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準備了許多驚喜, 可是自己藏的不好,所以很早就被沈清寒給全部發現。
“就安安靜靜的成個親吧,兩個人關起門來拜個堂就好了, 做什麼要鬧的全天下人都知道, 我不喜歡這樣, 可不可以不要?”
嬴嗣音坐在桌子前, 手裡還拿了一個大紅色的喜字, 他以前總覺得時間很慢,在冀北的那六年日日都過的跟蝕骨磨心般的綿遠悠長,誰知道現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看著沈清寒, 也是這麼眨眼的就過了。
捨不得啊, 就算能再看六年也同樣捨不得。
“看什麼看?你以爲多看我兩眼我就能依你?”沈清寒嫌棄的拿著那頂誇張的, 掛滿了金箔玉翠的喜冠走到嬴嗣音的面前,他隨手把東西往嬴嗣音的懷裡一丟, 便是順著桌子邊坐了下來,“還有今天送過來的喜袍,難看死了,好好的一件衣裳繡的又是龍又是鳳的,外衫都掛著金絲, 我不喜歡。”
嬴嗣音小心翼翼的接過了沈清寒扔過來的喜冠, 他伸手捋了捋那晃個不停的珍珠墜子, 依著沈清寒的性子道, “要是不喜歡就改, 把你喜歡的樣式告訴繡娘就好了,整天一甩手什麼也不管, 我看中的你又不滿意,這麼換來換去的,可別是到了大婚當日還定不了這些東西。”
“我喜歡的?我就喜歡我身上這件,我能不能穿這個嫁你。”
“……………”
“開玩笑嘛,拜託你笑一笑。”伸手去扯嬴嗣音的兩邊嘴角,沈清寒硬生生的用自己的手把人家的嘴型扯出了一個微笑的形狀來。
“唉………”嬴嗣音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伸手取了紙筆過來,他道,“那你說說你想穿什麼樣的喜袍,我記下來,明日我去同繡娘講好不好?”
“簡單素雅一點就好了,別弄的花花綠綠的,衣裳套個好幾層,走路也不方便,我什麼圖案也不想要,如果可以的話,頭上也不想戴東西,拿紅綢子把頭髮一紮,你要是實在想,我倒是也能勉爲其難的蓋個紅蓋頭,但是這個玩意兒絕對不行,重都重死了,往腦袋上頂一天,我脖子會很疼的。”
“不喜歡花轎,那總得備一輛馬車吧,從沈府到皇宮還是有那麼遠的距離,我也不能讓你走過來。”
“必須得這麼招搖過市嗎?我就不能住這間屋子?”
“不行。”嬴嗣音搖頭,“你何時聽過嫁人不從自己家裡出來的?何況沈家的宅子都建好了,你也一直不肯回去,岳父岳母的衣冠冢明日便要立碑,成親之前我們還是得回去祭拜一回,就算是一座空墓,但我相信他們在天有靈,也會一直守在沈家,看見你的回家的話,應該會開心的。”
說到這裡,嬴嗣音寫字的手指頭一頓,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筆問道,“你一直不肯回家,不會是不願意帶我踏進沈家吧。”
沈清寒一愣,隨後擺擺手道,“你別胡思亂想。”
“還是覺得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帶我回家?”嬴嗣音抓住沈清寒晃動的手指頭,強行將對方的身子拉過來正面自己,“你還是沒有真正的接受我?我們…………”
“不願意回家只是怕想起不開心的事情而已,和你沒有關係,我不是都答應嫁你了嗎?你怎麼還疑神疑鬼的。”
“我怕………”嬴嗣音低了頭,“怕你做這些只是爲了安慰我,而並非是真心實意的。”
不然成親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會有人不上心成這種程度,一邊完全不在乎,一邊又對做好的東西格外不滿意,總之不管是哪樣,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完全不想做這件事情。
沈清寒不想做這件事,沈清寒不願意和自己成親。
“怎麼了呀。”看出嬴嗣音周身情緒的低落,沈清寒便是笑著去抱住了他的胳膊,眨眨自己的眼睛湊上前去問道,“怎麼委屈成這樣了呀?”
“你要是實在不願意,你就直說,我也不想逼你。”
“那我說不要,你以後就再也不在我面前提成親的事兒了?”
“嗯。”嬴嗣音點頭,“再也不提了。”
“那我之前也說不要了,你之後爲什麼還老提?”
“我……………”
“我之前也說不喜歡你了,你爲什麼還非得要留下我?”
“我……………”
“明明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幹什麼口是心非成這樣?嗯?你就不能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
“我怕你不喜歡。”
“那你過幾年死了,我還能不能跟別人?”
我……………
嬴嗣音張了張嘴,愣是沒能說得出一句完整話來。
沈清寒偏是不放過他的一路追問,“男的也好,女的也好,留個人陪在自己的身邊,就接回我們現在住著的屋子裡的,正好你的枕頭也不用丟了,我剛好給下一個人留著用。”
“說話呀。”嬴嗣音石化當場,沈清寒雖是心疼這傢伙,但是也不免覺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挺可愛的,於是伸手彈了一個腦蹦子在那傢伙的額頭上,沈清寒罵道,“你想什麼呢,我不過是鬧鬧脾氣,你就想東想西的想這麼多,既然精心準備了這麼久的東西,那你拿過來就直接說,沈清寒,這是我特地爲你準備的,你不許不喜歡,成親當天必須戴這喜冠,你知道爲了串這珍珠,我扎破了多少根手指頭嗎?你知道這喜袍是皇都城最出名的繡娘做的衣裳嗎?我一個拿劍的大男人爲你都碰了針線,雖然做的地方不多,但好歹替你縫了幾針,我這麼花心思做的東西你還不肯穿?
嬴嗣音做的事兒沈清寒全知道,甚至好幾個深夜他都趁著對方睡著之後,還特地起來給那幾根被扎的破破爛爛的手指頭上心的上過了一回膏藥,再重新裹了一層乾淨的紗布。
嬴嗣音現在幾乎都不隨身帶劍了,那把血劍從他入皇都之後就一直存在了錦盒裡,再也沒拿出來過。
倒是折騰姑娘們的手工活兒上了癮,恨不得沈清寒穿的用的什麼東西全都是出自自己的手,大的東西做不好,可是什麼髮帶繫帶這些東西,自己琢磨個三四天也還是能弄出來。
被沈清寒突然這麼劈頭蓋臉的一頓指責,嬴嗣音腦子裡空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來反駁。
沈清寒繼續道,“你想什麼你就說呀,不願意我和別人在一起,那你就告訴我,你告訴沈清寒,你說就算我嬴嗣音以後死了,那你抱著我的骨灰盒過完一輩子也不準去找別人,明明是個自私又小氣的人,幹什麼裝的這麼大方?我能同你鬧脾氣,你也能同我鬧,別把自己的位置擺這麼低,我們是相愛的人,不是你單方面的愛我…………以後想什麼就說,好嗎?”
沈清寒捧過嬴嗣音的臉來,他認真的瞧著對方的眼睛道,“你早說你喜歡不就好了,你喜歡我就穿給你看唄,戴個東西在頭上我又不會少塊肉,晚上要是疼的厲害了你就使喚我起來給你倒熱水喝,忍不住也別咬自己的牙齒,你咬咬我都成,捨不得咬我你就喊幾聲兒,別憋出一身冷汗來也不吭聲,看你這樣,我也會心疼的呀。”
嬴嗣音眼眸微動,淚光泛起的突然,“清寒…………”
“嬴嗣音,沈清寒也很愛你,而且這份愛意據目前來看還會持續很久很久,所以只要你願意,隨時隨地都能感受到被人放在心裡疼愛的感覺,別害怕,放心大膽的接受就好了。”
從來沒被愛過的人,也從來不敢奢望去別人身上索取。
嬴嗣音伸手抱過沈清寒來的時候,又極不講道理的哭溼了人家整個右邊肩膀。
沈家祖宅完全修復的當天,也是沈父沈母的立碑祭祀之日,喪事不比喜事,鬧騰的太過也不合適,再加上沈清寒性子本就內斂,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嬴嗣音沒有過多的堅持自己的想法,只是早上起牀看了沈清寒一眼,便找了盒子裝好香燭紙錢,出門的時候伸手牽了沈清寒的手指頭。
嬴嗣音說,“就我們去吧,不叫別人了。”
連一個工匠都不留下,到地方之後,嬴嗣音便主動挽起了袖子,他拿鐵鏟填了墓穴的封土,沈清寒則是乖乖巧巧的跪在一旁,用小刀在石碑上刻下父母的名字後,咬著手指頭想了想,然後又落了一個‘子,沈清寒’‘婿,嬴嗣音’。
執起筆墨,小心翼翼的填了色,苦力活都是留給嬴嗣音做的,沈清寒刻好碑文後還坐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嬴嗣音那邊的工作量要大一些,他做到一半還特地脫了自己的外衫摺好拿給沈清寒墊在了身下。
“最近天氣冷了,小心受涼。”
“你還是小心小心自己吧。”雖是吐槽,但沈清寒還是乖乖的接過了人家的好意。
“我身體好不好你還不知道?也虧得你不是個姑娘,不然…………得給我生多少孩子纔算完。”
沈清寒撿了一顆小石頭去砸嬴嗣音,“當著爹孃的面兒說什麼呢?”
“抱歉抱歉。”嬴嗣音險險躲開沈清寒的攻擊,他雙手合十的開始拜天拜地,“岳父岳母兩位大人,小婿我一定會對咱家清寒好的,絕不讓他吃一點兒虧,受一點兒疼,全天下什麼最好就給他什麼,拿自己的生命去愛他,這輩子,下輩子,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護著他,只護著他。”
等填完土後,嬴嗣音已經累的渾身是汗了,沈清寒拿袖口替他拭了額頭的汗珠。
長輩不比哥們兒,墓碑一立好,點了香,擺了蠟燭,放了一隻鐵盆開始往裡燒紙錢。
嬴嗣音牽著沈清寒,兩個人背脊筆挺的端端正正對著墓碑屈膝跪下。
沈清寒伏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之後,起身將手中的三支香插入了鬆軟的泥土之中,“爹,娘,清寒回來了,很抱歉十年之後才能還沈家一個清白,家裡的宅子重新修整過,墓碑也是建在了你們最喜歡的柏樹院裡,雖然你們看不到了,但是我過的很好,我………也找到了想共度餘生的人,嬴嗣音他很照顧我,也會保護我,他像爹孃一樣不計回報的愛著我,雖然以前的事情是誤會,但是我也沒辦法代表爹孃和其他沈家人去原諒他,我很愛他,希望你們能不計前嫌的接納這個人,他知道錯了,他也在努力彌補,爹,娘,再過十日清寒就要成親了,對方也是個男人,我………”
嬴嗣音握著沈清寒的手指頭緊了緊。
“我們會努力生活的,我們,很幸福。”
“岳父,岳母。”嬴嗣音對準墓碑也是鄭重一拜,“以前的事情說再多後悔和抱歉也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和清寒的感情,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主動,清寒他會愛我,這是我自己從一開始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時候我一直以爲只要留他在我身邊就好了,可是這份感情發展到最後,也開始逐漸脫離了我自己的掌控,我開始越來越在意他的感受,他的情緒,用自己的全身心去體會他的喜怒哀樂,我真的好愛他,愛到想起自己以前對沈家做的事情就過的無比痛苦煎熬,岳父大人,你我也曾在朝堂之上共處過一段時日,你我關係雖不親近,但是您當初受到迫害之時,肯來我侯府門口求救,也一定是相信嬴嗣音這個人是個好人才對,很可惜,我讓您失望了,我甚至,見也不肯見您一面。”
“直到我現在才能體會您當時作爲父親,作爲丈夫,作爲一家之主想要保護全家人的那種心情,以及最後一份希望也破裂的乾乾淨淨的絕望,我知道,清寒這麼好,您一定捨不得他被捲入朝堂爭鬥,您的遺願我會替您達成的,我會照顧好清寒,拿命保護他,給他想要的一切,讓他還是和當年的那個沈家小少爺一般開心無憂,請岳父岳母放心,清寒和我在一起,不會受委屈的,今天在這個地方,我也想認真的同你們說一件事,十日之後我便要迎娶清寒進我孝文侯府的大門,我們兩家互結姻親,從今往後,永不分離。”
孝文侯府的大門,再也不會對沈家人合上了。
抱歉,即便時日不多,也一定會竭盡全力的給沈清寒全部的愛。
嬴嗣音再次將自己的腦袋,低低的沉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