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解藥后楚璃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大事在心哪還有睡意,她總覺得事情已失去掌控。
本來計劃是,她借著在江南挑選美男的契機(jī),讓林御史帶六人進(jìn)京,當(dāng)然林御史并不知道那六人其實(shí)是她秘衛(wèi)中的人,她算定上官燁會阻止她招男寵進(jìn)宮,必然截道,然后這六人就能得到近身上官燁的時機(jī),到時施行刺殺計劃。只要上官燁死,她不在乎犧牲幾名屬下,再說林御史其實(shí)是上官燁的人。
如此一來,就算事情失敗,也會引起上官燁一脈的內(nèi)部猜疑,這種局面對她有益。
六人被劫,安排進(jìn)藝坊,好在還算順利,接到消息說有新人進(jìn)駐藝坊時,她也猜到了一二,她“不慎”掉落的杯子,是動手的信號。
令她震驚的是,這六人手段粗糙,不堪一擊!
她沒找到機(jī)會滅口,干脆離開藝坊去追上官燁,想在他猝不及防時殺了他,就算失敗她還有后路。
但當(dāng)她在白荷亭,親眼看見行刺失敗的刺客因懼怕懲罰而逃跑時,她才明白那支秘衛(wèi),早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樣。
楚璃嘆口氣,揉揉發(fā)脹的腦門。
以后的路沒準(zhǔn)更不好走,如果她不是公主該有多好,仗著一副傾城傾國的臉,攀附一個權(quán)傾天下的奸臣也不是難事……楚璃剛在想朝廷中的哪位奸臣比較好攀,室外馬靴聲篤篤,由遠(yuǎn)及近。
“公主睡不著么?”
楚璃笑說:“我很少在外過夜,之前又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再心大,一時也平復(fù)不了。”
“國公府你常去,當(dāng)臣的宅子是老宅就好,來了這里,盡可安心。”上官燁當(dāng)作沒事發(fā)生,神情里一絲芥蒂也沒,“臣小時候在國公府長大,那時你常跟先皇一道去府上,后來你熟了,自已帶內(nèi)侍便去了,你還說過,都快當(dāng)國公府是自家了。”
提起小時候,回憶都變成了唏噓。
楚璃是先皇最小的女兒,有多受寵不必多說,上官家作為陳國依重的世家,自少不了沐浴圣恩,常來常往。確切來說,她和上官燁認(rèn)識已超十年,但自她十歲坐上攝政公主寶座后才和上官燁行走密集。
她和上官燁走得越密,上官燁在這國度身上打下的印記越深,上官家越難割舍,她越想要他的命,并屠他九族。
思緒在心頭悄然滑過,楚璃有意揭過兒時,“太傅,跟我攀情分攀得挺嫻熟啊,難道不準(zhǔn)備給我一個交代了么?”
“公主說的是猴兒釀的事吧,”上官燁站在楚璃床前,垂首斂目的神態(tài)很是君子,透著股子清雅貴氣,“臣查問過了,還是讓始作傭者親口跟你說說更好。”
“始作傭者?不正是閣下么。”楚璃撩撩長發(fā),不知該用哪種表情來應(yīng)對他的無恥,無奈下露出苦笑。
“讓他進(jìn)來吧。”上官燁聲音略揚(yáng),話過后,有人走過一面六扇屏風(fēng),悶著頭撲在楚璃床前。
“公主,您殺了奴才吧!”
“阿年?”
阿年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面地告罪:“奴才一時糊涂,奴才覺得太傅平時對公主盡心盡力,想著公主正愁找不著合適的男子,于是自作主張在猴兒釀里下了藥,想撮合公主與太傅,奴才該死,不敢請求公主原諒,請公主賜死奴才吧!”
楚璃一動不動地盯著阿年,靜靜地聽完最后一字。她丁點(diǎn)也不氣阿年,唯有一股使她膽戰(zhàn)的孤涼,悄悄從心間漫了上來。
視線從不停磕頭的阿年身上移去,落在了氣定神閑的上官燁臉上。
上官燁象征性地向她微微欠身。
撐在床單上的手不禁然抓緊,再松開時她面帶笑容:“太傅厲害,我正愁怎么把下藥的人揪出來,你這邊都幫我解決完了,不愧是我的老師,事事不要我操心呢。”
“公主過獎,臣份所應(yīng)當(dāng)。”
楚璃呵呵一笑,“阿年只是見我長年單身,怕我寂寞才起了歪心思,罪不致死,看在他盡心服侍的份上,這次就不計較了。”
“聽公主的。”上官燁點(diǎn)頭。
“謝公主隆恩,謝太傅恩典!”阿年磕地更大聲。
“對了公主,刺客的事臣也順便跟您說說。”上官燁上前一步,離楚璃有三步之遙,他個子拔高,而楚璃一身白衣坐在床中,女子氣息濃郁,高低錯落明顯,尤顯上官燁威嚴(yán),其實(shí)他向來比楚璃更有王者之氣,不論朝堂或私下。
“請講。”楚璃迎視過去,內(nèi)心的忐忑不達(dá)眼底半分,這些年活在上官家眼皮下,偽裝,是她從不懈怠的課題。
“藝坊出事時您也在,但臣打死打傷了刺客后追出藝坊,在白荷亭和疑似刺客主子的人過了幾招,”他看了看受傷包扎的手,“本以為拿住那人,大致能將整條刺客鏈拔起,可在臣處上風(fēng)時,又被人偷襲。”
“他傷了你的手?”楚璃掩了下嘴,“太傅別介意,我想笑。”
“臣為追她,與她雙雙落進(jìn)城中河,雖沒有當(dāng)場抓到人,”上官燁抿唇,揚(yáng)起眼角看去,“但臣在她的頭發(fā)上做了記號。”
楚璃微不可察地頓了頓:“記號?”
“臣在水中跟她纏斗時,指間過濾到些許青苔,趁機(jī)抹在她的頭上。”
楚璃手一動,險些不經(jīng)意間去碰自家腦袋,好在及時控制了。出水后她換了衣裳,頭發(fā)風(fēng)干,倒真沒在意有沒有青苔留下,如果她頭發(fā)不干凈,豈不等于出賣了自已。
“倒算一條線索,人搜到?jīng)]有?”
“沒有。”上官燁搖搖頭。
沒有就好。楚璃攏了一下袍子,坐得端正坦然了一些,“可惜,眼睜睜讓刺客逃走多毀太傅聲譽(yù)。”
“的確可惜,”上官燁的視線不離楚璃,帶著幾分壓迫感,“那兩名被臣打傷的刺客也已自盡,這回線索算是斷了干凈。”
她比他想象中還要鎮(zhèn)定,甚至使他產(chǎn)生直覺,以為冤枉了她,刺客已被滅口,他不是聽風(fēng)即雨的人,有猜疑沒錯,可終究不能認(rèn)定刺殺的事就是楚璃做的,他不深查,只因?yàn)樗幌朐俨椤?
讓行刺和下藥這兩件事到此為止,很好。
“太傅,”門前屬下喚道,“國公來了。”
上官燁向楚璃躬身請退:“臣去見見家父。”
“請便。”楚璃目送上官燁走出內(nèi)室,忙叫停了仍在磕頭的阿年,他的頭上鮮血淋漓。
阿年惶恐地說:“公主恕罪,奴才,奴才其實(shí)……”
說到這兒,楚璃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