,沒什么能止住那種入骨的傷痛。
“抱歉,天明,不能陪你去看海了……”月兒脆弱的眉睫低低地收斂,像是飛倦了的鳥終于收攏了疼痛的翅膀。倒影著少年容顏的清澈眼瞳終于慢慢渙散地消退了色彩。
她閉眼的那一刻仿如亙古一般綿長。
人生如戲,生若曇花;流年如錦,緣來似水。
月兒,你我有緣,也恰逢在花開的瞬間。只是此情花季太短,流年翩翩,年華如夢,只是須臾一刻。
可是,既然石蘭能陪少羽,為何我不能陪你?
染過血的劍鋒再一次扎入溫暖的胸膛。
相擁著墜入輪回,下一世會不會就還能再見?
即使不能,也至少曾經在黃泉路上彼此互相取暖。
男子一號:項少羽 死亡
男子六號:荊天明 死亡
男子二十一號:魍魎 死亡
女子一號∶姬如千瀧 死亡
女子十號:石蘭 死亡
殘存人數2人。
*
“全部禁區已經解鎖。幸存兩人全部抵達丁四區,幸存兩人全部抵達丁四區。請注意彼此相對位置。”
庖丁從未想過自己會留到最后。
昨夜顏路張良的離開他是知道的,也明白兩人的意圖,畢竟,連凌虛劍都沒有帶走。
如今,他拿著凌虛走到丁四區,看到那個執妖劍霸氣絕倫的人,心中僅存的僥幸被擊碎得一干二凈。
“出劍吧。”
男人閉著眼眸,舉起鯊齒,他亦緊握凌虛,嚴陣以待。
虹焰火影,青輝耀動,出手便是生死之招。
有利器陷入肉體的悶頓聲響。
交擊的身影在震落的樹葉翠華中漸漸顯露清晰。
庖丁難以置信地看著凌虛深入對手心窩的劍身,以及,偏離在自己身旁的鯊齒。
那個一貫邪氣凌厲的男人最后卻露出了一個平淡溫厚的、似是滿足的微笑。
雙眼眼角留下的血淚刺目卻溫暖。
他不是為愛所累的男人,卻終是追隨了那逝去的紅顏。
有血有淚,此生才算圓滿。
紅蓮,你終是成了我的劫數。
男子四號:衛莊 死亡
饑餓的游戲終于等來最后的贏家。出局的人們,是否已在黃泉路上找到了結伴同行的牽掛。
愛恨糾葛、人性放逐的游戲里,幾段遺憾,幾段唏噓,幾段血淚,幾段殘緣……
三生的陰晴圓缺,一朝的離合悲歡。
一場游戲,別問是劫是緣。
第三日巳時正,游戲結束。
男子三號:庖丁 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