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忽然一晃,秦堯的心也跟著一陣顫抖,下意識的想要去維護那盞油燈,不讓它就此熄滅,耳邊便忽然聽到一個細柔的聲音急聲道:“別動!”
秦堯下意識的回眸,就見一個身披厚厚斗篷,賽過天仙的美婦不知何時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正一臉凝重的看著若隱若現,隨時都要熄滅的油燈。
“靖王妃!”秦堯心頭再度一凜,閃過不好的預感攖。
難不成南宮睿與苗采瀟真的就這樣迷失在冥界回不來了,才驚動了靖王妃?
“你能出去護法嗎?”靖王妃看著茍延殘喘的油燈,仿似下定了某個決心一般,忽然對秦堯說道。
“當然!”秦堯一聽,心中頓時一喜,心知南宮睿與苗采瀟必然有救了。
他立即飄身出去,卻在書房外看到了面色哀戚的看著內里的翠綃,心中莫名一動,下意識的問道:“翠綃姑娘,你這是……”
翠綃眼圈一紅,立即轉頭避過了秦堯的注視,哽聲道:“勞煩秦公子護法!”
術士施術時,必然有些危險,讓人護法,這也是應當的償。
因此,秦堯在靖王妃要求他出來護法時,并未多想什么,但此時翠綃的神情卻是這樣異樣,讓他不免心生狐疑,隨即想到了什么的追問道:“難不成,靖王妃也沒有多大把握維持住油燈不滅?或者……”
后面的一個假設太過驚人,而翠綃的表情明顯是印證了他的猜想,秦堯的面色頓時丕然一變道:“不行!我不能讓靖王妃出事,不然南宮睿他不能安心!”
說罷,就要往里沖去。
但正哀傷的翠綃卻速度極快的快速攔住他道:“秦公子,這是王妃對世子的一分心意,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甘愿的,請你理解!”
“父母之愛,的確可以感天動地,但是子女對于父母的感情,也是無私的!南宮睿那人雖然看起來冷情冷面,對于靖王妃也有諸多埋怨!但是,有道是沒有愛何來恨,他正是因為對靖王妃有著深厚的母子之情,才會無法原諒靖王妃對待他的過往!這一點,我完全可以保證!所以,我們不能讓靖王妃出事,不然,南宮睿即便得救也不會心安高興的!”
秦堯一邊說,一邊已不顧翠綃的阻攔,快速的闖了進去。
而翠綃原本就不希望靖王妃出事,阻攔一下也不過是為了全主子的一分愛子之心,此時聽秦堯這樣一說,哪里還會真正的阻攔,并順勢也一同跟了進去。
內間里,靖王妃已褪去了厚厚的斗篷,全身好似凝了一層霜一般的運起了術法,正準備施術,卻被忽然闖進來的秦堯與翠綃打斷,頓時不悅道:“你們怎么回事?”
“靖王妃,恕秦某莽撞!”秦堯起身上前,擋在了忽暗忽明的油燈面前,一臉正色道,“若是王妃以命相搏而要救南宮睿的話,恕秦某無狀阻攔!”
靖王妃面色微微一變的同時,冰冷的視線掃過翠綃,后者頭一低避過。
“秦公子似乎管的有些寬了!”靖王妃冷冷的道,“而且,你若是阻攔于我,睿兒與靈魄便再也沒有返陽的機會,這是你希望看到的么?還是說,你本就不希望睿兒返回?”
秦堯被靖王妃誤解也不肯讓步的堅決道:“不管靖王妃如何猜測評斷,秦某既然受了南宮世子所托,為他護法,必然要遵守諾言,絕對不會離開半步!”
“可你若是這樣做,便等于是將睿兒送上黃泉路,還有靈魄,也必然在冥界永世不得超生!這就是你希望的結果嗎?”靖王妃怒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秦某既與南宮世子立下契約承諾,自然要遵守約定,絕對不容許旁人干涉與插手!”秦堯意志堅定,目光坦然的看著靖王妃道。
“你……”靖王妃見狀,已知秦堯斷然不肯讓開了,便對翠綃命令道,“翠綃,給我拿下這狂妄的厲鬼!”
翠綃的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即聽令,而是哀傷勸說道:“主子,您就先再等等吧,或者,世子已經在回陽世的路上,您若是此時施術,傷了自己,待世子回來,奴婢可怎么跟世子交代啊!”
“翠綃,你這是要忤逆主子嗎?”靖王妃氣的面色慘白,沉聲怒道。
“奴婢不敢!”翠綃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道,“只是,奴婢請王妃三思,再稍等片刻!油燈里畢竟還未熄滅……”
“你怎么如此糊涂,等油燈滅了,睿兒他們還能回來嗎?”王妃頓足道,“翠綃,我此刻命令你,立即將他帶走,不然,我便再不認你這個侍女!”
“主子!”翠綃身子一顫,懇求的看著靖王妃,“主子,奴婢知道您心系世子,但是你若出事,奴婢既更無顏面對世子了!何況,您也要相信世子,他既然準備了這一招,必然有化險為夷的……”
“放肆!翠綃,看來是本妃平日太過縱容你了,才讓你這般忤逆主子!既然本妃指使不了你,那便就此與你斷絕主仆情分,你此刻便給本妃立即滾開!”王妃已然氣的口不遮掩,直接要與翠綃斷絕情分。
“王妃!”翠綃心頭大怵,卻未生氣離開,而是堅決道,“即便王妃要與奴婢斷絕主仆情分,奴婢也不會離開您!除非奴婢死!”
說罷,竟然就要往墻上撞去。
幸好秦堯見情勢不對,早有準備,一把將翠綃攔下,同時對靖王妃道:“靖王妃,你想要救南宮世子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因為我們也同樣希望立即經他們救出來!但翠綃姑娘說的不錯,燈油尚未滅,也就說明南宮睿還有時間!而且,你應該比我們要更相信南宮世子,他絕對不是那么輕易會失敗的人!因此,我們眼下所要做的,應該是想辦法讓油燈不滅,而非擅自運用玄術,以命搏命!”
一語驚醒夢中人,靖王妃原本激動的心情,頓時冷靜了下來,看了一眼明明滅滅的油燈,整容道:“好!那我便試試保持油燈不滅!若是半盞茶之后,睿兒他還未回來,我便是即刻將你們除去,也要動用玄術,以命搏命!”
秦堯心中敬佩靖王妃的愛子之情,倏然起敬道:“若是如此,秦某必然不加阻攔,且會助靖王妃一臂之力!”
三人此時達成統一意見,翠綃立即退了出去守在書房之外,秦堯護法,王妃則施用玄術準備阻止油燈燃燒的進度。
法術才起,屋內忽然吹起一股風,瞬間便將油燈完全吹滅。
靖王妃與秦堯同時變了臉色,正自驚呼中,卻見南宮睿背著苗采瀟雖然看起來十分的疲憊,但是卻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面前。
“睿兒!”
“南宮睿,小鬼!”
二人同時驚喜的叫道。
對于靖王妃的出現,南宮睿似乎并不意外。
而地府一趟,他更是明白了靖王妃為自己付出的母愛,心中一暖,抱著苗采瀟下地時,目光柔和的看著王妃道:“睿讓母妃擔心了!”
雖然是極其簡單的幾個字,而且,沒有詳細的解說,但母子二人對視的那一瞬間,靖王妃已然讀懂了兒子眼中的含義,眼圈頓時一紅,哽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有驚無險的一場地獄行,徹底改善了靖王妃與南宮睿之間的關系,前幾日還一副驚魂未定模樣的苗采瀟在稍后幾日緩過神之后,就屁顛顛的道:“都虧了我,才讓你們母子二人冰釋前嫌!”
“是!你功勞最大!”南宮睿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一臉的無奈,“只是,你自己是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地府,好不容易升級的辰門,怎么忽然就降到了初級呢?”
“嗚嗚……”提到這個,苗采瀟頓時覺得說出來都是淚,“我怎么知道啊?我莫名其妙的去了陰間受了那么多的恐嚇,沒人賠償不說,又沒做什么壞事,卻忽然被降了等級!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呀!”
南宮睿摸了摸鼻子,大約想到有可能是跟他大鬧地府,而且無嗔還撕毀一部分生死簿有關。
只是,這事兒千萬不能告訴她,不然,她心里絕對會更加的不平衡!
“那個,或許是你摘了黃泉路上的彼岸花,破壞了黃泉路上唯一的美景吧!”他只能這樣糊弄她。
“至于嗎?不就是幾朵破花嗎?而且,我也沒摘多少啊!”苗采瀟狡辯了一下,還是有些心虛了,絞著手指頭問到,“南宮睿,真是這樣嗎?”
南宮睿汗顏,卻只能順水推舟:“大約是的了!畢竟,黃泉路上的彼岸花,是通往地府唯一的絢麗風景了!你不是常說,你們那個時代,提倡保護環境,愛護花草樹木人人有責嗎?地府掌管前世今生不同朝代,想必也學了你們那里的一套文明了!”
“嗚嗚……”苗采瀟只能再次悲催的哭了會兒鼻子,隨即又奮起道,“那我必須每天早起晚歸,繼續做好事了!”
“嗯嗯!”南宮睿心虛的連連點頭道,“我以后可以帶著你外面做好事,只是你要答應我,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過分,免得被人察覺是鬼類所為,那就鬧大了!”
“真的嗎?”她立即破涕為笑。
她還想著靖王府現如今基本也沒什么閑事讓她管的!
啊呸,不是閑事,是好事!
沒有好事做,她升級返陽成人的日子將遙遙無期,沒個盡頭了!
沒想到南宮睿居然主動提出要帶她出去,她豈不歡喜雀躍。
他哪里知道,這不過是南宮睿心虛,覺得對不起她,也算是補償她了.
“君子一言!”南宮睿硬著頭皮道,心里祈禱這丫頭出了靖王府千萬別給他闖禍。
“快馬一鞭!”苗采瀟接的飛快,還舉手跟他擊掌,表示不讓他有后悔的機會。
一旁一棵黃葉落了一大半的大樹上,秦堯翹著二郎腿嘖嘖嘆道:“南宮世子,希望你這個決定,不是往自己頭上抓把虱子!”
“秦堯,你幾個意思啊?看不得我家南宮睿對我好是不是?”苗采瀟立即仰頭瞪他。
“不敢!不敢!借我一百個膽,也不敢啊!”秦堯立即陰陽怪氣的道,“你現在可是我半個主子,我哪敢對你不敬啊!”
“哼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苗采瀟得意的翹著小辮子,對著秦堯一陣齜牙咧嘴,然后又變臉似的像只小貓咪一樣的在南宮睿懷里蹭了蹭撒嬌。
秦堯摸摸鼻子假寐,不看這礙眼的一幕。
——
這幾日,東宮也顯得異常的不安寧。
太子幾日不曾回東宮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東宮。
而導致太子留宿在外的罪魁禍首據說就是太子妃因為太子養了外室在外面因妒生恨,不但一狀告到了日理萬機的皇上那里,還吵鬧糾纏不休的令得太子大怒,一氣之下,干脆便去了京城安置的宅子里陪著那個外室去了。
于是,東宮里所有的女人,矛頭一致對向了太子妃秦可茹。
東宮正院中,秦可茹推翻了妝奩桌上的所有物品,一張俏臉氣的扭曲了起來,顯出了幾分陰狠。
端著茶水進來的彩雀,揮退了兩個嚇得不輕的小丫頭之后,走到面目猙獰的秦可茹面前勸說道:“太子妃,你何必跟那些目光短淺的粗鄙女子一般見識呢,小心氣傷了自己的身子,更加便宜了那些賤人!”
“哼!她們不就是見我父親被貶職,才狗眼看人低,不將我放在眼中了嗎!”秦可茹咬牙道,“但只要我還是這東宮之主,只要皇上一日不開金口答應太子的無理取鬧,我便還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太子妃心里明白這些就好,那就更犯不著跟那些長舌婦嘔氣了!”彩雀一邊說著,一邊給她倒了茶水,“您先喝口茶,緩緩氣!”
秦可茹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下,面色依舊不能舒緩,撫著心口恨聲道:“最不是東西的還是太子!早前父親還是禮部尚書時,他如何敢這樣對待我,現如今分明也是欺負我娘家無人,才會如此作賤于我!”
“太子妃說的極是!”彩雀附和道,“但眼下,太子妃還需要多多忍耐才是!太子鐘愛外面的那個賤人,最大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她懷了太子的種么?皇上才不忍心下手除了自己的孫——女!”
差點說出“孫子”二字的彩雀機靈的換成了“孫女”,覷了一眼秦可茹,見她對自己的反應及時十分滿意之后,又接著道:“那我們何不讓那個孩子永遠都來不了這個世上,到時,看太子再如何維護那個賤人!”
“這個道理本妃自然知道,才會干脆捅穿了,想要將那個女人接進來,好暗中下手。但你看太子他居然寧愿不給她名分也不讓她進來,鞭長莫及之下,讓本妃如何下手!”
“太子妃,其實這件事情,奴婢也暗中想了許久!以前也覺得應該將那賤女人接進來,就近才方便做手腳。到時,只要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是太子猜測有可能是我們下的手,但是沒有證據,他就沒法治我們的罪。但太子反對之后,奴婢才覺得,與其讓太子對我們有所懷疑,倒不如我們讓那女人在他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那樣,他便怨不了旁人啦!”彩雀出主意道。
“你這話是不錯,但是,現如今,我們連那個女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下手?”秦可茹煩躁的道。
“我們不知道,但是大人卻一定能夠知道啊!”彩雀提醒道。
“我爹?”秦可茹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怕我爹不會同意!畢竟,他貶官一事,因為我在太子面前說不上話,而沒有幫到他,我擔心父親還在生我的氣!”
“太子妃,骨肉親情是最割舍不下的,雖然大人有可能還在因為您沒幫上忙而有所怨懟,但絕對不會一直生氣不解的。而且,當初,若非太子妃您的身份還在這里,按照皇上的脾性,大人又豈是只被降做員外郎,怕是直接削官都有可能的!
所以,待大人回過味來,自然還是要記得太子妃的好的!更會明白,眼下,他們能依仗只有太子妃您了!只要您一日是太子妃,便有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的可能!
若是太子因為寵愛的女人生下男孩,太子妃您的地位必然會受到威脅,那又何談護佑秦家,護佑大人的仕途呢!”
彩雀分析的頭頭是道,且,又都是秦可茹愿意聽到的。
“對!你說得不錯,秦家如今雖然因為我父親被貶官而暫時落魄,但只要我守住太子妃之位,不讓別的女人爬到本妃的頭上來,秦家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秦可茹露出一個野心勃勃的笑容道,“父親最是深諳此道理,想必經過這段時日的沉靜與沉思,已然了解秦家所要做的事情了!”
“嗯!太子妃睿智!”彩雀立即適時的夸贊道。
“彩雀,筆墨伺候,本妃這就修書一封給父親送去!”秦可茹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掃之前的憤怒頹然,神采奕奕的道。
“是!”彩雀應聲,旋即取了筆墨來一旁伺候著。
——
京城某一處清幽雅致的宅院中,趙之賢正擁著小腹微微隆起的霓裳沿著花園的小徑緩步慢走,一邊不住的噓寒問暖:“大夫不是說你胎相十分穩定,你可以該吃吃該休息休息嗎?怎么還是這樣纖瘦呢?看看,懷著肚子,腰身還是這樣的纖細,幸虧孤這些日子熬住了,不然真怕一不小心就把你的腰給折斷了!”
“太子!”霓裳一臉嬌羞的嗔道,“這是在園子里呢,叫人聽去了,多不好意思啊!”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的女人,我想要寵愛你有什么不對的!”趙之賢朗聲說道,隨即又苦了臉問道,“只是,霓裳啊,我這些日子只能抱著你而不能碰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煎熬啊!你可問了大夫了,大夫可說了什么時候我們才能……”
“太子,您再這樣沒羞沒躁的,霓裳可要不理你啦!.”霓裳此時的臉紅的好似天邊的云霞似的,艷麗無雙,羞澀不已的一邊說著,一邊四處看去,就怕被人聽了去。
而就是她這樣含羞帶怯的模樣,更是勾的趙之賢心癢難耐,克制不住的一把抱住了霓裳,就要親下去。
霓裳及時的伸手捂住他的嘴,急切不安,快要生氣的跺腳道:“太子,您這般胡來,若孩子不小心出事,那霓裳就要羞憤難當了!”
“孩子”兩個字總算是拉回了趙之賢脫韁的神智,趕緊一邊呵護著她,一邊道歉道:“對不起,霓裳,是孤不好,你別生氣啊!大夫不是說了有孕期間,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千萬不能生氣,不然對孩子不好嗎?”
“太子還記得大夫所說的話啊!”霓裳嗔目道,“奴還以為太子只是看中了奴的姿色,而非整個人,以及我們的孩子呢!”
“怎么會呢!”趙之賢趕緊道歉并表白道,“孤雖的確是先看中了霓裳的姿容,但現如今卻是整顆心都在你和我們的孩子身上,絕對沒有半句虛言!不然,孤可以對天發誓!”
“太子,你做什么隨便發誓啊,這不是要折煞奴了嗎!”霓裳見好就收,立即阻止他道,“奴相信太子您的一片心意,也會一直追隨您的!”
“好霓裳,孤就知道你要比東宮里所有的女人對我都要真心!”趙之賢深思飄飄的道,摟著霓裳,再不做他想。
這座宅院最深處的一座五層方塔的塔頂樓層上,南宮睿斜倚著門框,一手環臂,一手撫著下頜,遠遠的看著花園中緊緊依偎的二人,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他的身邊,侍立著一位身量高挑修長,婀娜聘婷,只以一支銀簪固發,面紗蒙面的女子,雙目冷漠的也同樣看著遠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