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的記憶恢復后, 她作為皋月的記憶也一同蘇醒了。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對鏡花水月失去了絕對防御。
黃昏時分瀞靈庭降了一場初雪,從窗口向外探去, 淡金色的月光下, 一片銀裝素裹。七海瞇了瞇眼, 收回搭在窗外的手臂。披上外套離開了房間, 她本想一聲不吭地回王庭, 卻不料在樓梯口遇到了同樣沒有休息的藍染。
聽到腳步聲的藍染回首,笑容淡淡的,“還沒睡么, 七海。”
綠眸微垂,七海沒有回話。幾步走到藍染跟前站定, 眉心微皺, 薄唇輕啟, “你在這里等我是有事么,藍染。”
藍染。
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開始喚那些人為喜助哥哥, 真子,銀。唯獨對他的稱呼,永遠只停留在藍染這一步。最初把七海留在身邊,只為了驅趕日復一日的枯燥乏味。可是經過漫長時間的沉淀,他發現自己更加寂寞了。這種強大的空洞感讓他更加渴望成為一個統治者。
所以, 皋月七海, 游戲到此結束。
“的確有些必須要處理的事。”藍染轉身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大約走了三步后, 他回首看向七海繼續道, “跟我來一下。”
伸手捂嘴打了一個哈欠,七海慵懶地看著藍染漸行漸遠的背影, 沒有挪動半分腳步。綠眸掃了一眼前院里的大樹,她這才邁開步伐。
七海背靠門框,以左腳為支撐點站立,右腿微微彎曲。她轉眸看著屋內的藍染和市丸銀,眉梢輕挑。靜等藍染那所謂的必須要處理的事。
“十幾年前,浦原喜助一行人因為制造了能使死神虛化的物質而被流放。我想,這件事你還記得吧。”說完這句話,藍染發現七海的表情并沒有任何起伏。換作平時,她起碼會皺皺眉頭。“關于這樣的物質,我和浦原隊長一樣感興趣。”
綠眸凝視藍染手中的水晶盒,七海忽然想起了浦原和平子在現世說得話語。再將視線放回藍染身上,她道,“所以?”
“那么,要加入我們嗎?”
又打了一個哈欠,七海緊貼門框的后背漸漸遠離支撐點,她一邊揉著有些酸疼的脖子一邊往屋內走去。“嗯……我想想。”約莫在離藍染三米遠的距離處,七海目光一冷,瞬步移至藍染身前,鋒利的指甲緊貼他的咽喉。
藍染依舊微笑,淡定地看著身邊這個渾身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女人。“哦呀,這樣的回答會讓我們很困擾的。”
七海垂首瞥了一眼架在自己頸項間的神槍,跟著向大門外投去了警告性的目光。她單邊唇角微微勾起,調侃道,“藍染隊長你一臉‘不服從我們就斬草除根’的樣子,也會讓我很困擾的。”那么說著,七海垂下了手臂,銀也同時收回了斬魄刀。
“嘛,既然你能用靈壓擋下我剛才的攻擊,說明你還是個值得期待的男人。”幾步退回她最初站立的位置,“如果跟著你們的步伐走,是不是遲早有一天會與尸魂界為敵?”
“我想,時機成熟后那是必不可少的。”
欣然地點了點頭,“我等著一天很久了。”轉身沖身后的兩個男人揮了揮手,七海最后道,“那么,合作愉快了,藍染隊長,市丸副隊長。”
七海前腳跨進自己的房間,后腳就被人從背后擁住了肩膀。
月色正朦朧,兩人交疊的身影長長地倒映在地面上。凜冽的寒風吹過院落間,樹葉沙沙作響。他們都沒有說話,只留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縈繞耳畔。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七海脖子上的傷痕,這才輕聲道,“為什么不讓我殺了他。”
“我還沒玩夠。”推開皋月,七海徑直走到床鋪邊坐下。“我怎么不知道催眠和干擾記憶這一項能力是霜月的?”
輕笑出聲,皋月順手關上了房門。“你果然完全恢復記憶了。真是令人懷念的氣場。”幾步走到七海身邊坐下,他抓住她的右手腕輕嘆了一口氣,“和我回王庭吧,再拖下去這手就真的沒治了。”
沒有抽回自己的右手,七海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看著皋月。“我說了,我還沒玩夠。”
“你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了,我不能欺騙那位大人。”
溫熱的掌心貼上皋月的臉頰,七海湊頭,鼻球擦過他的臉頰繞到耳根處。她低喃,“你可以的。”是命令,亦是蠱惑。“你不說,靈王根本無從判斷我的記憶恢復與否。”
皋月先是愣了愣,隨后微怒推開了七海。語氣異常冰冷,目光卻蒙上了一層薄霧。“你只會在這種時候利用我。”
“倘若靈王把我抓回王庭,我一定毀了整個花圃,落個死罪。”
微怒變成了勃然大怒。皋月眉頭緊皺,眼神里有種道不明的憎恨,“你威脅我。”
抬眸看了皋月一眼,七海繼續垂眸撥弄自己的指甲。“你之前不是說,我們沒有感情的么?”
“沒有感情的永遠只有你一個人。”
雙手纏上皋月的脖子,七海歪頭微笑。“等我玩夠了,自然會回去的。兄長大人。”
手指撫上七海的長發繞了幾個圈,皋月看著七海的笑容緩緩垂下眼簾。“你撒謊,你想繼續留在這里根本不是為了玩。”
“……”
“你早就不是我一個人的皋月了。”
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七海收回雙臂,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男人站起身。一反慵懶的樣子,她冷言道,“皋月?”
“我會替你瞞住靈王。”背對七海而立,他淡淡道,“你記得不要玩得太過火。”
“……”
皋月回首,綠眸內充斥著失望。“我之前干擾你的記憶,強迫你相信你對浦原喜助等人只是利用,并不是空穴來風。”諷刺地勾了勾唇角,他繼續道,“除了白霖淚,利用也算是你的有效戰斗力。”
幾百年來,你對我從來都只有利用。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么羨慕那個叫浦原喜助的男人。
天色漸漸亮起,月亮逐漸隱沒在魚肚白的天空中。七海側躺在床鋪上望著窗外的景色怔怔發呆。她加入五番隊不過是因為藍染對浦原等人的信任,如今卻是有了更特別的意義。
***
流魂街。
三只連體虛浩浩蕩蕩地橫掃了整個東流魂街六十區。吃了不具靈壓的整還嫌味道不夠好,四處尋找更美味的魂魄。粗得猶如十根百年樹干圍成的尾巴左右搖擺著,無論是房屋還是樹木都被摧殘得不堪入目。
綠發女子趕到的時候,它正在吞噬剛抓住的三個小孩。
左手反手握住刀柄,她跳至空中,從左至右,攔腰砍斷。五番隊先后派了兩個先遣隊都未能傷及它一絲一毫,她卻只用了一刀。
“呀類呀類,七海真是越來越恐怖了。”市丸銀站在地上仰視房頂上的七海,眉心稍皺,一臉壞笑。“居然已經完全適應了用左手戰斗。”
跳下房頂,七海將刀放回了刀鞘內,她踱步走到銀跟前,神情看來甚為不耐煩。“回去告訴那家伙,自己弄出來的異類虛自己解決。”
“哦呀,藍染隊長弄出這些虛本來就是為了鍛煉你的身手啊。”
“替我謝謝他。下次不必了。”
望著七海離開的背影,銀忽然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藍染隊長說下午要去虛圈,他特別提醒,不要遲到了。”
七海沒有停下步伐,只是揮了揮手以示知道了。
時間飛速流轉,轉眼朽木家的嫡孫已經成為了新一任的大當家并于去年結了婚。銀也在不知不覺間脫離了男孩的稱號,身高方面更是比七海高出了一整個頭。當然,關于這一點,七海不爽了很久。
不是第一次來虛圈,七海卻始終對這塊地方喜歡不起來。
連天的沙漠帶,隨時都可能看到同族間的廝殺以及吞噬,與死神之間為了名利而戰斗不同,他們完全是為了讓自己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又是分岔路口呢。”四人停下腳步,銀望著眼前三條不同的路笑道,“哪一邊好呢。”
三人的步伐方向同時向左轉了轉,唯獨七海轉向了右邊。
“這樣么,七海。你認為應該走右邊?”
東仙忽然上前一步,鄭重其事道,“我們應該聽從藍染大人的意愿而不是背道而馳,皋月七海。”
綠眸連瞥一眼東仙都覺得浪費,七海的腳步方向依然朝著右邊。“我是加入你們,不是跟隨你們。”話是說給東仙聽的,眼睛卻望著藍染沒有移開。言畢,她轉身邁步向前走去。“左邊傳來的味道很熟悉,我們肯定去過。”
“你說什么?你居然……”
東仙說著就要拔出斬魄刀沖向七海,卻被藍染止住了動作。“要。我覺得七海這一次說得沒錯。”
“……是。”緊張地后退了一步,他收回斬魄刀繼續道,“那就讓屬下先去前方探一探情況。”
已經走出十幾米遠的七海停下腳步。她轉身看著站在原地沒有動的三個人,無奈地聳肩搖了搖頭。“真要說起來,在這里的四個人中,你是最沒有資格‘探一探’敵情的吧,東仙隊長。”
“……你!”
“要。”
……
銀站在一邊看戲,笑得幾近合不攏嘴。“真累呢藍染隊長。調解一個絕對忠誠的屬下和一個自我為主的屬下之間的戰爭。”
褐色的眸子望了一眼銀,藍染緩步往前走著。“那么你呢,銀。你是一個什么樣的屬下。”
“很早就告訴過藍染隊長的,我是蛇。”跟上藍染的步伐,銀笑道:“既然是蛇,自然是冷血的。”
步行約莫半個時辰后,他們看到了一個龐大的宮殿。
“果然。”藍染沒有一絲驚訝,好像一切都在預料之中。“虛圈和尸魂界的四十六室一樣,有自立成王的存在。”
七海蹲在一邊逗弄一只小虛,把小虛耍的暈頭轉向后一刀將其結果。
“真是惡趣味呢,七海。”
拍了拍雙手站起身,七海并不覺得自己的作為有什么不對。“那么弱小,活著也只能是等著被同族吃掉。”走到藍染身前,她抬眸直視藍染,綠眸內是說不出的挑釁,“有時候,同族之間的廝殺比異族更要來的心寒,不是嗎,藍染隊長?”
藍染看著正等他回話中套的女孩推了推眼鏡,“莫非七海認為自己和四十六室不是同族么?”
“啊,從來都不是一族。”踮起腳尖湊近藍染的耳根,七海壞笑低喃,“那么說來,我們很像小人呢藍染隊長。以利而合。”
微微側頭,藍染淡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關于這一點,我則認為我們更偏向前者。”
揚了揚眉,七海凝視藍染的眼睛。“似乎是呢。”說完這句話,她便先行回了尸魂界,完全沒有征詢身邊人的意見。
“七海的情緒看來還是沒有穩定啊。”
“不是不穩定。”藍染望著遠處的虛夜宮,“而是太穩定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一不留神就會被愚弄。走吧,銀,要。”
“啊類?不去那里看看嗎?”
“今天是不能了,那里已經被白霖淚覆蓋了。”
藍染話音才落下,沙塵暴便席卷了整座虛夜宮。銀用手撓了撓側臉頰,很是感嘆,“看來她比我更適合蛇這種動物。”
“如果七海真的對任何事物都沒有感情,反而對我們有利。”
***
回尸魂界后不久,藍染便給銀和七海派了任務。看著任務單上寫著的另一個合作人的名字,七海下意識瞥了眼身邊的銀,又瞅了瞅正在觀察他反應的藍染。
“啊~啊。”任務的當天,七海還是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藍染隊長真壞呢,非得讓我當一回隱形的棋子。”
亂菊走在銀的身邊,開口詢問了幾句近況后便沒了聲音。
“雖然只是很細微的變化,可是仍然感覺得出。銀在面對那個女人的時候,身上的殺意會驟然漸弱哦。”趁亂菊不在,七海提醒道,“你以為這種事藍染會沒有察覺么?”
銀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眉頭輕皺。
“他特地安排我們三個人出任務,就是在暗示你,他找到了你的弱點啊銀。”
“七海對藍染隊長的心里很了解。”
與其說了解,不如說在這方面他們是同類人。
“浦原喜助呢?”被調侃完的銀忽然的,就調侃起了七海。
“一個早就不要我的男人,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她沒有絲毫猶豫地吐出這樣的言語,眼神淡漠且冰冷。銀幾乎覺得七海真的忘了那個男人。
之于市丸銀,七海是藍染手中一顆監督的棋子,之于七海,銀亦是這樣的存在。
他們會給予藍染最想要的答案,最想要,卻不是最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