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打草驚蛇, 楚清溪只能暫時這般妥善安置綺云,卻不能將其帶出粗使院去。她一邊跟著耶律術哲往回走,一邊暗自盤算著如何按照綺云探來的消息, 混入遼宮雀營之中找尋趙寧。
只聽耶律術哲邊走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奚師傅, 聽說皇太/祖母將舉辦北苑狩獵, 所有皇子皇孫都得參加, 父王和我也都要去, 到時候你會陪我一起去么?”
“北苑狩獵?”,楚清溪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我也能去么?”
耶律術哲喜道:“當然,奚師傅, 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到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野物,要是能在比賽中拔得頭籌, 還能得到皇太/祖母的單獨賞賜呢!”
二人正說的熱鬧, 只見前方匆匆行來一個侍衛, 見到耶律術哲,慌忙行了個半膝禮, 莊容道:“見過殿下。”,他禮畢起身,恭聲道:“太子有令,請殿下和奚姑娘前往大堂一敘。”,耶律術哲奇道:“父王找奚師傅作甚么?”, 那侍衛躬身肅立, 卻是半點不敢多言。
耶律術哲心知這是府中規矩, 當下人的絕對不得擅自傳遞主子的信息, 更別提這是耶律花喇的近身侍衛了。他揚了揚下巴, 示意侍衛在前帶路,自己則拉著楚清溪的手慢慢地跟在后頭。
進入大堂的時候, 耶律花喇正背著手站在大堂上首。他轉身看到楚清溪和耶律術哲攜手入內,不禁眼前一亮,慌忙迎上來笑道:“你們來的正好。”,他沖著耶律術哲招了招手,一把將他舉過了頭頂,耶律術哲“咯咯”笑著,胖胖的小身子胡亂揮舞著四肢,愈發將耶律花喇逗的哈哈大笑。
父子二人親熱了一回,耶律花喇方才輕輕地將耶律術哲放在了地上,轉而對楚清溪道:“今兒喚你們過來,有一件正事要與你們商議。太后近日里下了旨,要在北苑舉辦一場狩獵大賽,詔令諸皇子皇孫盡數參加。”,他看了一眼楚清溪,又道:“這北苑狩獵明為比賽,實際上乃是諸王勢力的展露,如今遼帝虛弱,又無后嗣,所以難保不是太后假借狩獵之名,行挑選皇嗣之實。若果真如此,這北狩之舉,可謂是危機重重。如今我膝下唯有術哲一個男孩,斷不容有半點閃失,所以還請奚姑娘能夠假扮其貼身侍衛,時刻護衛左右,方能一解我心中擔憂。”
楚清溪聞言,心中便已有了個大概,心中暗道:“我正愁混不入遼宮,如今恰好有這個北苑狩獵,倒也是個契機。”,當下她抱拳道:“奚清定當不負太子厚望!”
大遼,北苑。
旌旗獵獵,駿馬如龍。一隊隊身穿各色服飾的馬隊整整齊齊列成了方陣,分別跟隨在耶律皇室眾子弟的身后。
在諸多方陣中央,一頂黑頂熊皮繪金線大帳顯得那么至高無上,七匹通體純黑的駿馬配著黃金打造的鞍韂,愈發顯得尊貴威儀,威風凜凜起來。
熊皮大帳正中,端坐著一個身穿黑貂滾邊九鳳朝陽皇袍的中年貴婦,只見她豐頰重頷,不怒而威,一望便知乃是久掌生殺大權,頤指氣使慣了的主兒。在她的左手側,陪坐著一個身穿五爪金龍袍,面目清癯,身量單薄的中年男子,只見他眼底青黑,雙目無神,儼然便是個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皇帝。
如今蕭太后掌權,這遼帝耶律不達徒有滿腔抱負而不得施展,只好寄情與醇酒婦人,聊以消磨時光。時日一久,一身壯志早被消磨殆盡,這朝政,便愈發被牢牢把持在蕭太后手中,而他則成了名副其實的“兒皇帝”。
在蕭太后的右手下首位置,還有一名身著戎裝,眉目中稍帶英氣的女子正把玩著手中一張小巧精致的弓弦。她的年紀約莫在十七八歲,眉目之間與蕭太后有著七八分相似,與端坐在上首的耶律不達相比,她在蕭太后跟前似乎顯得輕松隨意的多,此人不是別個,正是蕭太后最疼愛的女兒——銀川公主耶律綺羅。
那蕭太后端坐中央,眼看周圍人強馬壯,氣勢如虹,不由得心情大悅,她掃了一眼耶律不達,示意皇帝宣布北狩開始。那耶律不達猶如提線木偶一般,一接到母親的授意,立刻從虎皮大椅上站立起來,大聲道:“眾親貴子弟聽著,今日狩獵,凡得勝者,賞牛羊三千頭,金銀各二百兩,進一等爵!”
眾人歡呼雷動,聲震徹野,只驚得飛鳥四散,周圍的野兔、麋鹿、獾豬之類的小動物紛紛逃命,一時間鼓聲隆隆,人喊馬嘶,剎時便進入了狩獵的歡樂氣氛之中。
穿著各色服飾的騎兵們,在各自主人的帶領下,紛頭鉆入了林中尋覓野物。耶律術哲身穿亮銀色軟甲,拿著一張黃楊小弓,亦在馬上躍躍欲試。在他的身邊,正是女扮男裝,假扮成親兵護衛的楚清溪。
一隊隊騎兵從眼前飛奔而過,弓弦起處,箭如疾電,雉雞、野兔、麋鹿的尸體紛紛被掛在了馬臀之上,歡呼聲,馬蹄聲此起彼伏,滿載而歸的騎士們相互攀比著,競爭著,直教耶律術哲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也能夠像他們這般放馬馳騁,一展身手。
可是他今年才不過五歲,尚未夠得上下場比試的年紀,他只能緊緊地跟在耶律花喇身側,在一眾親兵護衛的保護下,淺嘗輒止般感受一下狩獵的激情。
可即便是如此,也已經讓他激動不已了。只見他的父王耶律花喇亦是一襲與他一模一樣的亮銀軟甲,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是那般的威武雄壯,熠熠發光。
左右的侍從帶著海東青,緊緊地跟在他父子身后,只見一頭四肢修長,帶著美麗花紋的麋鹿恰恰從林子的一頭拼命奔來,顯然是被別的隊伍從別處趕來,耶律花喇拉弓引箭,只聽“嗖”的一聲,那鹿應聲倒地,待到海東青將其丟在耶律花喇馬前的時候,人們才看清那一箭端端正正穿過了麋鹿的咽喉,絲毫都沒有偏差。
一時間,場上充斥著口哨聲、拍手聲、歡呼聲,而就在這時,又見耶律花喇猛然從箭筒中又抽出一支箭來,二話不說,弓滿如月,箭若流星,只聽“啪”的一聲,半空中猛地掉下一只大雁來!
還未等眾人驚呼聲起,只見耶律花喇“啪啪”連開兩弓,所奇的是這兩弓,他都沒有放上箭矢,正當眾人驚訝不已時,卻見兩團黑影從天而降,眾人定睛一看,原來竟又是兩頭活雁!
這一下可著實教眾人開了眼界,在契丹族,從來不乏箭術超群的勇士,可是能像今天耶律花喇這般,以空弦射落兩頭大雁,卻著實是令人匪夷所思。眾人的歡呼聲響徹了云霄,甚至驚動了身在熊皮大帳中的蕭太后,耶律花喇令人縛住了兩頭活雁,帶著耶律術哲,親自縱馬到了蕭太后帳前,翻身下馬跪拜,高舉兩頭大雁道:“孫兒耶律花喇,幸得活雁兩頭,奉與皇祖母賞玩。”
這死的大雁易得,要想擒住活的大雁,可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耶律花喇此舉,顯然已在蕭太后跟前大大地露了一番臉,同時,更亦是在在場的所有將士跟前露了一手硬功夫,他無言地在向人們宣告,他們的太子,他們未來的大遼皇帝,是一個真正的勇士!
蕭太后得知此事亦不禁喜出望外,她連聲招呼令耶律花喇、耶律術哲進入大帳獻禮。耶律花喇身為太子,身先士卒拔得頭籌,不但是為皇室長臉,更代表著大遼國后繼有人,這蕭太后雖然拿捏著兒子的江山不放手,但她亦清醒的知道,待她百年之后,這大遼的天下,還需要耶律家的后人執掌。而這耶律花喇如此出色的身手,這般雄偉的氣魄,亦教她看到了對于大遼未來的希望!
待耶律花喇和耶律術哲獻禮完畢起身,蕭太后笑瞇瞇地望著耶律不達道:“皇帝,你的兒子獻上了這般珍貴的禮物,你是不是應該好好賞賜他一番啊?”
耶律不達賠笑道:“太后言之有理,自然是該賞的。這牛羊、金銀倒也好說,只是皇兒已經身為太子,進一等爵之事,倒也沒有必要了。”
蕭太后含笑瞪了他一眼,指著耶律術哲道:“你兒子固然是太子,不在乎這一等爵位,可你孫子至今尚未封爵不是,既然他的父王不需要再進爵,那就由他頂上吧。”
耶律不達笑道:“太后深思熟慮,的確比朕想的周到。朕怎么就忘了這個小家伙呢?”
他沖著耶律術哲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跟前,笑著拉著耶律術哲的小手問道:“今兒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耶律術哲挺著小胸脯大聲回答道:“回皇爺爺的話,我叫耶律術哲,今年五歲了。”
耶律不達看著他壯實的猶如小牛犢般的小身子,不由得又喜又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臉道:“聽到方才你皇太/祖母的話了么?你皇□□母要給你進一等爵,還不快快謝恩。”
耶律術哲聞言,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沖著蕭太后和耶律不達叩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術哲謝皇太/祖母、皇爺爺賞!”
蕭太后看著他這般虎虎生氣的樣子,也不禁心中大悅,笑道:“好孩子,起來吧,快到皇□□母身邊來。”,這世間所有的老年人都喜歡孩子,因為從孩子的身上,他們能夠看到自己已經逝去的青春。蕭太后亦不例外,看著耶律術哲稚嫩的面容,悅耳的童音,她那顆因為久居高位而早已冰冷的心漸漸柔軟起來:“呶,這是西邊進來的葡萄,你嘗嘗。”
而就在她正沉浸在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卻聽見銀川公主耶律綺羅正對著耶律花喇道:“本事不錯呀,走,陪你姑姑下個場子,回頭我也捉些好玩意兒送你玩兒。”