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琳走后,蔣震云拿出另一份協議,其中的條款要求馬維國保證徹底刪除手上的數據,并保證如果發現其他人已經獲得數據,要盡全力協助長青。如果在三年內可以信守這種承諾,長青將不追究他的法律責任。
馬維國有什么好講的呢?蔣震云有監控錄像的證據,有登錄日志記錄,還把直接的人證給請來了。簽吧。簽完字,他還站起身,給蔣震云深深地躹了一躬。
蔣震云是個很實際的人,追究法律責任有什么用?給自己找了一個敵人不講,把人家*急了,結局很難預料。蔣震云也站起來。“馬先生,看得出,你很有誠意。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你趕緊回去刪除數據庫備份文件吧。我就不送你了。”
馬維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鄭蓉,要不要跟她一起呢?真的很擔心她。蔣震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馬先生,你放心吧。我跟鄭小姐也有協議要簽,想請你回避一下,可以嗎?”
鄭蓉扭過頭來,沖馬維國苦笑了一聲。說道:“小馬,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該怎么做。”
那就回去吧。趙雅朋也把他送到電梯間。趙雅朋返回蔣震云的辦公室時,蔣震云在沏茶,鄭蓉手里拿著一張紙正在看。估計又是什么保密協議之類的東西吧。
蔣震云說:“雅朋,今天的事情,你辛苦了。你去忙吧,我想單獨跟鄭小姐聊兩句。”
趙雅朋出來的時候,蔣震云把他送到辦公室門口。又在趙雅朋身后關上了門。
鄭蓉手里的那份協議,跟馬維國的那份條款差不多。她很快就簽字了。蔣震云為她沏了一杯茶。蔣震云面容和藹,像位大哥一樣,好像非常體諒她的處境。“鄭小姐,不,小妹,你就當我是大哥,把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有什么困難,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你。”
鄭蓉很感動。蔣震云不但沒有責怪她,不追究她的法律責任,還表示愿意幫她。不過,她也不敢太過于喜形于色。她半帶愁容,半帶悲凄地講述起來。她說我只是在論壇里發了個帖子兜售數據,并沒有把數據上傳。要是就這樣上傳了,最少那個外貿論壇的網管就可以免費地拿到數據。我還沒有那么笨。
確實有人在聊天軟件里加了我,要打款購買。可是在提供賬號的時候,我猶豫不決。銀行賬號是實名制的,提供賬號等于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一筆也沒有成交。
今天上午,有人說他就是本市的,他說如果數據是真的,他愿意出兩萬塊現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但是要當面驗看一下數據。于是相約到這棟大廈二樓的咖啡廳面談。剛到咖啡廳坐下,那人就說,他是受朋友委托接洽的。朋友公司就是在樓上。
這是本市的一棟甲級寫字樓,正常上班時間,上去談也沒有什么好怕的。可是到了大門口我才發現我被請到了長青貿易公司。而我就是要出售長青貿易的客戶詢盤數據!轉念一想,長青貿易要保護自己的數據,也是情理之中。我一口咬定我是破解別人的空間或郵箱得到的數據,你們沒有憑據也拿我沒辦法。
誰知道進來就看到了李玉琳和馬維國,你也不問我數據的事情,直接就把事情說穿了。我想撒謊都沒有機會。
我姐姐已經結婚了,家就在本市。那18萬元是她和姐夫的錢。他們倆也不富裕,向親戚朋友借了10萬元才湊齊我欠下的18萬元債務。我現在很后悔,想盡快把錢還給姐姐,她一家人生活得也不容易。可是我們開的是一家做網站的公司,根本就賺不到錢。比打工自在一點而已。不知道要拿什么來還姐姐的債。
說完,鄭蓉又禁不住落淚。
不知道什么時候,蔣震云坐到鄭蓉身邊來了。他從紙巾盒里抽出一張面巾紙,一手摟住鄭蓉的肩膀,一手為她擦眼淚。“小妹,你別著急,明天大哥我就替你還了這筆錢。開心點,開心點,啊。”
這種溫暖的感覺,這種安全的感覺,鄭蓉從來沒有體會到。十八萬元錢,講得這么輕松,這才是成功男人最性感的時刻。鄭蓉感動了,她一頭撲進蔣震云的懷里,哭得更厲害了。
“大哥,哥,太謝謝你了。謝謝你了。”鄭蓉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蔣震云摟住她,親吻她的頭發、額頭、脖頸、臉蛋。鄭蓉的哭聲漸漸地小了。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她明白我在做什么,她也想要,蔣震云判斷道。于是變得更加大膽。他雙手捧起鄭蓉的臉,貪婪地親吻那沾滿淚水的、性感的嘴唇。幾分鐘后,兩個人在沙發上糾纏在一起。
幾米距離之外,一墻之隔,又到了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時刻。一百多人正在為了蔣震云的生意,跟客戶討價還價,跟客戶死纏爛打,跟客戶斗智斗勇,甚至還要跟客戶眉來眼去……
第二天上班后,趙雅朋給蔣震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系統地匯報這次數據被盜的經過。蔣震云已經很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趙雅朋認為,應該寫個報告記錄一下這個事件,留一個檔案。另外,他在報告中也檢討了自己管理個人電腦中存在的疏忽,并介紹自己會采用的應對措施。
叫賣數據的帖子刪除了。李玉琳、馬維國應該也會刪除數據,危險暫時過去了。蔣震云打電話讓趙雅朋到辦公室去一趟。
他為趙雅朋沏了一杯茶。
“雅朋啊,你今年多大年紀了。”蔣震云呷了一口茶水,向后微微地靠在沙發上。
“蔣總,我今年26歲。”趙雅朋很奇怪,難道又出什么問題了。
“我比你大18歲。我都奔五了。還是年輕好啊。”蔣震云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又搖了搖頭。
“蔣總四十多歲,事業上就有這么大的成就,多少人都做不到。這才真叫人羨慕呢。”趙雅朋想,十八年后,估計我還在打工,工資能高到哪里去呢?大多數人,退休的時候,工資也就是那么一丁點兒。怎么能跟蔣總現在的成就比呢。
蔣震云說:“自己開公司,錢可能會賺得多點兒。那壓力成倍地增加。三十歲前,我在學校教書。創業十四年,中間有五六次,公司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最終都選擇了堅守。才做到今天這每年十多億的產值。十多億里面,有多少是利潤呢?很難說。反正,公司總是缺錢。”
趙雅朋不知道如何應答。蔣震云兩眼越過趙雅朋的頭頂,看著窗外的天。與其說是給趙雅朋講故事,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他是這樣講的:
我三十歲那年,周圍的同事、鄰居和親戚們一個一個地都去經商,賺了不少錢。我也想辭職經商,卻又不敢。那時候,我和妻子都在鄉里同一所初級中學當老師,一個月薪水一千塊剛出頭。在過去幾十年的印象里,教師這個職業是旱澇保收的職業,是個鐵飯碗。雖然很清苦,但也不至于一點兒也沒有。經商沒有本錢,恐怕還得要去借錢。
所以,我和妻子都很猶豫。不過,經人指點,有一種變通的方法:停薪留職。就是說,你的崗位,學校還替你留著。但不發工資給你了。什么時候想回來再當老師,隨時都可以。不過,要停薪留職,還得反過來給學校交錢。一個月交30塊,一次付清350塊就行了。現在回頭想一想真可笑,一個工作年薪一萬二千塊,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呢?特別是對于一個已經拿過年收入過百萬,過千萬的人來,即使生意失敗,賠得傾家蕩產,也不會再對這樣的工作有興趣。
就這樣,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妻子仍然教書,我停薪留職,只身一人來到珠州。我投靠一位學校的前同事阿民,他在珠州電腦城做電腦生意。他那時一年能賺一兩百萬元。
我在阿民手下當銷售,底薪1500元,銷售后,利潤的20%是我的提成。你知道,開始的幾個月,我什么都不懂,提成一分錢也沒有。跟阿民公司的五六個小年輕一起擠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那種感覺真不好受。我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女人的老公,不會掙錢,住在暗無天日的出租屋里,不知道哪一年才是出頭之日。有好幾次,我動了念頭,想放棄,想回學校去教書。
還好,自尊心說服了我,不能這么灰頭灰臉地回去讓人笑話。咬著牙我也要堅持下去。
第二年,情況有所好轉,我清楚了電腦的構造,知道把那些東西拼湊到一起可以組裝成一臺電腦。我比別的人更主動銷售。還與十幾家小公司的網管維持著不錯的關系。我的月收入達到五、六千元。但這現實與夢想之間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
我相信天道酬勤。有一天,好運氣來了。
一天中午,我在檔口里看守,接到一個電話。是從鄰省打過來的。電話中那個人說,他姓郭,是一家國營大公司的網管,想采購100臺組裝電腦。電話里他報出他想要的配置,比較詳細,什么主板、CPU、硬盤、顯卡、網卡、顯示器等等,看來還比較專業。他給我留了電話和傳真機號碼,說讓我報個實實在在的價格。
我計算了一下,報價每臺8500元。如果從阿民這里出貨,每臺給我結算的利潤是500元,100臺總利潤是5萬元,我能拿到1萬元提成。這樣,第一次我的月薪可以超過1萬元了。
我很興奮,趕緊打電話告訴阿民,說我要簽一個大單了。阿民說,這跨省的采購,相互又不熟悉,最好不要做。
不會吧?我說阿民,我會很小心的。可是阿民又說資金緊張,周轉不開。把我氣死了。他大概是怕我掙錢多了,胃口變大,不容易滿足,不會安心為他打工。我說,那好,你不肯做這個單,我自己做,你可別怪我。阿民說,好吧,要是出了事,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說,你放心吧,我都是三十好幾的人,會跟個孩子一樣?
我計算了一下:如果我自己去采購這些配件,報價仍然是8500元,每臺的利潤是1100元,100臺就有11萬元的利潤。但前提是我得有74萬元用來購買這些配件。我沒有這么多錢。我跟各個商家都比較熟,說不定,賒一天的賬,他們會同意的。
如果能賒購到電腦配件,一下子可以賺到11萬元!我越想越興奮,決定單干。我拿著配置單,跟賣機箱的、賣CPU的、賣鍵盤鼠標的三十多家檔口或公司詢價,終于要齊了一天的賬期。當然,這也是由不同的人做見證、許諾,再加上我寫的欠條,和幾籮筐的好話交換來的。
抓住眼前這個機會,我的事業就要起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