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皋月的預料, 七海在看完那段記憶后沒有憤怒沒有驚異,反而是出了奇的平靜。其實七海早在了解鏡花水月,了解藍染的野心, 并回想平子曾經詢問她是否跟在藍染身邊的時候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誤會。并且這種猜測在平子和浦原一聲又一聲的道歉中變得更為確定。
“哦呀, 這下可麻煩了呢。”安靜間, 第三個聲音從門外傳來。七海和皋月同時看向門外, 卻見銀一臉慵懶地靠在門邊。伸手打了哈欠, 他繼續道:“藍染隊長吩咐我看到浦原喜助靠近七海的時候就殺了他,可是那個男人沒來,到是來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皋月還記得那一晚, 銀將斬魄刀架在七海脖子上的場景。不悅地皺了皺眉,他起身擋在七海身前。
“啊類, 這樣的姿勢, 是在允許我戰斗么。”話語依然是輕松的, 只是圍繞在銀身邊的殺氣只增不減。他單手擱在刀柄上,毫不畏懼地看著皋月一步一步走進房間內。直到七海開口。
“不要殺他, 皋月。”翻身下床,七海看著銀淡漠道,“藍染在哪里。”
“老地方。”
走至銀身邊,七海回首看向皋月。“看著他,我去找藍染。”
已是深秋時分, 就算是毫無季節可言的虛圈似乎也受到了這氣節的影響。北風愈來愈涼, 風沙愈來愈大。明月似乎也感知到了不詳的氣氛, 掩蓋于烏云之中遲遲不敢冒頭。
七海沒有用瞬步, 而是一步一步走向藍染存放崩玉的房間。腳步聲回響在空落落的宮殿內, 每一步都聽進了藍染的耳中。待她推開房間大門的時候,那個男人正以最舒服的坐姿迎接她的到來。
依然是那從容不迫的微笑和冰冷的眼神。他道, “歡迎回來,皋月七海。”
話音落下的同時,四道閃電封住了藍染的行動。七海穩步上前,一臉淡笑。“藍染隊長倒是對我的行蹤了若指掌。”
垂眸瞥了一眼封住自己的閃電,藍染唇邊的笑意更濃了。“不止是行蹤。”
“哦?”走至藍染身前站定腳步,七海彎腰,溫熱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掠過眉頭,經過臉頰唇瓣與下顎,最終停留在他的頸項處。“我猜也是這樣。”
伸手握住一道閃電,原先刺眼的光芒瞬間被幾十道小閃電包圍。七海將其抵住藍染的脖子,笑容里有一絲輕蔑。“但是這世界上永遠有你不知道的事。比如白霖淚的能力,比如我哥哥的能力,比如……就算你制造出王鍵也無法觸及王庭一絲一毫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就是白霖淚的真實能力么?”
“不全是。應該說閃電的形式不強,但卻是我最喜歡的一種狀態。因為它運用起來很方便。”
觸及藍染肌膚的閃電已經留下細小的傷口,藍染卻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依舊在微笑。
“你用鏡花水月變出我的樣子蠱惑浦原喜助以及平子真子等人,讓他們在戰敗后又受到了心理上的重擊,一種被自己的同伴背叛的絕望感。”
“哦呀?居然被你知道了,真是糟糕呢。是銀告訴你的么,還是你已經和浦原喜助對質過了。”雖然說了糟糕二字,但是藍染的神情看來并沒有絲毫危機感。
“早在你邀請我加入你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頓了頓,七海繼續道,“那些東西既然不可能是浦原的杰作,那么罪魁禍首必定是同樣研究了那些虛化劑。那么,藍染隊長,被自己下屬背叛的感覺,如何呢?”
褐色的眸子望進七海那雙綠色的瞳孔,藍染緩緩吐字。“我從來就沒有把你列入同伴的范疇。你只是一顆利用的棋子罷了。”
握著閃電的手往藍染的方向靠了靠,七海瞇眼。“你還不明白嗎,藍染惣右介。如果這是棋局,我是棋手你是棋子。我的生命在進入尸魂界之后就在倒計時,結局只有一個,而我所需要考慮的,就是需要多少人陪葬。”
她不是好人。甚至是壞得徹底。
就這一點,哪怕是在身為皋月七海的時候,都不曾變過。
藍染沉默。七海卻滿意地笑了。
閃電逐漸消失在空氣中,七海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殺你。我要看你死在自己設下的圈套里。”
然而,就在閃電完全消失的時候,一個綠色的虛閃徑直向七海沖去。七海這才明白,藍染的從容,是因為那個忠誠的屬下。沒有立即做出抵擋,七海轉首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如果我不做出反應,你是準備與我同歸于盡么?”
“你在說什么呢,皋月七海。”男聲自另一邊傳來,同時,椅子上的“藍染”逐漸消失。“很久以前開始,這張椅子上坐著的,就不是我。”
又是鏡花水月,七海撇了撇嘴角。本想用冰雪凍住那個虛閃,只是手臂剛做出要抬起的姿勢,一個高挑的身影就擋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一揮手,虛閃就被如數打散了。
“哦?又有訪客了呢。”
藍染的話語無人回應,皋月在與遠處的烏爾奇奧拉對視幾秒后回首看向七海,又氣又急的樣子。“你怎么用了白霖淚?!”
“我準備回王庭了。”
“你瘋了!”
“接受事實吧,皋月。靈王已經回來,不出幾天他就會派人尋回我,拖不了多久的。與其躲躲藏藏,倒不如自行回去來的好。”
劍眉緊皺,皋月顫抖著雙唇往后退了一步。“你在逼我,你這是在逼我……”
“逼你?”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七海急忙問:“銀呢?”
綠眸掃了七海一眼,皋月沒有回答任何一句話便離開了原地。哪怕是七海在后頭厲聲喊了一句皋月他都沒有理睬。
“王庭?”藍染的微笑終于退去,他看著七海,冰冷的眼神里攜有一絲不解。
“是的,一個你永遠無法到達的高度。”留下這句話,七海亦瞬步離開了。
再回到寢宮的時候,銀正靜坐在她的床鋪上。頓時松了一口氣,七海舉步停下,復舉步后,又停下。她擔心銀的生命安全,就如同她擔心浦原和平子的生命安全一樣。長達數百年的交集,在這最后的時刻,在這個世界里,她只擔心這三個人。
“差一點哦。”銀向門口瞥了一眼,瞅見那一頭綠發后笑了笑。“在一股陌生而強大的靈壓突然爆發的時候,那個男人差一點就殺了我哦。”
七海這才往房間里跨了一步。“你打贏他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在很早以前就殺了藍染,奪回我想要的東西了。”起身向七海走去,銀彎腰湊近七海的耳邊低喃,“‘殺了你,就算她活下來也會永遠恨我’那個男人說著這樣的話語,然后就離開了。”
心中忽然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似的,七海愣在了原地。或許是人之將死,一些坦誠的心境沖破自我防備的堤壩傾瀉而出。比如,那個男人生氣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擔心她的樣子,悲傷的眼神。一切的一切猶如記憶軸被飛速拉扯一般不斷在腦中閃現。
“烏爾奇奧拉在藍染隊長身邊。另外三個,在浦原商店哦。”趁七海還在發呆的當口,銀留下這句警戒的話語后便離開了。
浦原商店。這四個字成功抓住了七海的軟肋。沒有再想更多,她又一次拜托就近的破面幫忙打開了黒腔。原來藍染早就計劃好了,只要她和浦原再一次見面,他就會毀滅其中一方。也或許是毀滅雙方,只不過他失算了七海的真實身份。
待七海第二次見著浦原商店的時候,整個商店都幾近被摧毀。浦原站在最前頭,身后站著略帶輕傷的夜一。鐵齋正用鬼道避免戰斗殃及周遭的人類,小雨和甚太分別立于商店的左右側,面對著史塔克和赫麗貝爾。
一次就派出一二三號破面,似乎藍染這次不準備再一次打馬虎眼,而是完完全全斷了浦原的后路。除去一護和七海不談,這個高智商,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亦是藍染的心頭大患。
戰斗似乎只是短暫的停息,小雨和甚太竟快浦原和夜一一步,沖向了敵人。七海這才發現為何總覺得小雨和甚太的樣子有些眼熟。他們,一個是她以前被浦原誆糊涂的樣子,一個是她被激怒后的樣子。
既然如此想念,為何又要冰冷抗拒。
既然曾經深愛,為何不肯選擇相信。
那一次的相見,如果流下的是思念的眼淚而非苦澀,她也不會允許結局走到這般境地。
三道龍卷風自上而下分別困住了史塔克,赫利貝爾和拜勒崗。瞬步移至浦原和夜一二人身邊,七海竟擠不出一個笑容。本想說些什么,但是困住拜勒崗的龍卷風在頃刻間化為了須有。不久后,史塔克亦用虛閃掙脫了束縛。
“剛才那是中場休息的雜耍么。”拜勒崗如同在看螻蟻之輩一樣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似乎出了背叛者呢……”
“七海,他會在頃刻間腐化所有物質。”夜一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左手雖然已用鬼道封印住,但朽化依舊在緩慢進行,整只手都只剩下了白骨的形狀。
拜勒崗的能力七海自是知道的,也正因為這樣,她和所有的十刃都切磋過,唯獨這個老頭。七海轉首看了看四周,在確定皋月并沒有來這里后,又一次把精神集中到了眼前的戰斗里。
連續好幾發的虛閃正沖他們三人的方向沖來,浦原正欲用卍解去嘗試抵消,不料無數道閃電先他一步擋住了虛閃的攻擊。略顯詫異地回頭看了七海一眼,浦原有些不解。這樣的白霖淚,已然不是當初的能力了。
但七海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夜一桑不能再分心戰斗了,不然手臂會毀了的。浦原喜助你盡量拖著史塔克,剩下兩個交給我。”
浦原亦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壓低了帽檐,灰眸內是一片堅定的神色,木屐踏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浦原向前跨了一步后,將紅姬直指敵人的臉龐。“無論結局如何,至少一次,讓我保護你,哪怕直至戰死。”
“就算這樣,你我也不會變回最初的喜助哥哥和七海醬的。”
輕笑出聲,浦原拍了拍七海的肩膀,口氣雖然破然頗為不正經,話語卻是異常肯定。“不是為了什么目的,只是想偶爾順著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意思走。不為責任,只為你。”
這樣的做法,他已經晚了百余年,萬萬不想再錯失一次。
七海瞇起了綠眸,淺綠色在慘白的月光下顏色顯得更為淡了些,眼神卻是越發的亮了。無奈地勾了勾唇角,她搖首。
幾道閃電封住了浦原的行動,七海從縫隙間望進他的眼睛。哭也好,笑也罷。這一百多年,她過得很充實。甚至,甚至就連藍染那個破壞了她生活的男人都在這個別離的時刻變得不那么令人憎恨了。正因為這些沖突,這些矛盾和計謀,她才不那么無聊。
戰斗場地忽然下起狂風暴雨,浦原無法掙脫身邊的閃電,七海的背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只能聽到些許類似爆炸的聲音和拜勒崗嘲弄的聲音,其余的感官都被雨水沖刷得漸漸麻木。
當刺眼的閃電劃破天空,震耳欲聾的雷聲回響在耳畔的時候,商店前忽然傳出兩個人的驚呼聲。一個喊著七海,一個喊著皋月。
暴雨驟歇,封死浦原行動的實體化閃電也一起消失。被排在戰斗之外的人這才定睛看清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七海背對著浦原站在他視線的正前方,她的身邊是半跪在地上的皋月,拜勒崗那只原本就碰不到七海身體的手卻穿透了他的胸膛。赫麗貝爾和史塔克渾身是傷地單手撐地,半跪而立,似乎一點攻擊的力氣都使不出了。
“……他碰不到我的,皋月你這又是何苦!”綠眸因詫異而睜大,眼眸不斷顫動著,難以置信中竟多了些疼痛的感覺。
皋月并沒有馬上回答七海的問話,而是轉首催眠了那三個破面的記憶。不知皋月對他們說了些什么,那三個破面在他重新將視線放回七海身上的時候,分別打開黒腔回了虛圈。
浦原與鐵齋同時走上前,想用鬼道控制住皋月胸膛的傷口,卻被他厲聲阻止了。“不準過來,最后的記憶里不想有你出現。”
“……你是想和我同歸于盡么?”
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皋月伸手撫上七海的側臉。“死得只有我,你會好好活下去。我毀了靈王找回的白霖種,白霖樹是復活不了的。”
“……”
“十二守衛缺一不可,接下來只要我一死,靈王肯定會讓你頂替我的位置,將功補過……”久久等不到眼前人的回話,皋月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微涼的手指滑過她的眼角,他竟笑出了聲。“難得,你也會為我哭呢……”
“皋月……”七海捉住他那只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這幾天我想明白了,幾十年前你在尸魂界說得那句話一點都沒有錯……”
“我說了什么?”
“你說,剛當上局長的時候,我需要精神上的寄托,所以選志波海燕作為目標。他結婚以后,我必須得換一個玩具,所以呆在了浦原喜助身邊。浦原喜助離開瀞靈庭后,我少了胡作非為的后盾,于是跟隨了看似非常溫柔且十分有包容力的藍染惣右介。”看著皋月越來越溫柔的眼神,她點了點頭,眼角的眼淚終于滾落。“你說得沒錯,我沒有愛過任何人。我在意的是我自己……”
頓了頓,七海輕抱住皋月的肩膀,將額頭抵上他的額頭。“……還有你啊……我害怕你會變心,所以利用你折磨你,只要看到你痛,我就會安心,安心你還是在我身邊的啊皋月……”
“……這是我從你口中聽到的,最美的謊言……”唇色漸漸褪去,皋月亦流下了眼淚。在七海的額上留下輕輕一吻,“七海醬……他是這樣叫你的吧。好久以前,我就想嘗試著呼喚一次看看了。”
看著皋月逐漸消散的身體,七海哭著拼命搖了搖頭。“我沒有騙你。我不是七海醬,我是皋月,我只是皋月。”
“看似失去,實際上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如果你能一直思念著我,倒也是極致的幸福。不過,還是不要了。看夠了你之前的痛苦,不想再讓那種神情出現在你臉上了。”淡淡地說完這句話,皋月忽然束縛住了七海的頸項。“聽著,這是我最后一次催眠。”
“你要做什么……”
“在我完全消散后,你,會忘了一切摧毀白霖樹之后的事情,不記得自己曾經到過尸魂界。”輕撫七海臉頰的手最終化為一縷煙,他最后道,“你還會忘了……你曾經有過哥哥。”
話音落下的同時,皋月整個人都消散在了空氣中。
……
“皋月——!”
七海伸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靈子,卻徒勞無貨。
一瞬間的安靜,她忽然坐到了地上。眼淚還留在臉頰上,眼神卻由極致的痛忽然轉為大片大片的空洞。有些東西正從她的腦中被強行抽離。
約莫過了半分鐘后,她重新站起身。
浦原站在她的身后輕喚了一聲,七海醬。
七海聞聲回頭,淚痕還未風干,眼神卻換上了最初的倨傲和不羈。她緩緩張口。聲音幽幽的。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