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希然想到方纔那張白皙美麗而滿含期待的面龐,怦然心動。
“娘,那個周姨在孟府裡地位如何?”馮希然突然問道。
劉氏也是久未見周氏,又因爲周氏驟然身亡,她多少有些慌亂。
“我聽說,她在那孟大人面前很有體面。孟夫人前陣子病死了,只怕是她馬上就要扶正的。怎麼想到,突然就……這真是世事無常……”劉氏本來和周氏情誼頗深,此刻也難免心有慼慼焉。
馮希然心裡惦記的卻不是這件事情。
那孟長庭雖然不及韓世昭炙手可熱,可是也是個實權人物。
戶部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大員,又是管理錢糧的地方,不是皇帝的心腹也難當此大任。
如今,他愛妾剛死,恐怕心情抑鬱,自己不如趁著這機會前去弔唁一番,或可敘一敘情誼。也許看在周氏的面子上,孟長庭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再者說,瞧那孟家小姐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倒是比韓寶珠那個野蠻丫頭要瞧著順眼多了。
女人嗎,到底還是要溫柔些纔好,難不成都是那受虐狂,喜歡野蠻女友不成?
馮希然打定了主意,便對劉氏說道:“娘,你和周姨幾十年的感情,如今她去了,卻是不好不去弔唁一番。然而,你到底是不方便出門的,我尋思著,不如我代你去上一柱香。你看如何?”
劉氏心煩意亂,卻是沒有細想兒子這一番話裡有很大的漏洞,她只心事重重的點點頭:“你去了,可也別大張旗鼓的,要不人家恐怕會不悅。”
馮希然心道,我自然是越重視,人家越高興,怎麼會不悅?因此也沒有將劉氏的話放在心上,便敷衍了兩句,就離開了。
他只顧著欣喜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卻忘了問那劉氏,她至今沒有離開過韓府,卻是從何處得知這個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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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希然特意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衫,又作出一副哀慼的表情,跟韓府借了一匹馬,便往那孟府去了。
等到了孟府的大門口,他敲開了門,便拱手說了一句:“在下前來弔唁。”
那門房一愣,下意識的就認爲他是來拜祭韓氏夫人的。心想,雖然來得有些晚了,可是這也算是一番心意,所以便就問了幾句名姓,又聽說是府上女眷的舊友之子,就讓人進去通傳了。
馮希然在二門外等著,卻是碰巧就趕上孟長庭皺著眉頭往外走。
馮希然見他一身官服,又是人人見了都低頭行禮,稱呼老爺,他便知道這肯定就是孟長庭了。
他急忙上前,又趕著擠出了幾滴眼淚,行禮道:“還請姨夫節哀順變。”
孟長庭見平地裡鑽出一個大活人,又是一身縞素,口裡說什麼節哀順變,真是好不晦氣!
他本來就因爲方纔孟慧芯哭鬧不休而心情鬱郁,此刻又見了這麼一個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大膽!你是什麼人?居然敢私闖本官的府邸?”孟長庭橫眉冷對。
馮希然頓時愣了,連忙解釋:“在下乃是過來弔唁亡者的。”他故意咬文嚼字文鄒鄒的說道。
孟長庭冷笑一聲:“亡者?你口中的亡者是哪一個?我府裡進來並無重要人物身亡,更何況我也不認識你!”
馮希然傻了眼。不是說孟長庭十分喜歡周氏嗎?又怎麼會是這麼一番說辭?
“在下乃是貴府的姨娘周氏的舊友之子,聽聞周姨娘亡故,因此特地來弔唁。”馮希然一本正經的說道。
一旁的門房一聽這話,憋不住樂了。
這人莫不是有毛病吧?
誰家死了個姨娘還要擺靈堂等人弔唁的?能燒幾注香祭拜的都算是和善人家了!
他以爲周姨娘是當家夫人啊!
再說了,那周姨娘死了連個屍首都沒有找到,就是想要弔唁也沒辦法啊!
這人瞧著一副人模狗樣的,怎麼淨說胡話啊!
若是旁的時候,馮希然提起周氏,只怕孟長庭還真的是要笑臉以待,奉爲上賓的。
然而,這個時候,周氏卻就是孟長庭心頭的一根刺。
周氏是怎麼死的,又是因爲什麼死的,孟長庭再清楚不過了。那謝文正不過是扔給他了一句,如夫人身體羸弱,不過是住了一宿,就受不住去了,卻是連屍首都不肯送回來。
孟長庭本來就心虛,又哪裡敢多說什麼?
好歹之前那件事情算是矇混過去,就是這樣,搭了周氏的性命,他還又另外送了五千兩銀子給姓謝的,纔算是徹底了結了。
此刻,馮希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正是戳中了孟長庭的痛楚,他哪能不發火?
本來,他這一腔子火氣就無處發泄,又不知道從哪裡跑來這麼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子火上澆油,孟長庭頓時爆發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叫我姨夫?又來我府上大放厥詞,胡言亂語,你是欺我府上無人嗎?來人,將這人給我拿下!直接送去順天府給謝大人,就說是擅闖民宅,意圖不軌!”說完,孟長庭再不肯多看馮希然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馮希然瞠目結舌,呆立著一句話也說出來。
這怎麼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那邊真的就來了兩個僕役,準備直接捆了馮希然。
“你們慢著!”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
那些下人一擡頭,連忙行禮:“三小姐。”
卻是孟慧芯紅著一雙眼睛過來了。她本是要追著孟長庭問清楚周氏的死因,卻不想碰上了馮希然。
“這位馮公子前幾天還和韓家舅爺一起過府做客,可是老夫人的上賓,你們這是想要幹什麼!”孟慧芯倒是一門心思替馮希然說話。
那些僕人見三小姐發話,倒是都有些猶豫了。
三小姐總不至於胡說八道吧?可是老爺方纔明明是那麼吩咐的,他們也不能陽奉陰違啊。
到底是那個門房機靈,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小的們自去回稟老爺,否則只怕老爺要生氣的。”
孟慧芯心道,就算是孟長庭現在也不敢得罪韓世昭。
她點點頭,示意那門房去問孟長庭。
馮希然這纔算是緩過勁兒來,他趕忙上前道:“多謝小姐相助,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小女孟慧芯。”
“小姐芳齡?”
“14歲。”
……
這兩人自以爲正常無比的對話,卻是讓一旁圍觀的下人們幾乎驚得眼珠子都掉了下來!
這這這……
三小姐是不是死了姨娘,悲傷過度,神志不清了?
怎麼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討論自己的閨名和年紀?
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說真的,就連他們這些在孟府伺候多年的,也因爲人在外院,所以並不知道小姐們的閨名和年齡呢!
“三小姐,你怎麼在這裡呢?”金枝及時的出現,打斷了孟慧芯和馮希然之間荒誕而令人惶恐的對話。
方纔門房讓人進去回稟,卻是說的不清不楚,老夫人便讓她親自過來瞧瞧,免得真的是韓家的親戚卻得罪了——她現在是特別重視韓家的。
誰成想金枝人來了,卻只看見三小姐笑語嫣嫣的和一個男人在大庭廣衆之下交談!而且談論的還是些女兒家的私密問題。
金枝覺得頭都大了!
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只怕是老夫人得氣得直接暈過去!
孟慧芯難得遇到一個能聊得來的,多少有些忘形,這時候聽到金枝的聲音才突然醒悟過來。
她想了想自己方纔說了什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馮希然,突然腦海裡蹦出一個非常古怪的念頭。
可是此刻衆目睽睽,又被金枝盯著,她也沒法問什麼了。
“我本來是要去找父親問些事情,卻碰上了馮公子,見有些誤會,便解說了一番。”孟慧芯倒是坦坦蕩蕩,沒有一絲的不好意思。
金枝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跟馮希然行禮,問了問他的來意。
馮希然這次也學乖了,不肯說是爲了周氏而來,可是也沒法解釋他的來意,只能是含糊其辭,語焉不詳。
幸而,不一會兒的功夫,那門房也回來了,只說老爺說是誤會一場,請馮公子自便吧。
馮希然得了這話,哪裡還敢停留,看了孟慧芯一眼,就一溜煙兒的離開了。
他如喪家犬一般的逃出了孟府,對於方纔發生的種種,依然是心有餘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他來這一趟卻是差點把命搭上?
他若是知道前世的時候,他到了孟府那是被孟長庭奉爲上賓,極盡看中的,甚至將自己的家人一一親自介紹,只怕現在更是要氣的吐血!
只不過,那個時候周氏已經被扶正成了孟夫人,可是現在,她卻是一灘看不清面目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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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芯見馮希然走了,也便轉頭往孟長庭的書房去了。
金枝見這兩人行爲實在古怪,就多問了那門房兩句,這才知道方纔到底發生了多麼荒唐的事情!
“你說什麼?那馮公子居然說要弔唁周姨娘?”老夫人簡直覺得難以置信。
馮墨心當初就是因爲出了名的因循守舊,所以纔會跟錯了主子,怎麼他的孫子倒是這般的不懂規矩了?
“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那些下人們說起的。恐怕也不盡然是真的。”金枝哪敢把話說死了。
老夫人卻知道,她們這些大丫頭到了那些外院的奴僕們面前,只怕和主子也差不了多少,估計不會有人敢說假話。
看來這姓馮的是個行事荒唐的,將來可不能再和他過多的接觸了,免得壞了自己府裡的名聲。
金枝猶豫了好久,到底還是沒有把孟慧芯的那一番詭異舉動說給老夫人聽。
這些日子,老夫人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一連串的糟心事。偏偏方媽媽又是因爲家裡的事情而告了假。弄得她和玉葉兩個整日裡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老夫人。
老夫人心裡也是煩惱。
眼見著孟慧芯和那鄭朗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可是周氏卻是好死不死這個時候死了。
雖然說是不慎跌落山崖,乃是意外,可是屍骨無存總是事實,怎麼也是晦氣。
而且她這麼一死,孟慧芯的婚事只怕是也要擱置了——雖然是個姨娘,不用辦什麼喪事,守什麼孝,可是總是孟慧芯的親孃。總不好前頭親孃死了沒幾天,後頭就直接成親吧?
若是被別人知道,只怕又要指責他們無情無義,沒有規矩了。
如今已經是入秋了,等到周姨娘的事情淡了,只怕也要過年了。
看來孟慧芯是一定要留到明年再出嫁了。
老夫人不由自主的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腦瓜仁兒生疼。
她下意識的就像要叫聲“慧茹”,讓她給自己揉揉,可是轉念一想,才知道孫女去了韓府還沒回來。
她卻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孫女——孟慧蓉,這丫頭以前總在自己跟前撒嬌伺候,怎麼這次回來倒是點個卯就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