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婚后半年正式接受了浮竹的邀請, 接下了副隊長之職。
又一屆隊長晚宴,浦原如七海所愿以隊長的身份出席了,而她卻獨自一人坐在門廊上望著滿天繁星發呆。“山本老頭真壞啊……不但算準了十一番的工作不會干涉到他, 還算出了我拿這里的正副隊長沒轍。”
“小七要對小劍干什么嗎?”說話間, 一個粉紅色的腦袋自屋檐出現。清脆的笑聲傳出后, 嬌小的身影便穩穩地站在了地面上。七海往旁邊挪了挪以空出位置讓八千流坐下。
“我能對更木隊長做什么呀……”腦中只要一浮現劍八的身影七海后腦勺便會壓下三根黑線。將黑線一根一根拔掉, 七海咬了咬下唇, “好想喝酒。”
“光光頭他們正在喝酒哦,小七要加入嗎?”八千流小手拖住下巴,兩條腿一前一后交叉晃著, “小劍不喜歡老光頭舉辦的宴會,所以在十一番和屬下一起。”
說起來, 斑目光頭是七海在十一番里最唯恐避之不及的。性格熱血是好的, 可總把熱血具象化以后灑出來……就另當別論了。搖了搖頭, 七海回絕了邀請,“不去了。”起身離開門廊, 背影沒多久便消失在了八千流的視野里。
“唔?”眉頭因為糾結而皺起,八千流疑惑道,“今天的小七好奇怪呀。”
新月如鉤,高懸于天際。又是這花香四溢的季節,讓人不禁放慢了趕路的步伐, 探著花香賞著無人的夜景, 享受這難得的愜意時刻。
浦原穿著七海前不久從現世帶給他的木屐, 鞋底與地面接觸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時刻尤為顯耳。張口打了一個哈欠, 一股酒味夾雜著花香撲鼻而來, 浦原伸手撓了撓頭發,加快了回十二番的步伐。
實驗的第二階段總算完成, 要進入下一階段的材料和數據尚未明確,在那之前浦原可以休息幾天不進研究室。本想直接回休息室睡覺,卻在經過研究室的時候,被亮著的頂燈停住了步伐。
“啊類?涅繭利不是去現世找實驗體了么?”疑惑地往房間里跨了一步,并沒有看到人影。想著或許是隊員走得時候忘記關燈關門了,浦原轉身欲關燈退出去,卻在瞥見沙發上那一抹綠后再次止住了動作。
“……七海醬?”
或許是等太久的緣故,她已經睡熟了。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一手枕著側臉一手順著沙發垂下,指尖幾近碰到地面。
“說過很多遍這樣會著涼的。”浦原低喃了一句,并未將七海吵醒。可是,很顯然接下去該怎么辦這個問題難住了他,應付七海絕對比那些實驗要困難得多。
可是他的頭腦向來計算得快,約莫呆愣了半分鐘后,浦原彎腰,橫抱起了睡夢中的七海。動作再輕懷里的人還是醒了。
淺綠色的眼眸半睜著,七海看著浦原的臉沉默了一會兒后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宴會結束了?”
“嗯。”那么回答著,浦原沒有立刻放下她。
然而七海似乎也沒有下去的意思,被人抱著比自己走路來得舒服多了,更何況她還睡得迷迷糊糊的。“還是沒能和喜助哥哥一起參加宴會呀……”是認真之后說出的惋惜言語,不摻雜一絲玩笑的意味。
“總會有機會的。”
“但愿吧。”單手勾住浦原的肩膀,七海重新閉上了雙眼。“我不想回十一番……”
不想回十一番是沒有多大關系,可是……浦原垂首看著又一次陷入睡夢中的七海尷尬地笑了笑。
——可是,此時此刻他該拿懷里的人怎么辦?
第二天七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十二番隊隊長休息室內,而浦原則是睡了一間空余的隊舍。
***
即使七海沒有親口承認,亦沒有肆意抱怨,浦原也知道,她并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甚至比起讓她抓狂的氣象局還要不喜歡。又或許……這遲鈍的孩子現在才明白,自己其實很喜歡那個供她長大的地方。
浦原對于七海整日賴在研究室內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出了奇的,從現世回來的涅繭利也沒有發表任何反對意見。七海猜測他大概是在現世找到了好東西正忙于實驗,所以無暇顧及自己。
將三個陶瓷缸搬運至試驗臺手,浦原拍了拍手,跟著回頭看著那個正坐在沙發上打彈珠的七海。“話說回來,不回十一番真的可以么?”
“完全沒關系。反正一有困難的任務肯定是光頭沖鋒陷陣。”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彈珠從指間彈出,砸中了才走進門的阿近。
感覺到一陣惡痛,阿近下意識頓了頓腳步。跟在他身后走進研究室的日世里不料他會突然停下,筆直撞了上去。
面對屋里忽然爆發的暴力事件,七海只是看著浦原吐了吐舌頭。
傍晚,浦原坐于門廊上仰望星空,以此減緩眼壓。
草地上忽然傳出步伐聲,他垂眸看了一眼。淡漠的眼神對上平子那頭平劉海后稍稍緩和了一點。“晚上好。”
“辛苦你了。”走到浦原身前,平子露出那一口整齊的大白牙。招牌挖鼻動作配上那副死魚眼,他繼續道,“又要忍受日世里又要照顧七海。”
被平子那么一說,浦原還真覺得自己最近出了奇的累。“還算好,至少七海醬和日世里是同一陣線上的。”若是她們二人勢不兩立,十二番的屋頂肯定已經被炸開了。
從衣袖里掏出兩本刊物交給浦原,平子轉身離開了原地。邊走邊沖身后揮手道,“昨天從現世帶回來的,麻煩替我交給七海。”
“一定。”
浦原看了看手中的兩本刊物,發現這次平子帶得竟然不是連環畫。
是覺得七海已經過了看連環畫的年齡了么?
***
三更天的瀞靈庭漆黑安靜得如若無人之所,浦原還在思考實驗下一階段會遇到的問題與阻礙,一連在床鋪上翻了好幾個身,遲遲沒有入眠。雙眸呆呆地看著房門一眨不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坐起了身。
同一時間,房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了。月光伺機鉆入屋子內,照在浦原的側身上,長長的側影經由地面落在了墻上。浦原詫異地回頭,這夜半三更的,就算是真有事找他也不會不敲門直接亂闖。
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抱著床鋪徑直向他走來,被子疊得太高,正巧擋去了來人的臉。人影漸漸逼近他,在還剩兩步距離的地方停下。
松手將床鋪放到地上,七海看著浦原歪頭一笑,“早。”
剛過十二點,是挺早的。浦原怔怔地看著七海在他身邊鋪床鋪,扯被子,放枕頭……然后鉆進去,并且是連頭一起埋進被子。
“啊……類?”
七海沉默了一會兒,隨后鉆啊鉆得,探出了半個腦袋。淺金色的月光落在她綠色的瞳仁里,混合成溫暖的黃綠色。眨眨眼,再眨眨眼,七海伸手將平子給她的故事書遞給了浦原。她捏著被角遮住半張臉,“真子這次帶回來的書全是字,連插圖都沒有,看起來好累。”
大約猜出了七海的用意,浦原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所以?”
“所以想‘聽’故事……”
柔和的月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毫無保留地照進了屋里,七海側身蜷縮著,長發散亂在枕頭上,在光照下色澤尤為漂亮。她輕閉雙眼,長長的睫毛微顫,發絲落到嘴角處,被她緊閉的雙唇抿住。
“……老虎把一起起跑的狐貍遠遠地甩在后面,在竹林里飛奔,‘哇哈哈哈,愚蠢的狐貍啊,怎么可能勝得過我。’老虎大笑著。但是,在跑近對面時,老虎卻大吃了一驚。為什么呢?因為……”
合上手中的故事書,浦原笑著搖了搖頭。“雖然換成了沒有圖片的書,可還是這樣的故事啊。”垂首望向早就進入夢鄉的七海,浦原伸手撥開了被她抿住的頭發。
似乎是覺得有些癢,七海伸手撓了撓嘴角,之后便維持著撓嘴角的姿勢繼續沉沉地睡去了。浦原輕嘆一口氣,起身繞過七海關上了房門。再次躺回床鋪的時候,屋子里竟又是漆黑一片。
待眼睛漸漸習慣這種黑暗,浦原雙手背于腦后當做枕頭,跟著愣愣地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忽然想起夜一之前說過的,他太過寵七海了,唇角彎起了柔和的弧度。
自從認識七海后,雖然常常出現讓他始料未及的事,但大多很有趣。并且,也都在他能解決的范圍之內。轉首看了一眼酣睡的女孩,浦原翻過身正式準備睡覺。“晚安七海醬。”
如平子所說,他很累,可是浦原喜歡這種勞累。
最初的幾天七海還會將床鋪搬運回去,之后便開始犯懶了。打著反正晚上還要搬過來的旗號,在浦原的臥室里占據了一席之地。攻略隊長休息室的第二天,平子發來賀電,表示恭喜七海終于找到了歸宿。
當然,這份賀電被七海用地獄蝴蝶吼了回去。“還不是你買得書害的!禿子!”
那句禿子,是路過的日世里順便帶進去的。
“七海醬,這株植物需要光照。”
“七海醬,能讓這盆食蟲花淋會兒雨么?”
浦原喜助發現,在種植方面,七海的斬魄刀異常好用。配合所需氣候便能不分季節不分地點地播種。特別是只需少量材料的時候,盆栽更為順手。
起先對白霖淚興趣濃厚的涅繭利不得不搖頭。“怎么會有這種斬魄刀能力,完全沒有聽說過。無論是鬼道系流水系火系還是物理系,都沒有能沾到一點邊的。”
正在逗弄那株食蟲花的七海回頭,“喜助哥哥都研究不出來的問題,涅繭利你就少花點心思吧。”
“七海醬早上的時候回過十一番了?”從研究室內另一個房間里走出來,浦原拿起自己所需的工具歪頭看向七海。
“嗯,去拿工資的。順便幫助熱血的光頭灑了一點熱血。”想起早上和斑目一角那所謂的“宿命”一戰,七海的眉頭忍不住地一抽。手指太過用力,整個送進了食蟲花的口中,綠色的花瞬間合嘴,她倒吸一口冷氣。
小心翼翼挪開自己的手指,確保綠花不要越咬越緊,七海拿起身邊的抹布擦了擦細小的傷口。“世界上竟然會有那么好戰的人。”
涅繭利抬起手臂,食指指向天花板作講解狀。“嚴格來說,這也叫物以類聚。”
挑眉斜眼看向涅繭利,七海狠瞪著他。
“嘛嘛。”浦原揮了揮手,“那七海醬是怎么打贏斑目三席的呢?”
“雙蓮蒼火墜。”想了想,七海補充說明,“關鍵部位。”
于是浦原喜助拿著儀器默默地回了自己的獨立研究室。
涅繭利端著一個小盆子轉過身,望向那個仍用仇視目光看著他的七海。直接忽略她的眼神,他道,“給這個盆子里加點雨水,最好是渾濁點的雨水,當然,酸雨最佳。”
半分鐘后,涅繭利被雨淋了一身。像是很早就料到七海會來那么一招,他并未在意。金眸凝視盆子里物體的變化,涅繭利甚為滿意。“不錯,這個試劑反應真不錯。”最后一個字的音才落下,涅繭利的屁股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兩個金色馬尾辮在半空中晃了晃,日世里站穩腳步。涅繭利正糾結那些灑出去的實驗試劑,身后的日世里再次發話了:“不要總是把研究室弄得濕淋淋的啊白癡!”
浦原繼續重組儀器,仿佛外面一切美好。“呀類,原來是這個地方壞了。”
研究室內又是一陣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音。
浦原抓了抓頭發,仔細將缺口的地方補好。“這樣一來沒有問題了。”
***
浦原喜助忙到很晚的時候會直接睡在研究室里,甚至七海會連續一兩個星期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見到他的人影,見到了卻也是簡單微笑和打招呼,接著便很沉默地思考。這個時候的浦原,七海是不敢打擾的。
七海一個人睡在他的房里,看著旁邊空空的床鋪發呆,發著發著便也就睡著了。兩本故事書拖拖拉拉的,直到初冬才讀完。
秋天終于完全過去,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嚴寒的氣候讓七海不得不在房里架上火爐取暖,雖說直接用白霖淚會比較實在,可是她不想破壞喜助哥哥的房間,一絲一毫都不行。
“喜助哥哥又要睡在研究室啊……”等至時間進入三更天,七海看著浦原那折疊整齊的被褥重重嘆了口氣。將火爐熄滅,她慢慢鉆進了那冰涼的被窩。“這樣是會累垮的呀,找機會要讓喜助哥哥學學真子那個懶散的家伙。”
五番隊,某正在批閱堆積如山公文的金發男子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彎月被云層遮去了上半邊,如果戴了帽子正在沉睡的樣子。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原先還在犯困的浦原忽然精神抖擻。腳步在臥室前頓了頓,他躊躇著是進去還是回研究室。七海睡眠向來很淺,他若是現在進去肯定會吵醒她。
只是又想到放在和涅繭利制訂的計劃,浦原重重嘆了一口氣后慢慢拉開了房門。
隨著月光逐漸映射進房內,浦原有些驚訝地發現七海正看著他微笑。“歡迎回來呀,喜助哥哥。”
“吵醒你了?”
“沒有。”七海抱著被子坐起身,“我剛睡下去。而且被子里很冷,暫時睡不著。”
看了一眼熄滅的火爐,浦原關上房門,摸索點了一盞燭燈。房內瞬間被暖色的光芒所包圍,讓人不禁覺得暖和了不少。
“為什么不點著火爐?”將燭燈放到床鋪最前端,浦原脫下了隊長羽織。
“我怕萬一……著火了怎么辦……燒壞了你的房間該多不好……”那么說著,七海又一次躺回了床鋪上,抬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脫下外套的浦原。
燭光輕輕搖曳,倒影在七海睜大的雙眸內,忽閃忽滅。直到浦原鉆入被褥,她才緩緩閉上了雙眼。“晚安。”
吹滅了燭燈,浦原回應道,“晚安。”
屋外花落一地,光禿的枝椏連成一片,糾纏成大片大片荊棘的樣子。一兩個剛領了工資的死神剛從流魂街喝酒歸來,打著酒嗝嚷嚷著平時清醒時不敢說的話。
殘月悄悄探出了頭,如若從夢中驚醒一般。
滿地花陰風弄影;一院夜色月窺人。
翌日清早,七海是被日世里的吼聲吵醒的。她使勁揉了揉惺忪的雙眸,又在床鋪上賴了一會兒方才披上外套離開了暖暖的被褥。才拉開房門的七海迎面被一個菜碟擊中了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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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作平時,眾人一定會沉默,然后膽戰心驚地看著被襲擊的七海。可是這一次,院落里的人完全忽視了她這名傷員。
“你要去送死不要拖上我啊!”日世里手臂直指身前正無奈撓頭的浦原。
“所以說我不會帶日世里小姐去啊。”
澄黃色的眼眸怒瞪著浦原,日世里最后道,“去了就不要回來啊禿子!我會完完全全霸占十二番的!”
“啊,如果回不來了,還請日世里小姐好好管理十二番和技術開發局。”
……
“白癡!”吼完這句,日世里一腳踹在浦原的臉上隨后瞬步離開了原地。
十二番眾人先是膜拜地看著攻擊隊長的日世里,然后同情地看著被副隊長攻擊的浦原喜助,最后默默散開,自掃門前雪去了。
捂著還在流血的鼻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浦原身邊,七海甚至沒空理會自己無辜被砸這件事。“喜助哥哥,你要去哪里?”
同捂住鼻子的浦原低頭,“虛圈。”
“那什么時候回來?”
灰眸愣了愣,浦原挪開了捂住鼻梁的手。“不知道呢,可能會有一陣吧。”言畢,他看著眼神充滿懷疑的七海勾了勾唇角。大手習慣性地揉蹭她的頭頂,浦原最后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回來。”
“唔……”可是不想喜助哥哥走呀。
“去把血跡擦干凈吧。”
“……唔。”可是喜助哥哥總有自己的理由,她不能那么任性啊。
浦原喜助和涅繭利出發的那一天,日世里沒有出來送行。
平子說,日世里那丫頭處于叛逆期不用理會她。只是沒想到那么危險的任務喜助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地接下了,之前派去虛圈的隊伍沒有生還的先例。
七海說,喜助哥哥肯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已是深冬時節,隊長羽織在風中亂舞,衣袖被風吹得鼓起。浦原往前走了幾步后又繞了回去,就這樣告別的話,心中難免有些事未能擱下。
單手手扶住七海的頭頂,浦原垂首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再見。”
為什么要在離開時那么鄭重其事的道別。
如此認真,會讓人誤會你在害怕重逢的時刻不再到來啊。
一行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里,七海不由紅了紅眼眶。“再見你個大頭鬼啊!”眼淚止不住流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害怕那個男人的離開。
我會安靜地等你,是因為知道你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