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燃猛地頓住腳步,他緩緩側頭,看著地的白芊芊。 !
他的眼睛竟那么的平靜,平靜的令白芊芊害怕,目光交錯了不知多久,有一滴清淚從沐云燃的眼角墜落,打在了白芊芊的臉頰,涼涼的。
手里的瓷片驟然掉落,無聲的落在鋪滿紫毯的地,鮮血在他瑩白的掌心和指尖肆無忌憚的綻開,美的驚心。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沐云燃俯身將白芊芊抱起,看向跪在一旁的眾人:“還不快為皇后診治!”
太醫與侍女們匆匆忙忙爬起來,為白芊芊診脈抓藥,一個個頭溢滿細汗,卻不自知。
殿開始變得匆忙,慌張,沐云燃抱著白芊芊,后背倚在床,那么靜靜的坐著,身的紫衣被壓出了褶皺,失魂落魄的樣子看的卿之痛心不已。
直到黃昏,看著白芊芊熟睡的容顏,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一旁有侍女蹲下身子,打算收拾寢殿,指間剛剛觸到碎了的瓷片時,傳來沐云燃的呵斥:“住手!”
那侍女身子一顫,立即跪在了地,現在的皇怕是動不動便會殺人。
沐云燃站起身來,遠遠的看著那些碎瓷,目光漸漸掃過殿內的所有人:“這安胎藥是誰端來的?”
話落良久,一名侍女顫抖著走向前來:“回皇,是奴婢端來的,但奴婢敢保證,這安胎藥一定沒有問題。”說著,便跪在了地。
沐云燃不語,靜靜的走到殿,俯身將瓷片拿起,眸光在面流轉。
身后的太醫接過瓷片,仔細嗅了嗅面殘留的湯藥,大驚道:“回皇,這安胎藥里有奪命散!”
“奪命散?”沐云燃猛地看向卿之,卿之迎接他的目光,頓了頓,道:“據屬下所知,奪命散只有合歡山才有。”
“皇!”
話落,沐云燃后退了幾步,險些撞到殿內的香爐,喉嚨的腥甜讓他全身都痛起來,墨情,竟是墨情……
合歡令是他,如今奪命散又是他。我到底如何得罪了你,若真的恨我,為什么不殺我,卻要害死我的孩子......?
用力將那股腥甜咽下,只覺得像是被烈火灼傷:“來人,今日凡是接觸過安胎藥的人,全部打入天牢,嚴加審問。”
“是!”
卿之領命便將侍女帶走,留下殿眾人渾身顫栗。
緩緩閉眼睛,沐云燃輕笑了一聲,安胎藥,聽著是那么的諷刺,那么的難過。
……
皇后有孕,皇后小產,幾乎在一夜之間傳遍盛天。
夜傾憐聽到此事后,有些驚訝,實在是想不通會有誰殺死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呢?
默默將一口糕點塞進嘴里,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是沐離歡。
沐離歡在她回頭的那一刻,便輕輕笑了笑,走到她的身前坐了下來。
夜傾憐突然不知該說些什么,便又吃了一些糕點,良久后才問道:“你不用朝嗎……?”
說出來,她后悔了,這話怎么聽都是在趕人走......
當她抬頭,看著沒有變化的沐離歡時,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聽他道:“以前是要的,如今不用了。”
夜傾憐一開始不明白,可想一想便知道了。沐云燃失子,想必也沒有心情朝了。
默默低頭想了想,她在猶豫一件事情,最后還是問了出來:“紫言她還好么……”
沐離歡輕輕應了一聲,并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后,才抬頭看向她,卻是說了另一個人:“沐云塵……他走了。”
“哦。”夜傾憐低著頭,點了點頭,這么久她從未見過沐云塵的身影,便覺得有些不安,只是不知他去了哪里,可這些都不重要了,更與她無關。
可沐離歡似乎很想訴說沐云塵的事:“他去了畫城,是先帝在世時吩咐的。”
原來他的懲罰是離開京城,想必這懲罰一早便有,而他如今才去了那里,多半是因為寒冰草吧。
真的……值得嗎?
心情漸漸沉重了起來,真是越來越沒有一絲可以開心的事情,沐離歡在一旁看著她,染著流光的眸子漸漸變得迷離,他張了張口:“憐妹妹,你認識顏歌么?”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提及沐云塵,只是心有些壓抑。夜傾憐一愣,顏歌?這個名字在熟悉不過了,她在無憂閣對那個青衣黑發的公子喚過顏歌,在一座錦月山莊里對他喚過顏歌,那人與沐云塵相似至極,卻又不像,可她并不想弄清楚這些事情。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又搖了搖頭,她真正在乎的,其實只有南辰而已,可有些牽絆卻不能放下……
惆悵間,連身后有人都不曾察覺,而沐離歡卻抬頭看去,見冷言殤披著一件紫色斗篷,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什么,站在庭院的轉角處。
一雙清美的眸子在注視著他們,有些復雜。
沐離歡未曾與他有過交集,君臣之禮不會少,站起身來行了一禮。
冷言殤并未言語,坐到夜傾憐身側,獻寶般的將瓷碗放到桌,推到傾兒面前。
“你又去廚房了?”夜傾憐側頭看向他,語氣有些無奈:“你身體不好,不要做湯了,下次換我來。”
冷言殤微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傾兒快喝吧。”
紫荊湯還是一如往常的香甜,沁人心脾。
看著她唇邊的晶瑩,冷言殤心一動,伸手為她拂去。
夜傾憐卻并未注意,可落在沐離歡的眼眸里,卻有些刺眼了。
他站起身來,微微抿了抿唇:“時間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憐妹妹要照顧好自己。”
夜傾憐埋頭點了點頭,對方安靜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都說皇室涼薄,少年輕狂,卻是未到傷心處。
偌大的宮殿,冷的讓人想哭,心的沉悶一點一點加深,沐云燃覺得有什么要從他的胸口呼之欲出,攔不住了。
干澀的眼眶里猛地溶出熱潮,一滴一滴的滾落,他想哭,因為人們常說,哭了便不會難受了。
果然心的沉悶在一次一次痛哭下散開了,當眼淚順著臉龐滴落在錦衣時,心的沉悶卻又在一點一點的加深。
像是無數個日夜的痛苦,煩悶,一起疊加,刺破胸膛。
喉嚨又是一陣腥甜,那種感覺像是把他整個人灼燒掉,難受至極。
渾渾噩噩間,有微弱的月光灑了進來,照在了他眼前,那塊精致的地板。
他漸漸的抬起頭來,在殿門處,竟站著一襲雪衣的公子,他是那般如玉出塵,曾讓他萬般記恨,又萬般無奈,沐云燃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竟覺得連透進來的月光,也那么刺眼。
一層如蝶翼般的眼睫,遮住落輕離心的愧疚。
時光靜悄悄的,一人站著,一人坐著,竟沒有往日相見的戾氣。
“落輕離,你想要什么?除了王位只要是我能給的,我全部給你,包括我的勢力,我的朝堂,只要你殺了墨情,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都給你!”
死死抓住他雪色的衣角,沐云燃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如同瘋子跪在落輕離的面前,乞求他什么。
可現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要王位,哪怕是一個皇帝的虛銜,他都要用這個位置好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他仿佛全部明白了,從始至終不過是想要一個家而已,可他明白的這個過程太過漫漫,像是前世今生一般久。
落輕離逆著月光,側眸看他,聲音一如往常的安靜:“可我偏偏想要你的王位……”
手驀的一愣,幾乎一瞬間便松開了他的衣角,沐云燃站起身來,搖晃著頭竟大笑起來:“一朝天子退位,只要此人還留在世間,便是新帝的眼釘,若我沒了帝位,無論將來誰做了皇帝,被斬草除根的人都會是我和我的妻子,我不可以沒了這身份,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痛苦一覽無余的展現出來,任誰都會有些動容,落輕離靜靜的看著他:“那你不要報仇了么。”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蝕骨之痛難以忘卻,可墨情是合歡山的尊主,只一塊合歡令便有無數人聽令,他如此善毒,自己又怎么會是對手。
一國之君,一國之君啊!竟連血海深仇都要乞求別人幫忙,這帝位,這江山,這一切的一切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又怎么會經歷這些。
伸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頭發,他的頭好痛,痛的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看著他接近瘋狂的樣子,落輕離抿了抿唇,輕聲道:“是帝位,還是報仇,全憑你做主。”
話落,他轉身離去,在殿外卻停住了腳步,如玉的容顏留了一絲暗淡。
沐云燃……對不起了。
年關將近,大雪又覆蓋了盛天京城,每年這個時候皇宮早已張燈結彩,可今年卻處處透著孤寂。
夜傾憐滿臉無求無欲的從玉華殿走出來,因為走神,一腳歪在了雪里。
她將腳拔出來,滿腹無語。真是倒霉,連走路都能摔倒。
怏怏無力的抬起頭來,目光正落在花園角落里,有幾名侍女在聊些什么。
她心好,便走近了幾步,聽幾名侍女討論道。
“你說往年這個時候,咱們都領了賞銀,買東西了,如今倒好,連衣服都不舍得買了。”
“誰說不是呢,往年這宮里早熱熱鬧鬧的了,現在卻這副樣子,看著都覺得陰森森的。”說著,那侍女還抖了抖肩。
“唉,要說咱們還是別抱怨了,如今這宮里這副樣子,最難過傷心的是皇和皇后娘娘,聽她們說,那日深夜里,皇突然從玲瓏殿走了出來,衣衫不整,發絲凌亂,滿身的酒氣,怕是傷心壞了!”
一聽此話,其余二人紛紛閉了嘴,垂眸不語。
夜傾憐在一旁聽著,心有所動容,雖說她不喜歡沐云燃和白芊芊,可如今倒是討厭不起來了。
正默默想著,突然一名侍女驚呼道:“后?”
————————番外之傾憐,我喜歡你。
站在分岔路口,那一襲青衣的身影很安靜,而目光卻十分迷茫。
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沐云塵一臉紈绔的轉過身去,那個嬌小玲瓏的身影翻身下馬,跑到他面前時臉蛋紅撲撲的,看的想讓人捏一捏。
他是這樣想的,亦是這樣做的。
夜傾憐拍開那雙捏自己臉的爪子,卻又有些后悔了。他即將要離開盛天,若不是輕離,若不是自己,他也不會受懲罰。自己是不是應該對他好一些?
想到這里,夜傾憐默默低下了頭,全然沒了來時的焦急。
沐云塵的眼劃過一絲痛楚,隨即勾了勾桃花眼,一把將她抱在了懷里。
抱緊些,又抱緊了一些。
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頭,笑了幾聲:“傾憐,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夜傾憐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錯愕,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
“我要離開這里,因為我的心很痛,我要去想清楚,是否能夠再次傷害故人而愛你。”
他的聲音很迷茫,先帝已去,可他不得不走,若他不接受懲罰,朝怕有人不滿,那個一臉冰冷的家伙怕是要為自己想辦法了。可那樣,便會牽扯他。
南辰,他其實最傻了。
這樣,等夜傾憐抬頭時,竟已經沒了沐云塵的身影。
是夢么……?
她仿佛忘了今日前來的目的,難道不是送他走嗎?
后來,夜傾憐明白了,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